定睛一看,竟是人頭!
臉蛋圓圓胖胖,還帶著笑,看上去無比和藹可親,卻因為只有一個頭的緣故,而更顯恐怖。
龔小慧第一個尖叫了起來:“父親!!!!”
她沖過去,一把抱起了頭顱,溫熱的感覺從指間蔓延,激靈得她如遭電擊。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包括如意門弟子。
之前,秋姜找到胡智仁,讓他帶消息給如意夫人:“計劃于除夕夜殺風樂天,但我需要幫手。起碼再派三個人過來,越快越好。”
于是,如意夫人便派了二兒、五兒、六兒過來。其中,二兒負責帶隊,五兒負責監督,六兒則是順帶來燕看病的。但出發時,又多了一個叫刀刀的少年。夫人沒說理由,三人也沒多問。
四人同行,六兒資格最老,能鎮得住局面,久而久之,就變成由他主導。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在除夕之日抵達玉京,稍作休息便潛入了草木居。
草木居果然遣散仆婢,無人看守。
四人埋伏在花廳之外,等待暗號。
秋姜給胡智仁的計劃是:“除夕是最好的日子,因為大家都要回家過年,就算不回家的,心思也在家里,看守不會太嚴。而我身為姬妾,年夜飯是唯一可以公明正大地跟公爹共處的時候。我會提前在蠟燭里放入南柯一夢,將眾人弄暈,你們見機行事。”
如此一刻鐘后,廳內燈光果然滅了。四人認準了方位沖進去,雖然風小雅未受迷藥影響,但依舊被擒。
只是沒想到,龔小慧竟提前察覺了蠟燭的異樣,并帶了兩位一流高手來,導致形勢逆轉。
然而此刻,秋姜再次出現,還扔出了風樂天的人頭——形勢再次逆轉了!
圓臉的年輕人看向風小雅,風小雅的眼中滿是血絲,整個人一動不動。
秋姜卻是微笑著的,輕松愉悅的五官在黯淡的光影里,看上去頗是詭異。
“任務完成了。”說著,她伸出了三根手指,慢悠悠地數道,“三、二……”
龔小慧意識到某種危險,忙道:“跑!”
但秋姜已數到了“一”。伴隨著這個字的尾音,龔小慧和焦不棄兩人同時倒了下去,兩名老仆掙扎了幾下,最終還是沒能逃脫突如其來的暈眩感,啪啪倒地。
秋姜指著風樂天的人頭道:“南柯一夢在這呢。”
如此一來,廳中還清醒著的,便只剩下了風小雅和提前服用了解藥的如意門弟子。
圓臉的年輕人趴在地上,抱怨道:“七主,你下次能不能早點?看我都傷成這樣了……”刀刀走上前幫他接骨。
咳嗽的男子拿起人頭仔細辨識,確定是風樂天的后,抖出一塊手帕來將人頭仔仔細細地包了起來。
秋姜則走到風小雅面前,看著一動不動一不發的他,微微一笑道:“沒什么想問我的?”
風小雅并不說話,只是原本繃直的身體在一個勁地發抖,隨時都會繃碎一般。
秋姜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龐,笑道:“你問啊,你不問,我好沒有成就感啊……”
圓臉的年輕人噗嗤一笑:“他現在肯定想扒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啃你的骨!”
“他不舍得。”秋姜嫣然,動作越發輕柔,“對不對,夫君?”
風小雅的唇顫抖著,終于啞著聲音開口了:“我父……真是你殺的?”
“我說他是自殺的,你會好受些嗎?”
風小雅眼中浮起了淚光。
秋姜貼近他耳旁,如情人囈語般地說道:“我往他煮的酒里加了南柯一夢,然后撲滅蠟燭,趁機抓著他進了內廳。就在你們交戰之時,我用這個……”說著,一按佛珠手串上的某顆珠子,從里面拉出一根極細的絲線來,“繞在他的脖子上,就像翻花繩一樣地輕輕一拉,他的腦袋就掉下來了……”
風小雅的眼淚終于承受不了重量,滑出眼眶。
圓臉的年輕人哈哈大笑起來:“此人號稱大燕第一美男子,哭起來果然比女人還好看!哎喲!刀刀你輕點!”
刀刀幫他接好了骨頭,扭身撿起自己的刀,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寒光,拿著卷刃的刀就朝風小雅砍了過去。
秋姜面色頓變,一腳將刀踢飛。咳嗽男子趕緊上前拖住刀刀,厲聲道:“你瘋了?干什么?”
“士可殺,不可辱!”
圓臉的年輕人氣笑了:“我就說不要帶他來!看看,風小雅毀了他的刀,他反而幫起他來!”
刀刀冷冷道:“他弄卷我的刀,憑得是真本事。”
“你的意思是我們就不是憑真本事了?”圓臉的年輕人故意挑唆地睨了秋姜一眼。
刀刀冷哼一聲,被咳嗽的男子強行拖到一旁。
咳嗽的男子看著暈死過去的那個高瘦同伴,嘆氣道:“任務既已完成,快些收工吧,免得消息傳出去,就離不開了。”
秋姜笑道:“你們急什么?這會兒城門未開,你們也出不去。”說著伸到風小雅懷中摸出塊令牌,手指輕輕撫過令牌上的花紋,確認無誤后將它丟給咳嗽的男子:“六兒!”
咳嗽男子六兒伸手接住令牌。
圓臉的年輕人也就是五兒在地上笑道:“還是七主想得周到。”
秋姜問風小雅:“你還有什么想問的?”
