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姜靜靜地站在隊伍末端。
九名侍婢一字排開,被叫到花廳里訓話。
管事的張嬸一個個挑剔過去,吹毛求疵地看誰都不順眼:“你,領子歪了不知道么?你,胸開得這么低干什么?準備勾引誰啊?這是相府不是妓院!還有你,衣袖上那么大兩補丁,不知道的還以為相府多苛待下人不給發衣服呢!”
被訓的婢女小小聲地反駁道:“是好久沒給發布了呀。上次發還是公子去世前呢,都過去一年了。”
“你說什么?”張嬸瞪眼。
那婢女連忙噤聲。
張嬸繼續挑剔:“你,膝蓋上有污漬;你,頭發太油膩,去洗一洗;你……”輪到最后一個秋姜,從上到下——
烏黑的長發一絲不茍地綰在腦后,用一根竹簪緊緊箍住。
小臉白白凈凈。
衣服整整齊齊。
從頭到腳沒絲毫出挑的地方,自然也沒什么可數落的。
最后,張嬸只好咳嗽著說了句:“別一副呆呆愣愣的樣子,機靈點。”
秋姜應了一句是。
聲音不高不低,不好聽也不難聽,就跟她的人一樣,放人堆里就找不著了,不具備任何特點,因此也就不會犯什么錯。
張嬸把這九名丫頭又從頭到尾看了一圈,語重心長道:“今兒晚上的宴席十分重要,要宴請的客人十分尊貴。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把差事辦得妥妥當當、漂漂亮亮的,崔管家那有賞!知道嗎?”
“知道。”九人齊齊應道。
張嬸點點頭,吩咐那就開始準備吧,說完一扭一扭地走了。
一名綠衣婢女對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區區一個廚娘,真把自己當根蔥了。要不是崔管家病了,哪輪得到她指手劃腳?”
“噓,不要說啊,被她聽見可就慘了!”
“聽見就聽見,反正這府里頭的差事我也不想做了。公子在世的時候,一年發兩回布,逢年過節還有紅包。薛相接手之后,一直沒發布,紅包更是一文沒有!他可也是當過下人的,把當下人的苦全給忘了!”
衣袖上有補丁的婢女連忙捂住她的嘴巴:“越說越不像話了,相爺豈是我們能議論的?人家那是天上的鳳凰,就算一時被貶為奴,那也跟咱們不一樣,更何況又飛回天上去了。”
“要不是公子死了輪得到他?”綠衣婢女說著,眼圈就紅了起來,“公子為什么去得這么早哇,可憐的公子……他可知道,他一走,連府里頭的下人們都跟著開始受苦了哇……”
被張嬸指責為頭發太油膩的婢女則翻個白眼,道:“你要這么不情愿就走啊,相爺又不是沒說過,大家想走的盡管走。你自己非賴在這里受苦的,又怨得了誰去?”
“你這油頭妹有什么資格說我?丑八怪!”
說著,雙方就吵起來了,勸架的勸架,拉人的拉人,各自回了住處。
小屋是四人合住的,擺放了四張床,除此之外,還有一桌一椅一衣柜。木頭都是好木頭,卻有一段年份了,上面的漆都脫落了大半。
油頭發的婢女還在生氣,進屋后就一屁股坐到床上,罵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等我當上管家,肯定要給柳絮顏色看!”
衣袖上有補丁的婢女一邊找衣服一邊道:“行了東兒,光在這里罵有什么用,先把活干了。晚宴要在露華軒那辦,那都一年多沒打掃了,地得洗,桌得換,還有廚房里也需要人幫忙,一堆活呢,趕緊的!”挑了半天,翻出一件稍微新點的,比了一比:“你們看這件怎么樣?還行嗎?”
叫做東兒的油頭發婢女點點頭:“湊合吧。對了,香香,說起來這還是薛相第一次在府內宴請賓客吧?什么客人這么重要?”
“聽說有百堂其中一位大人。”
東兒一驚:“不會是那個花子大人吧?”下一刻,表情就轉成了厭棄,“啊呀他好討厭的!最煩他了!”
