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綁架
幾天過去,轉眼就到了快開學的日子,葉木蕭蕭,鋪滿了水巷的小道,夾道的欒樹也開出了緋紅的碎花,簇簇暈染,映紅了泛著微黃的一帶白色墻面。
禾藍早上出門的時候,厲就在巷子里等著。
狹路相逢,都快面對面了,禾藍也不好意思回頭就走。她攢緊了手里的菜籃子,低頭看了看腳下的橫木石板路,“……你好。”
“……案子破了。”千萬語,都堵塞在心頭,最后,厲還是說了這么一句。
禾藍勉強地繼續開口,“兇手是陳靜嗎?”
“是羅茜。”
禾藍抬頭看了他一眼,愣住了。厲的眼底布滿了血絲,臉頰蒼白,胡渣有好多天沒刮過了,整個人都邋里邋遢,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
“你這是何苦?”
“羅茜是變性人,他一直喜歡陳茹,8月13日晚上,他以哥哥的名義約陳茹去了‘月色’,求愛未遂,失手殺了她。”厲也低頭看著腳下的路,“羅茜是陳靜的兒子,她為了幫他逃脫罪責,就偽造了陳茹的死亡時間,模仿成‘紅衣女子’兇手的樣子。”
“陳靜是……”
“她以前做過法醫。這次是我們的失誤,陳茹是羅茜殺的,這個案子和之前的案子沒有關系。”話說到這里就截然而止了。禾藍沉默,厲更不知道要說什么。他似乎只是為了把這件事的始終告訴她。
禾藍知道他的目的不僅于此,卻不想開口去問,“我還有點事情,先告辭了。”
“小藍!”
禾藍停下步子,背脊也僵住了。這是她剛進隊里的時候,厲給她取得的別名,說是為了更好記憶。禾藍當時很不開心,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理他。后來,訓練結束后,厲都直呼她的名字,再也沒有這么叫過。
往事在腦海里一遍遍浮現,想起厲對她種種的好,她也實在不好把話說得太難聽,卻也不想再和他糾纏,回頭對他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這個巷子。
她的背影遠去了,沒有一絲回頭的跡象,厲捂住胸口,靠倒在墻壁上,艱難地有點喘不過氣來。
經過這么一遭,禾藍的心情也有些郁結。今天是鐘婉的忌日,她的心情本來就很低落,現在又碰到厲,說不出的難受。
“怎么了,不舒服嗎?”白潛端著牛奶出來,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
禾藍推開他的手,斟酌著怎么開口提鐘婉的事,白潛已經說道,“有話就直說吧,我們之間,不需要顧慮這么多。除非,你要提那個女人的事情。”
禾藍的表情僵硬了,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
鐘婉確實虧欠了白潛,她也沒有資格為她說情。
白潛放柔了聲音,“姐,我不是故意頂撞你。但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想去想,不想去提。那個女人,帶著我離開金陵不久,就把我丟在了那種鬼地方。那些年,我艱難地過日子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我。你覺得我對她能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我在她眼里,只是一個鞏固地位的籌碼,一旦沒有利用價值,就馬上丟棄。”
“鐘姨不是那種人。”禾藍的辯解蒼白無力。她并不是非常了解當年發生過的事情,也沒有辦法做出有力的解釋。但是直覺告訴她,鐘婉不是那種人。
她拉了白潛的手,“怎么說她都是你媽,今天是她的忌日,你就去看她一眼吧。”
“我不會去的。”白潛說得很駐定。
冷冰冰的語調,讓禾藍反射性地收回手。雖然他的冷漠不是針對她,禾藍心里也惴惴的。
下午,她打掃好了房間,把祭奠用的東西都裝到袋子里,就出了門。
鐘婉死的時候,禾藍還沒有正式的工作,只在閑暇的時候打些零工,生活比較拮據。蕓城正規的墓園大多是給達官顯貴專門入殯的,價格昂貴,她只好把她葬在了城北的一處荒山。
沒有修剪過草木的山嶺,山道大多非常難走。禾藍拿了手杖,順著略微平坦一點的地方上去。每隔幾步就有一些碎石,一個不小心就會割著她的腿,不時打著滑,又減慢了行程。
雖然她每年都來,山上雜草叢生,遮住了視線,路也有些記不清了。兜兜轉轉了很久,她才找到了鐘婉的墓地。
這是一處斜坡,夾縫中生出一棵挺拔的樹木,去年來的時候,它只有她的頭頂高度,現在一看,已經有兩個她那么高了。
鐘婉的墓地非常簡陋,如果不是那淺灰色的墓碑還立在峭壁里,空無地幾乎沒人會注意。來往的鳥雀,也沒有在枝椏上停息片刻。
去年系著的飄帶已經褪去顏色,剝去了鮮艷的外殼,就只剩下透明的塑料,薄薄一層。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鐘婉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孩。那時的鐘婉,真的可以用風華絕代來形容。珍珠色的旗袍,踩著帝都流行的舊時藍布緞面布鞋,手中的折扇半遮著臉,修長的眉,秀美的頸,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神情……
禾藍想不通,這么一個驕傲的女人,為什么會選擇離開繁華的帝京,跟著一個沒什么前途的年輕人一起來到南疆。最后,她的結局又怎么樣?
鐘婉面如枯槁地躺在床上等死的樣子,禾藍一輩子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