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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的補課只有他們這一個年級,相比正常的開學,學校里只有平時三分之一的學生,顯得空落落的。
在這個假期當口,學生們的心思自然也放不進學習,老師們心中也不想暑假加班,夜自修時,辦公室里通常只有一個老師值班。于是每天晚上的夜自修,少不了各種竊竊私語,寫情書、扔紙條、笑罵,應有盡有。聲音鬧得大了,引來老師的一番巡視,等老師走后,學生間的又一輪嬉鬧重新開始。
每天晚上都亂糟糟的。方麗娜成績處于中游,她對學習的興趣也不大,只是爹媽天天念叨著要她向同桌學習,煩死了。不過也僅煩死而已,她對朱朝陽沒有任何惡感,不像班里另幾個成績拔尖的女生,把朱朝陽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因為她和朱朝陽差距太大了,她相信就算朱朝陽中風癱瘓躺床上,考得也比她好,差距太遠的時候就沒什么好比較了。
相反,朱朝陽經常把作業給她“借鑒”,甚至考試時也會把試卷隨手“拉長”,不過她知道朱朝陽可精著呢,每次試卷擺放的角度只能讓她一個人看到,根本不給坐他后面的幾位“死對頭”瞧見。
今天是星期三,晚自修開始后,方麗娜放一本大大的習題集在桌上,手里還拿著支筆,裝模作樣地思考題目,不過這本習題集下面還壓了本情小說。如此過了一節課,她愉快極了,到了夜自修第二節,她才意識到今天的作業只字未寫,只能轉而向同桌借鑒。
她轉過頭時,發現朱朝陽正整個人伏在桌上,奮筆疾書。她透過朱朝陽腦袋和桌子間的空隙偷看,原來朱朝陽不是在做習題,他同樣是將一本習題集放上面,底下壓著一個本子,他正在那本子上拼命寫字,寫了很多字。
“嘿。”方麗娜叫了他一聲。
“嗯,怎么了?”朱朝陽迅速地把本子縮回到習題集下,握著筆,一臉思考的模樣對著習題集寫下一道答案后,才微微轉過身,看著她。
方麗娜一臉怪笑地看著他:“你在寫什么?”
“做題目啊。”
“嘻嘻,”她露出一雙智慧的眼睛,“題目下面呢?”
“嗯……什么?”
“別裝了,你在下面那本子上寫什么,我看看?”
“嗯……寫作文。”
“作文?”方麗娜一臉不相信的表情,“今天沒布置作文吧?”
“我自己練練筆。”
方麗娜搖搖頭,低聲笑道:“不可能,我知道你在寫什么。”
朱朝陽微微一皺眉:“寫什么?”
“情書。”
“咳咳,沒有,你別亂說。”
“而且我看到了寫給誰的。”
朱朝陽緊張問:“給誰?”
方麗娜抿抿嘴,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得意地單邊翹著嘴笑著:“我真沒看出來,你目光這么毒辣,嘻嘻,”她湊過去壓低聲音問,“你怎么會喜歡上葉馳敏的?”
朱朝陽瞬時脖子一縮,咧嘴道:“你說我喜歡那個變態?”“不至于吧……你居然說她是變態?”朱朝陽把頭一梗:“我一直都這么說。”“那是以前,可是現在……你喜歡她,還說她是變態?……該不會你喜歡變態,嘻嘻?”朱朝陽咬牙道:“你在說什么啊,我自殺也不會喜歡那變態。”方麗娜微微皺眉道:“難道你不是寫給她的?可我剛剛明明看見你寫了她的名字。”
朱朝陽皺著眉,低聲道:“你還看到了什么?”
方麗娜輕松地笑著:“別緊張嘛,我就瞟了一眼,就看到了她名字而已啦。那你告訴我,你是寫給誰的,我不說出去。而且嘛……要不我幫你把情書送給你想送的人?”