“為什么?他長得挺英俊的呀。”
“英俊什么啊,流里流氣,一副地痞小流氓的樣子,故意女聲女氣地說話!還特別挑剔,一會兒嫌我們端上去的茶難喝,一會兒嫌書房里有霉味。”東兒嘖嘖感慨,“你等著看吧,晚宴上他還會繼續挑毛病的,整一個男張嬸。”
香香撲哧一笑:“人家可是百堂的大人,你把他比張嬸,也太抬舉張嬸啦!”
這時門又開了,長得最美,也是被指責為胸露得太多的婢女走進來道:“我說你們去哪了,果然回來偷懶了。”
“我可是回來換衣服的!”香香對天發誓。
東兒道:“我剛跟柳絮打完一架,看見她那張臉就煩,回來透口氣。”
美貌婢女道:“別提那人了,你們快幫我參謀參謀,穿哪件衣服好。”
香香掩唇笑道:“有區別么?反正憐憐你哪件衣服的胸口都開得一樣低。”
叫憐憐的美貌婢女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我剛打聽到晚上的客人是誰了。”
“誰?”大家全都精神一振。
“風小雅。”
秋姜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而那邊,尖叫聲已響成了一片。
“風小雅?是燕國丞相家的公子風小雅嗎?”香香捂著紅撲撲的臉,雙眼開始閃閃發光。
憐憐糾正她:“是前丞相啦笨蛋,風樂天風大人已經辭官告老很多年啦,現在燕國沒丞相,燕王眼巴巴地盼著咱們相爺能過去呢!”
“哎呀管他前任現任,聽說他是燕國第一美男子啊!因為圖騰鴜鷜,故又人稱鶴公,他家肯定養了很多很多仙鶴。”
秋姜垂下眼皮——草木居她不記得了,但陶鶴山莊里,是一只仙鶴都沒有的。
“聽說他有一百個老婆!燕國的女孩兒們都想嫁給他啊!”
秋姜看著自己的手——不,是十一個。而她,就是那倒霉的第十一個。
“這樣的男人,又有錢,又有權,又風流,又倜儻……真是完美啊……”
“可我聽說他是個殘廢!”東兒一語驚人。
“我聽說他的病治好了呀……”眾說紛紜。
“有沒有殘廢,晚上不就見到了?”憐憐說到這里,走到鏡前攏了攏頭發,“我得好好打扮打扮,如能被他看上,收我做十二夫人,后半輩子就都不用愁了。”
其他兩人笑她:“就憑你?人家什么樣的美人沒見過啊,哪看得上你?”
“我有這個。”憐憐挺了挺胸。
香香和東兒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自己的,一致閉上了嘴巴。
秋姜認同地想:確實,如果比這個的話,想必絕大多數女人都是比不過的。
這時張嬸在外面吼:“快給我出來干活!”
大家嚇一跳,連忙出去了。
“真是一刻看不到就偷懶,都跟我走,去廚房洗菜切菜!”張嬸指揮四人朝廚房走。秋姜一如既往地跟在隊伍末端,張嬸在前面朝她們刷刷飛眼刀,于是她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好的逃走的機會。
***
秋姜所在的府邸,原是璧國三大世家之一——姬家的產業,淇奧侯姬嬰臨終前,將其傳給了他的仆人薛采。自璧國國君昭尹一病不起后,由皇后姜沉魚代為聽政,姜沉魚極是欣賞薛采,破例免了他的奴籍,提拔為相。也因此造就了一段八歲封相的佳話。
沒錯,她現在的主人,璧國的丞相,是個現今只有九歲的孩子。
而且,性格孤僻,少寡語,對下人很苛刻,自己也過得很窮酸,恃才傲物,看不起大家。
這是府里頭的下人們一致討論出的結果,并紛紛認為,跟溫文多禮的姬嬰相比實在是天差地別。之前薛采剛接手姬府時已經放了一批下人出去,一部分人要不就是沒別的去處,要不就是貪戀在相府當差的美名,覺得有面子,執意留下,后來發現待遇全然不同,想再走已沒戲。每每念及此事,都捶胸跺地后悔不已。
