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葉徐林不知道從哪兒拿了一張申報單,幫丁羨批了三天假去廣東。
訂機票的時候,葉徐林毫不猶豫選擇了最快的航班,丁羨記得周斯越說過,葉教授是個很節省的人,跟他坐飛機一般都是怎么便宜怎么坐,最好有經停的那種廉價航空。
看得出來,葉徐林很緊張周斯越,那一晚,他打了很多電話,最后是癱倒在沙發上,手都是抖的。
“老潘,我這不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找你嘛?過去的事暫且不提,我這有個案子,你幫幫我成么?”
“那是個好孩子,他一定不會犯糊涂的。”
葉徐林急得臉上全是褶,丁羨從沒聽過他用這種口氣跟別人說話,平日里也就是一樂呵呵的慈祥老頭兒。
與此同時,她給孫元香發了一條短信。
“孫姐,我要去一趟廣東,下期的線稿還沒來得及畫。”
孫元香很快回復,“去廣東干嘛?”
“出了點兒事。”她沒有細說。
孫元香知趣也不再多問,只回了一句:“需要幫忙知會一聲,這聲姐不是白叫的。”
丁羨感激:“謝謝。”
抵達廣東是中午,剛下飛機,葉徐林就帶著丁羨直接去了佛山——潘永幀律師事務所。
光憑門面,丁羨似乎都不覺得是個事務所,招牌簡陋,辦公地點隱匿。
葉徐林在樓下等,跟丁羨說起了這人的來歷。
潘永幀早年跟他是死對頭,他讀法學,他讀計算機,一個文一個理,誰也看不上誰,天天變著法兒的作對。文理分科的時候,潘永幀學文,葉徐林嘲笑他笨蛋才學文科,潘永幀罵他是數學呆子。
兩人就這么瞅著對方過了好多年,私底下也還在暗暗較勁兒總想著分出個勝負來,后來潘永幀考上政法大學,葉徐林上了清華,明里暗里被葉徐林壓了好些年。
好在,潘永幀還沒畢業就被十大律師團之一的達成律師事務所簽了。
葉徐林那會還在讀研。
潘永幀就嘲笑他,拿著國家補助的科學呆子。
葉徐林還在默默讀研,那會兒年紀大了,人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他把全身心投入自己的人工智能研究中,并且在這條路上不斷尋找同伴。
潘永幀漸漸成了有名的律師,一炮打響之后離開了原先的團隊,自己單干了,那會兒年收入已經是葉徐林的好幾倍。
兩人斗法也斗了這么些年。
潘永幀是第一次在電話聽葉徐林用那種口氣跟他說話,忽然斂了神色,倒也沒再跟他開玩笑,讓他去佛山找他。
樓上下來個姑娘,把兩人領上去。
別看這外頭簡陋,里頭的裝修都鑲金戴銀悶騷的很,助理說,“潘律師把其他案子都推了,在里頭等了你們一上午。”
葉徐林點頭,“謝謝。”
剛要說話,里頭有人說:“別廢話了,葉老頭兒趕緊進來。”
潘永幀跟葉教授一般年紀,卻看上去年輕的多,葉教授雖然也才五十幾,但有時候就像個小老頭兒,潘永幀卻不是,他面如冠玉,溫文爾雅,難以想象剛才那句話居然出自他的嘴。
潘永幀看見丁羨也是一怔,葉徐林介紹:“這我學生。”
潘永幀點點頭,指了指面前的兩張椅子,“先坐。”
葉徐林跟丁羨在紅棕木桌前坐下。
葉徐林說:“我那學生……”
潘永幀抬手制止,“等會。”
葉徐林和丁羨互視一眼。
“葉老頭兒,我就問你,文科重要還是理科重要?”
丁羨眼珠差點兒掉下來。
葉徐林也急了,“這都什么時候了!”
潘永幀靠在老板椅上,慢悠悠地說:“你先回答我。”
葉徐林:“理科。”
老頭兒也是倔強,這個時候還是不愿意違背自己的良心。
潘永幀臉色變了,“行了,免談。”
葉徐林:“你不就是逼著我說文科重要么?”