朱朝陽搖搖頭:“我沒在寫情書,你別亂想。”“那你在寫什么?”“寫日記。”“寫日記?”方麗娜不解道,“暑假不用寫周記啊。”“我自己練練筆,每天寫點日記,提高下作文成績。”
方麗娜失望地吐口氣:“真白激動一場了,你太讓我失望啦。嘿嘿,不過如果你連作文都上去了,你就是語數外物化生通吃了,葉馳敏幾個以后還想設計讓你考試發揮不好,就更沒戲了。放心吧,我不會把你這個核心武器透露出去。嗯……對了,今天的作業借我看看。”
朱朝陽馬上把幾個本子奉上,誰知他剛把本子交給方麗娜,班主任老陸出現在門口,并且盯著他,筆直朝他走過來。他和方麗娜都愣在了那里。老陸走過來后,低頭說了句:“你先出來一下。”朱朝陽一驚,馬上向方麗娜要回了作業,又把那本日記本塞進書桌一堆書的最中間,跟著老陸出去。幾分鐘后,他重新回到教室,兩眼通紅,一句話也不說,收拾起書包來。其他同學紛紛朝他那兒看,有好奇的,有幸災樂禍的。方麗娜一臉緊張又愧疚地道歉:“就這個事老陸又不讓你上課,要你回家了?太過分了吧。”朱朝陽搖了搖頭,道:“不是這事。”“那……”她目光示意了下后面,悄聲道,“又是她們害你?”
朱朝陽還是抿著嘴搖搖頭。很快,他把書包塞滿拉上了拉鏈,重新拿出了幾本作業,交給方麗娜:“明天你幫我交,你想抄就抄吧,沒關系。”“你要干嗎去?老陸要把你怎么樣?”方麗娜瞬時感覺到一股義憤填膺。朱朝陽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湊過去低聲說:“我爸死了,家里要我快回去,你別說出去。”方麗娜表情整個呆滯了,驚訝地看著朱朝陽,隨后點點頭:“你快回去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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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時,屋里擠著不少人,除了周春紅的親哥和親妹兩家人外,還有方建平等幾位水產廠的老板們。眾人見朱朝陽滿眼通紅,顯然哭過,不禁紛紛唏噓,安慰了他一陣,隨后方建平跟他說了具體情況:
“今天白天,派出所在大河公墓發現了你爸和王瑤的尸體,據說是遭人搶劫殺害。具體案件情況公安會查,現在最重要的是收拾好情緒,趕緊去廠里。你是朱永平獨子,按普通人的觀念,你是繼承人,但按法律,王瑤家的親屬也有同等繼承權,所以得趕緊先占住工廠,可不能讓他們趕了先,把重要財產通通轉移走。”
講完了輕重緩急,朱朝陽也馬上收拾好情緒,和其他人一樣,他也表示決不能讓王瑤娘家把工廠占了。溝通一番后,眾人當即出門,趕往永平水產。
到了廠里,那里有更多的人,有朱永平的親屬,包括朱朝陽的奶奶,朱永平沒有兄弟姐妹,其他親戚都是叫來幫忙的,還有一些朱永平的生意伙伴和旁邊工廠的老板,此外,銀行、派出所及鎮政府的人都在。
所有人都守在一棟辦公樓的內外。方建平跟在場大多數人都認識,打了招呼后,叫上朱朝陽、朱朝陽的奶奶、周春紅,外加幾位旁邊工廠的老板一起進了朱永平的辦公室,幾人關上門來商量。
朱朝陽在眾人的談話中,了解了他爸的大致財產情況。除了工廠外,他爸還有兩部車子、一套別墅、三套市區的房子,其他現金和投資就不清楚了。負債方面,借的全是銀行貸款,共借了大概一千五百萬,之所以方建平這么清楚,是因為朱永平的貸款都是旁邊幾家工廠聯保的,對這筆貸款,銀行倒不擔心收不回,因為這是資產抵押,又有商戶聯保,像方建平等幾個擔保人,資產比朱永平還大,所以今天只是派了員工過來看看,并不是凍結資產。