如今,府里頭一共剩了二十名下人:九名男仆,十一名女仆。九名男仆負責干粗活,平日里不許進內院,女仆中包含了真正的大管家崔氏,但她年歲已高,身體很差,動不動就病倒,等于是在府里養老了。其次廚娘張嬸,勢利小人,不得人心,對薛采倒是忠心耿耿,十足的狗腿一只。最后就是她們九名婢女。除了秋姜是新來的,其他人都是姬嬰時代留下的姑娘,每每提及英年早逝的公子,無不眼淚汪汪。
不過,除了二十名下人以外,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那些人平日里根本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但一旦出事,比如說某天香香在書房里熏香時不小心起火了,呼啦啦頓時跳出一圈黑衣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火給撲滅了。當時,書桌后的薛采,淡定地將書翻過一頁接著看,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
只有香香嚇得夠嗆。自那之后,如廁、沐浴時都疑神疑鬼的,生怕有黑衣人躲哪偷看。
其實她真是抬舉自己了,因為,那些暗衛只跟著薛采,薛采在哪他們在哪,婢女的院子,薛采不來,他們自然也就不會來。
秋姜進府三個月,只去過書房一次,還是香香臨時肚子疼,換了她去給薛采磨墨。當時薛采還沒回府,張嬸讓她把筆墨紙硯都給備好,說相爺吩咐了回來要畫畫。這些表面功夫張嬸向來做得極好,卻絲毫不管后院薛采不去的那些地方,任之荒蕪。
秋姜一邊嘆氣,一邊把筆墨給備好了。剛想走人時,薛采回來了。
她只好站到一旁,垂頭,把自己當個擺件。
事實上她最擅長的就是當擺件,她想不引人注意,一般人就絕對不會發現屋里還有這么個人。
結果,那天卻出事了。
就出在墨上。
薛采在書桌前坐下,紙張已經鋪好,數支毛筆也從粗到細井然有序地掛在筆架上,兩具硯臺里都磨好了墨,一切看起來都符合要求。
但他提了筆卻從左到右,然后又從右到左地在硯上方劃過,猶豫了一下下。
而就是那一下下,讓秋姜的心一咯噔,立刻意識到自己錯了。
薛采抬頭朝她看過來:“墨是你磨的?”
“……是。”
“新來的?”
“……是。”
薛采看著她,不說話了。
滿臉笑容的張嬸從外頭趕來,本想著辦好了差事來主人面前邀功的,卻見屋內氣氛有異,不禁問道:“怎、怎么了?相、相爺可是哪里不滿意么?”
薛采勾起唇角,忽然一笑。
“沒有。”
他低下頭,蘸了右邊的墨汁開始畫畫,刷刷幾筆,畫的貌似是女子的頭發。
秋姜只看到了這里,張嬸對她說沒什么事了讓她退。她躬身退出,卻感到薛采那雙又亮又冷的眼睛一直在盯著她,盯得她的后背都起了汗。
她回去后問香香:“你平日給相爺都是怎么磨墨的?”
“就那樣磨啊。”香香一臉茫然。
秋姜只好把話說得明白些:“我看見抽屜里有各種不同的油墨……”
“哦,隨手拿起來磨磨就好了。”
“不做區分?”
“什么區分?”
秋姜知道了問題所在。
當時,她打開抽屜,看見里面有各種油墨,材質齊備,十分古雅考究。又加上薛采要畫畫,因為不清楚他要畫什么,就各挑了一款油煙墨和一款松煙墨出來。煙墨由桐油煙制成,墨色黑而有光澤,能顯出墨色濃淡的細致變化,宜用于山水畫,而松煙墨黯淡無光,多用于翎毛及人物毛發。
她哪料到書香世家的婢女竟會淪落至此什么也不懂!照理說不應該啊,姬嬰公子生前,可是出了名的雅士,要不然他書房的抽屜里,也不可能有全套的筆墨紙硯。
秋姜忍不住問香香:“你在這府里頭干了多久了?”
“有五六年了呢。”
“一直在書房伺候么?”
香香搖頭:“淇奧侯在世時是別的姐姐侍奉的,相爺接手后那姐姐出府嫁人了,所以就調我過去了。”
原來如此。“那相爺,沒挑剔過你什么嗎?”
香香睜大眼睛:“挑什么?”