潘永幀一臉得意,“那你說啊。”
葉徐林:“文科重要!好了吧?!”
丁羨無語地看著兩人一一語,這兩人的年紀加起來都有一百歲了,居然還這么幼稚?
潘永幀勉強點點頭,“嘖嘖,看來你真心疼你那學生啊,我倒要看看什么人物啊,能把你急成這樣?不會是私生子吧?”
葉徐林:“呸!”
潘永幀往后靠,整個人仰在老板椅上,雙手架在胸前,說:“說說吧,怎么回事。”
葉徐林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剛抵達非洲的半個月進展都挺順利的,所有算法都在有條不紊中進行,而且在所有涉及的基礎上加了個一個滾筒式機器人漫游器,驅動器也都完工了,這個項目如果研究成功,非洲那塊的研究器他們就可以拿下,這對于駐守軍方來說,都是一個大舉進。
而偏偏在回國的前一天,國內傳來消息。
赤馬科技出了一套相同算法,并且所有的驅動和結構都優于他們,因為軍方的技術支持有限,能做到目前的程度已經是盡了他們所有的努力,葉徐林跟領導都很滿意。
消息傳過來的當天,他們所有參與這個項目的人員都被扣押了。
所有人的手機跟電腦當即被翻出來檢查,在非洲的所有研究人員中,只有周斯越跟蘇柏從有通話記錄,還有人提供了周斯越跟蘇柏從在茶館見面的照片。
周斯越被關了三天禁閉后遣送回國,直接扭送至軍分區。
而這期間。
周斯越一句話都沒說,不論是來自領導的談話還是長官的審問,他都平靜地坐在椅子上,一不發。
“名字。”
“周斯越。”
“父母做什么的。”
他沉默。
然后就再也沒有然后了。
潘永幀聽到最后,臉色越來越難看,“泄露軍方機密?這要是真的,我看你那學生牢底都能坐穿了!”
丁羨心一揪,“我不相信他會這么做。”
潘永幀看了她一眼,哼了聲,又看葉徐林說:“僅憑一張照片和幾個通話記錄定不了他的罪。”
葉徐林不說話。
見氣氛緊張,潘永幀話鋒一轉,“也不用擔心,根據無罪推定,他們很快會放人的。”
葉徐林苦笑搖頭,“如果真有你說的那么簡單,就不會事發至今我都沒有見過他,你信不信,這件事,如果他們遲遲找不到證據,就算不是他做的,最后也會是他做的,因為他父親就是這么被害的!”
潘永幀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父親?”
葉徐林說起周宗棠時總是面帶惋惜,眼眶泛淚,潘永幀聽到這兒,似乎有點明白那小子為什么保持沉默了,“我跟你去一趟北京,先申請保釋看看,確實那地方關久了,人的心態容易崩潰,他要是心態崩了,神仙都救不了他。”
葉徐林:“申請過了,那邊說這件事性質惡劣,不能保釋。”
潘永幀摸著下巴沉默,半晌,說:“這就難辦了。”
葉徐林:“老潘,他真的很聰明,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一定要幫我想想辦法。”
這么多年了,葉徐林何時求過他,如今為了一個毛頭小子如此跟他低聲下氣,潘永幀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也對周斯越充滿了好奇,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行了,我讓助理訂明天的機票,你先找個地方住。”
葉徐林沒聽潘永幀的,從事務所出來直接趕回廣州醫院。
周宗棠坐在病床上喝粥,李錦薈喂一口,他乖乖張嘴,口齒不清地說著燙,像個小孩子似的咂咂嘴。
李錦薈低頭自己抿了口,明明不燙啊,低聲問:“你是不是又吃不下了?不想吃就說,別用燙找借口。”
昔日偉岸高大的身軀現在已然縮成一個矮小佝僂的背影,甚至能看見那些突起的關節。
丁羨眼眶微熱,她微微低頭。
她記憶中的周宗棠,是意氣風發的,溫文爾雅的。
葉徐林干咳了一聲。
病床上兩人同時回過頭,李錦薈目光一亮,表情欣喜地將碗放下,“老葉。”一邊說一邊走過來,“你怎么有空過來,斯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