風小雅閉上了眼睛,不愿再看到她。
六兒看向地上的兩名老仆,道:“季連山,孟降龍……這兩老怪居然還活著!”
五兒道:“他們的武功大不如前了。若是從前,我們必死無疑。”
秋姜道:“因為他們把一半內力拿來給夫君續命了呀。對不對?”
風小雅閉著眼睛沒有反應。
秋姜吃吃笑道:“昔日為你護脈的六位高手,就剩下這兩個了。你讓龔小慧把他們請來,是為了給你施展化蛹術的,對不對?”
“什么化蛹術?”五兒好奇。
“就是用內力封住一個人的經脈,造成假死之相。他一心想救我出如意門,想讓我假死脫身呢。”
“太感人了!”五兒嘖嘖道,“鶴郎果然癡情人。”
“可惜啊……”秋姜撫摸著風小雅的臉,一個字一個字說得異常輕柔,“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風小雅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瞳無比清楚地倒映出秋姜的臉——美麗的、妖嬈的、笑得冷酷無情的一張臉。
他低聲說了一句話。但聲音實在太低了,以至于秋姜卻沒聽清楚。
“你說什么?”秋姜附耳過去,靠得近了一些。
“別……”風小雅重復道,“別怕。”
秋姜一愣,緊跟著一股巨力席卷而至,將她整個人都震了出去。秋姜于半空中拉住一根柱子想要借力,但柱子咔擦一聲斷成了兩截。
房屋頓時坍塌。
眾人反應極快扭身就逃,然而頭上橫梁重重砸下,擋住去路。與此同時,風小雅身上的網繩一一崩裂,他抬步往秋姜走過去。
刀刀向他撲過去,只覺眉心被什么東西劃過,整個人頓時撲地,再也站不起來。
五兒見情況不好,立刻將六兒一推,轉身想跑,眼前黑影一閃,卻是孟降龍攔在了前方。他的瞳孔開始收縮,倒映出一個巨大的手掌。
他拼命想要掙扎,可剛接好的腿一陣劇痛不受控制,最終被那一掌擊中天靈穴,頓時沒了呼吸。
六兒被五兒推到孟祥龍身前,瞬間灑出漫天花雨般的暗器,然而身后突然出現了一把刀,從后將他扎了個對穿——正是刀刀掉在地上的那把卷刃刀。
六兒扭過頭,看見的是龔小慧,她的紅衣上全是血,他的血。
而這時,風小雅已走到了秋姜面前。
秋姜五臟六肺全被剛才那一擊擊碎,張了張嘴,吐出了一堆血塊。
風小雅直到此刻,才問出了她剛才想聽的那句話:“為什么?”
秋姜一邊喘氣一邊回答:“什么?”
“你在我父的人頭上,確實下了迷藥,但藥效極短。為什么?”
秋姜抹了把嘴邊的血,笑了起來:“不如此,怎么給你們機會殺了他們幾個?”
此刻,二兒、五兒和六兒都已死了。只有刀刀還活著,他趴在地上一點都動不了,意識卻是清醒的,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眼睛一下子就瞪圓了。
風小雅盯著秋姜,又問了一句:“為什么?”
“我帶著你父的人頭和四國譜回去,可以抵消折損三寶的過失。而如意七寶少了三個,需要提拔新人繼任,就可以安排我的人。然后我就會成為新一任的如意夫人。”
“你就這么自信,如意夫人一定會傳位于你?”
“若有別的人選,她想一個,我殺一個。殺的她,只能傳給我。”暗淡的燭光里,秋姜的臉忽明忽暗,配以她沒有表情的表情,像破敗廟宇中老朽的邪神雕像。
風小雅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腕。秋姜頓覺那只手不能動了。他又捏了捏她的肩膀,那條胳膊都不能動了——整個過程,跟昨夜他對她做過的一模一樣。
她頓時意識到了什么,露出了慌亂之色:“你要做什么?!”
風小雅沒有回答,揮動衣袖拂中她的腿,秋姜頓時連腿也不能動了。
化蛹術!
他竟還要對她用化蛹術?他想做什么?二十四個時辰后,他會救她,還是就此放任她沉睡著死去?
秋姜開始掙扎,氣得眼睛都紅了,形容鬼魅:“放開我!風小雅!你有種馬上就殺了我,我不要睡!不要睡!不要……”濃濃的困乏感席卷而來,她的瞳孔開始渙散。
風小雅的手指最后停在了她的心臟處,凝視著她的眼睛,再次問道:“我父……真是你殺的?”
秋姜的意識變得很模糊,卻依舊笑了一下:“無心無心……我,是無心之人啊……”
風小雅的手指落下去,她的呼吸停止了。
“阿修羅道中,有一棵如意果樹,三十三天的有情可以享用,阿修羅們卻不能。于是,他們想方設法弄死了如意樹。”
“但只要天界眾生灑下一種甘露,如意樹就會復活。”
“苦樂舍合計十八種,好惡平合計三十六種,再加過去、現在和未來三世,一共就是一百零八種煩惱……但你只做了六道菜,沒有過去、現在和未來。”
“三世我也做了。而你……會懂的。”
一滴眼淚滑出風小雅的眼睛,滴在了秋姜的臉上。
與此同時,百丈遠外的堂屋里,姜花一朵一朵地綻放了。
華貞四年正月初一凌晨,玉京的夜被大雪覆蓋,寒冬酷冷,春天未來,山河表里,萬物沉寂。
那一把翻天覆地的火,終究是沒能燒起來。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