“沒什么,隨便問問。”秋姜一笑,將話題帶過,心中卻是冷汗涔涔。她只道要四平八穩不讓人挑錯,就是好婢女的生存之道。卻哪料到堂堂相府的婢女,竟然良莠有別,墮落至此,連分墨都不會!
自那之后她說什么都不敢再踏進書房,離薛采越遠越好。此人多智近妖,恐怕已看出了什么,不說破而已。
再等等吧。熬過一年半栽,要還是打聽不到什么,就換地方。
然而,此刻在廚房噔噔噔剁鴨子的秋姜卻發現,已經沒有時間了。
因為,那個人……來了。
同一時間,一輛純黑色的馬車,緩緩停在了薛府大門前。
薛采親自走到門口迎接。
車門開啟,薛采上了馬車。
馬車馳進府門,前往露華軒。
“什么?”
當心心期盼貴客出場的憐憐將她躲在大門旁偷看到的這一幕回來說給大家聽時,大家全都驚了。
“他沒下車?”
“沒有。”
“怎么可能,淇奧侯府門前所有客人落馬下車,是不成文的規矩啊!”
“對啊對啊,我記得皇后娘娘當年來時,也在門口就下車了。雖然她那時候還沒當皇后,但也貴為淑妃了啊!”
“什么風小雅嘛,架子居然那么大!”
“他明明只是一介布衣,沒有官職在身的。”
“欸?燕王沒給他什么爵位嗎?”
“沒有。說是風老臣相不讓,說他既然辭官退隱,就要退得干干凈凈,不讓兒子從政。”
“那他傲個屁啊!”
香香見眾人義憤填膺,連忙勸阻:“大家不要這樣,反過頭來想想,這豈非更說明了風公子厲害嘛!連進咱們相府都不下車。”
一派議論聲中,秋姜把蒸熟的鴨子從籠里取出裝盤。
一旁的張嬸看在眼里,重重咳嗽了幾聲。大家全都安靜了下來。
“有時間說三說四的,不如多干點活!”張嬸訓斥。
大家習以為常,沒精打采地噢了一聲后各自散開。
張嬸轉向秋姜道:“阿秋啊,你跟柳絮一起上菜吧。”
“欸?”秋姜一怔。
憐憐不滿地叫道:“為什么!不是我去上菜么?”
“等你學會把胸藏好再說。”張嬸冷冷道,“快去,別磨蹭。”
綠衣婢女柳絮得意地看了憐憐一眼,提著菜籃就走。秋姜無奈,只好跟上。
從廚房到露華軒,有一條彎彎曲曲景觀秀美的曲廊,秋姜打量四周,思忖著薛采的那些暗衛們是否藏匿此中,還有沒有機會可以逃走。最后絕望地發現,不行,走不了。
這條曲廊,不過百丈距離,但兩側起碼埋伏了十二名暗衛。奇怪,平日里薛采就算在府,也沒這么多護衛的啊,難道是因為風小雅來的緣故,故而增加人手了?
秋姜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謹慎。
出了這條曲廊,就是露華軒了。
軒前一片花海。
風柔月明,映得這些蓬勃盛開的花朵也顯得格外嬌俏可愛。露華軒經過了徹底打掃,窗明幾凈纖塵不染。
一輛黑色的馬車停在軒外。
秋姜心中一悸。她的視線落在馬車車輪上方的白色圖騰上——那是一只仙鶴,正在懶洋洋的梳翎,姿態慵懶,顯得溫柔寧靜。
兩名男仆哼哧哼哧地把長案從花廳里抬出來,放到馬車旁的地上。
柳絮睜大眼睛,莫名其妙:“這、這是做什么?”
一名男仆匆匆過來道:“相爺說,今兒的晚宴就擺院子里。”
“在院子里用飯?”
