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有天我半夜從噩夢中醒來,發現李微在床頭看我。
——王玨
我被他的心跳吵醒了。
——李微
我剛覺得恐怖,結果轉眼睡著了。后來想想,這么多年我似乎已經習慣了。
——王玨
已經第二天早上了,李微還沒回來。
王玨這幾天總在教他放松,但李微反而覺得緊繃是最舒適的狀態。放松讓他焦慮,所以當王玨聽見噴嚏聲而真摯地為他鼓掌時,李微沒告訴王玨那是他裝的。
雖然噴嚏沒學會,但是學會了打哈欠。王玨躺在床上,也打了個哈欠。已經第二天早上了,李微還沒回來。在他對李微說“早餐想吃菠菜雞蛋湯加蝦米蝦仁也行少加鹽不加蔥花拒絕味素最好再配一條不加調料的清蒸多寶魚”后。
這要求也不過分啊,不就是多寶魚貴了一點嘛。
想不明白。王玨躺在床上,糾結是餓著還是自己把剩菜熱一熱。自從他出門,他等了他一夜了——李微留下一冰箱的保鮮食品和一個“不要亂動”的字條,在半夜消失了。他一邊把腳搭在頭頂的墻上訓練大腿的耐力,一邊在心里細數著床墊下藏的東拼西湊的李微的現金。還不回來,大不了不吃魚了……哦,他突然想起來多寶魚是圓形的。雖然他這幾天都致力于惡心他的事業,但心理陰影又不算了,不至于這點小事就生氣吧?
也許是碰到意外了?
不會……難不成……死在外面了?
他興高采烈地想。
也是,他們這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職業,說不定哪天就在哪個陰溝溝里被大自然回收降解了。等到時針再次歸零,他立刻抄起自己準備的包袱,臨走還帶上了巧克力。他咬緊了下唇,皺著眉頭閉了閉眼,手下用盡全力發狠一拽——“咔啦”一聲硬生生把左手大拇指拽脫臼了。隨后齜牙咧嘴地擠壓著只連著筋的骨頭,結果手環卡在了食指和小指的關節中間——他這幾天吃胖了。他怒極反笑,再次用力一拽——
他拿下掛著鏈子的手環,沖它比了一個中指。
之前兩次無謂的掙扎只是為了降低獵手警惕的策略,伺機而動。
“我……去……”
眼下的問題是,手接不回去了。他把床頭的書唰唰翻到了“圖24-42拇指脫臼復位圖解”,結果連扳了三下也沒扳過去,疼得兩眼一抹黑。再扳要死了,他決定先走為上。瞥到那個冰箱旁貼著的“不要亂動”的便利貼,冷哼一聲,轉身欲走。到了門口,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細細品味那個紙條的內容。
什么叫不要亂動?
等等。
是讓我不要亂動,還是讓我不要亂動房間?
他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從前他的活動范圍不限于客廳衛浴,可是李微的房子面積不小,有些房間他都只瞥過一眼。王玨把手上的手環扔回自己床上,徑直走向最里側的房間——李微睡覺的主臥。
成天窩在里面,我倒要看看里面有什么。
推開木質的門,一個巨大的白色桌面迎面而來,這倒是他沒想到的。上面除了一盞黑金的臺燈外全部留白,下面平鋪著一塊淺灰色的矩形羊絨地毯。床上空蕩蕩的,只有熟悉的純黑色棉布床單板板正正地鋪著,或單調或經典,看著差不多,但王玨總覺得比他屋那套貴。上面沒有被子就算了,連枕頭也沒有……
可能是計較枕頭那一點圓角吧,他滿臉黑線地想。
他的目光隨即轉向一個巨大的書櫥,看見上面也是些關于醫學的專題著作,不限于神經類別,種類繁雜,唯一的共同點是都保存完好,甚至可以說嶄新。恐怕以李微的能力,即使是很厚的乏味著作,翻個兩遍也就全都記住了。畢竟殺手團都是灰鯨通過“特殊手段”一個個篩選出的人才。
他環視四周,他的房間似乎與普通人的臥室也沒什么異樣……可總覺得缺了些什么。他每天就在這張桌子上辦公?收拾得過于整潔了,連支筆也沒有。他指尖輕輕撫上桌面——
摸到了一層薄薄的浮塵。
王玨有了某種預感,立刻在書柜旁的墻壁上敲了敲,果然也是自己之前敲過的空心質感……
說明這堵墻很可能和窗戶墻一樣,都是后建造的。
機關在哪?這附近只有那個書柜可以暗藏玄機。會在哪里?他索性隨便拿了幾本書出來翻找里面的機關,挑了幾本看起來最舊的書抽了出來,抽到第三本時他想還是算了,說不定這墻只是隔音而已,而且人家一職業殺手的密室哪有那么容易破解,就算找到了,看見福爾馬林泡眼球什么的也不太好……
他把書放了回去,結果第二本放回去的時候書柜突然動了,嚇得他攥緊了手里的最后一本書。
書柜一分為二緩緩向內打開了,露出了一扇門。
王玨:?
他把手里的書也放了回去,書柜又緩緩合上,嚴絲合縫,仿佛無事發生。
他又面無表情地單獨把那本書拿出來,書柜又開了。
看來觸發點是這本書?他看著那本普通的人民衛生出版社八年制第2版醫學教材,想到,這應該是他大學教材吧。
這么大一個工程在運作時竟然沒發出一點聲音。難怪他用他練出來的靈敏聽覺監聽主臥的李微時,有時會突然失去聲響,自己只當是他訓練有素去入定打坐了。他一邊感嘆機關齒輪的潤滑程度,一邊控制不住自己腦補了一些一個屬于殺手密室的血腥畫面。
他推開那扇門,冷氣撲面而來。他做好了心理準備,深吸一口氣走進去,可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他一直知道李微會自己搞科研,但沒想到在他自己家就有一個實驗室。
他一直知道李微有錢,但沒想到能這么有錢。
這個……得一千多萬吧?王玨看著那個最大的比他還高的電鏡想。但是他都認識,說明是老款式了,那幾個不認識的肯定更貴。
頭頂炫目的白熾燈把雪白的墻壁和地面照得愈加慘白,似乎是實驗室的標配,白瓷地面上哪怕掉根頭發也顯而易見。他走得很小心,像闖入了一個新世界。有好幾個主臥大的實驗室空間里分門別類擺滿了各種精密的儀器,24小時運轉的四個立式空調在角落緩緩釋放著冷氣,看來是為減少機器的損耗。
各種電子顯微鏡、透明的瓶瓶罐罐、白金坩堝、冷凍切割機……滿目琳瑯,應有盡有,他覺得就算下一秒實驗室出現一個反應堆,他都不會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