很快進入財產處置的正題。周春紅不用說,自然希望兒子分到的財產越多越好,朱朝陽奶奶是個軟弱善良的老人,知道兒子噩耗后,今天一直在反復拭淚,但說到接下去的財產分配,老人家可不糊涂,完全站在了孫子這邊,畢竟王瑤娘家人分走財產后,和朱家就再無關系了,只有朱朝陽是朱家的。
按照繼承法,對于突然留下的這筆資產,王瑤的父母、朱永平的父母和朱朝陽五個人都享有繼承權,朱永平是獨子,爺爺奶奶分的財產自然早晚都要給孫子,老人對財產看得很淡,表態他們倆有養老金,財產都歸孫子。
王家人肯定也想多分錢,不過王瑤是隔壁縣的人,他們估計明天才能趕到。
一說到王家人要來分錢,周春紅就氣不打一處來,忙問著方建平幾人有什么法子,不讓他們占便宜。
方建平等人顯然早就商量過了,提出一個方案。
朱永平的財產中,工廠、房產、汽車這些都是固定資產,都沒辦法轉移。但除此之外,朱永平的其他資產,都是可以提前轉移掉的。
首先,要把工廠的有關資料、財務章、賬目都控制起來,到時王家人要分財產,讓他們上法院起訴,他們不知道總共有多少資產,而且他們是外地人,來這里起訴,注定是很被動的。
其次,朱永平除了固定資產外,手里還有個很值錢的東西,那就是工廠里的存貨。
方建平幾人知道,朱永平上個月剛收進一千多萬的魚,凍在冷庫里,還沒賣出。魚是他們水產加工業的原料,是硬通貨。現在他們幾個旁邊工廠的老板,想用半價收了這批魚,這錢不打工廠的賬戶上,而是私下打給周春紅。盡管半價賣掉硬通貨很不劃算,但事急從權,這筆錢是完全給他們的,不用分給王家。
方建平當場就拿出了一份協議,說如果覺得沒問題就簽了,他派人今天連夜把貨都拉走。朱朝陽覺得協議沒問題,唯獨擔心工廠這么多人,會不會有人告訴王家說當晚廠里的貨就被人拉光了。
對此,方建平有經驗,他拿出了提貨單,蓋上永平水產的章,對外就說這批貨是他存放在永平水產的。他們水產行業遇到進貨太多時,常會租用旁邊工廠的庫房存放,現在朱永平出事,他當然要第一時間把貨拉回去了。有蓋了章的租賃憑據,還有提貨單,再加上以前業務往來的租賃手續,他們對這套流程很熟,保管沒問題。他明天一早就會把貨款打到周春紅賬上。
方建平廠子規模比朱永平的大得多,專做出口,他是鎮上有頭面的人,不可能為了坑他們幾百萬把臉丟掉,他說的話自然沒人懷疑可行性。于是朱朝陽在協議上果斷地簽了字。
最后零零總總地算下來,朱永平這家工廠到時賣出,估計不會超過兩千萬,還掉銀行一千五百萬的欠款,實際所剩也不多,加上幾處房產、車輛和其他資產,最后大致計算了下,朱朝陽一家實際能分到一千多萬,王家頂多拿走幾百萬。
財產怎么處理的問題,在一干人的商量下敲定,方建平等人連夜拉貨,當然了,以后王家上法院起訴財產分配時,方建平等人還會給朱家提供各種幫助。剩下各項善后工作,自然一步步來。
總之,這是朱朝陽感覺天翻地覆又對未來新生活充滿期許的一個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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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調查依舊毫無進展。
大河公墓旁有路過的老農前幾天就注意到孤零零停著的那輛車了,不過并沒留意車子是哪天來的,開車的是誰,更沒留意最近有什么可疑人員經過。
公墓附近本就地處偏僻,八月大夏天的,誰沒事來公墓溜達啊。所以朱永平夫婦的這起命案,注定是找不到目擊者的。此外,警方對附近進行較大范圍的搜查,始終沒找到作案工具。這下連物證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