“嗯。客人還沒到齊,你們兩個等等再上菜。”說罷,又匆匆回去搬榻了。
柳絮回頭看秋姜,秋姜低著頭,長長的劉海覆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一副旁人勿擾的模樣。柳絮本想找她商量的,但見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也就算了。
這時一陣環佩聲叮鈴咚隆由遠而近。
柳絮回頭,見一個衣服花得晃眼的男子,搖著扇子,一路笑著走過來。沿途的風景,明媚的陽光,都不及他搶眼。
“花子大人!”柳絮上前兩步,躬身行禮。秋姜見狀,跟在她身后也行禮。
來人正是百堂的第八子。
百堂是天子的智囊團,現直接聽命于皇后,雖無正式官職,卻可參議國事,故而人人敬畏。他們本是七人,分別以衣服的顏色稱呼,花子加入后,就成了最特殊的第八人。
因為,他是由薛采直接舉薦的。
也是八子里唯一一個住在宮里頭的。
更是她們最熟悉的一個。
薛相的客人很少,花子算是難得的常客。
花子看見柳絮,眉兒一揚,眼兒一瞇,輕佻味做了個十足十,再用一種甜死人不償命的聲音道:“柳絮姐姐,好久不見了呀,越來越美貌呢。”
柳絮緋紅了臉:“大人千萬莫再這樣叫我,羞煞小婢了。”
花子吸了吸鼻子:“好香。籃子里是什么?”
秋姜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花子已從她手中取走了食籃,隔著蓋子聞了一聞,瞇起眼睛道:“唔,我來猜猜……清蒸鱸魚、紅梅羊方、八寶酒蒸鴨,還有、還有……”
柳絮抿唇笑道:“還有一樣,若大人能全猜出來,就算大人厲害!”
“真是小看我啊。”花子直起腰,眼睛撲閃撲閃,炫亮奪目中自有一股子勾人的風情。
——秋姜覺得此人很假。
比如他明明聲線清朗卻故意嗲聲嗲氣說話;
比如他明明是周正的英俊小生長相,卻老翹個蘭花指做妖媚狀;
再比如此刻,他明明半點真心都沒有,卻跟婢女肆意調笑,搞得她們以為他對自己有意,意亂神迷。
被他那閃啊閃的眼神迷倒的,眼前就有一個。
不過——
這一切跟她又有什么關系呢?
秋姜垂下睫毛,繼續當擺設。
結果,花子眼波一轉,卻飄到了她身上:“最后一道菜,就跟她有關了。”
秋姜下意識皺了下眉。
柳絮嬌笑道:“怎么說?”
花子忽然靠近秋姜,輕佻地在她耳邊道:“好香。”
秋姜不動。而柳絮已經有些變色了。
花子伸手在秋姜耳后那么一彈,指上突然跳出一朵素菊,而他把花拈到鼻尖嗅了嗅,道:“春蘭秋菊,果是世間至香。”
柳絮松了口氣,嬌嗔道:“大人還沒猜最后一道菜是什么呢。”
“我猜了呀。”花子笑瞇瞇道,“最后一道,就是菊。鮑魚菊汁。對不對?”
“對!對!大人好靈的鼻子。這么多味道混在一起,還能分辨得出來。”柳絮拍手。
花子湊到秋姜面前不走:“聽說你叫阿秋?姓秋,還是名秋?”
秋姜額頭冒出了薄薄的汗,瘦骨嶙峋的手,也緊緊絞在一起。
柳絮橫攔過來,擋在她面前道:“大人您就別逗她了。這是我們府新來的,不懂事,沒見過什么世面。”
“是么?”花子又將秋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呵呵轉身走了。
他一走,秋姜覺得連空氣都清新了幾分。
柳絮瞪了她一眼,“呆頭呆腦,一點眼力都沒有的。把菜籃給我,你回去拿新的吧!”
秋姜一聽,如釋重負,忙把菜籃給她,轉身剛要走人,花子的聲音便遠遠傳了過來:“那個秋天,你過來。”
裝作沒有聽見吧!秋姜往前走了一步。
“喂,叫你呢!秋菊花——”
沒有聽見,我什么都沒聽見。我也不叫什么秋菊花!秋姜又飛快地往前走了兩步。
花子眼珠一轉,喚道:“那位行如風的姑娘,停步。”
秋姜止步,無奈地握了下拳頭,松開,然后轉身,低頭走回去。
一步一步、老老實實地走到花子和馬車面前。
在此過程中,她的心都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可馬車車門并沒有開,里面的人,也沒有探頭出來看。
花子隨手丟過一串銅錢。
“我問了你們相爺,果然沒有備酒。無酒的宴席還叫宴席嗎?快,去給爺買兩壺好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