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靈魂轉世之謎
洗血
“胡隊長!”
“當”的一聲,張立手中的血液保存罐掉在地上。
“胡隊長!”
他哭著撲了上去。
他不敢相信,這個粗獷的大胡子,這個多次把他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硬漢子,雪山也壓不垮的他,就這么靜靜地離開了。
這時候,雀母王屁顛屁顛地小跑過來,一面打量卓木強巴他們,一面詢問:“聽說戈巴大迪烏請到了?
哪位是戈巴大迪烏?”
他掃視了一圈,馬上將目光鎖定在一身黑服的塔西法師身上。
卓木強巴一把將雀母王拎到胸前,指著胡楊隊長的遺體厲聲喝問道:“這就是你們的神圣盟約?
這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雀母王這才發現地上已經躺著一位,他張大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周圍的護衛一看到王被擒,紛紛拿起武器,可是巴桑冷眼一掃,岳陽、呂競男等人的武器也在手中,那些護衛不敢妄動,只是紛紛叫罵:
“放開王!”
“大膽!”
“無禮!”
“快放下!”
卓木強巴克制著心頭的怒火,但雙手的肌肉卻不受控制地震顫著。
雀母王在卓木強巴手上,身體隨著卓木強巴的手臂開始發抖,直到卓木強巴將他放回地面,他的兩條腿還在打擺子,他顫聲道:“安靜!都安靜!本王沒事。”
他看著胡楊隊長的尸體,也無以對,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是郭日干的,都是郭日干的。”
緊接著,他又大聲道:“郭日念青他人呢?
叫他來見我!”
“啟稟大王,郭日大人剛才離開了雀母,去向不知。”
一名護衛馬上回報。
“郭日念青!為什么?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卓木強巴雙手捏得咯咯發響,就好像要將郭日念青的骨頭捏碎一般,得到的回答卻是雀母王癡呆地搖頭。
沒有人知道郭日念青為什么要這樣做,就連岳陽也感到困惑不已。
如果說他的目標是雀母王,那么何必冒著犯下大錯的風險破壞神圣盟約?
簡直是不惜一切要殺死胡楊隊長,而且一定要親手殺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雀母王知道,破壞神圣盟約不是小事,這關系到皇權和威信,下命令道:“找!翻遍我們朗布國土,也要把他找出來!”
士兵們領命而去。
在戈巴大迪烏面前,雀母王變得格外恭敬和客氣,態度可以說完全轉變了,對卓木強巴等人是有求必應,連胡楊隊長天葬這樣的事情也一口答應下來。
看來,只要能治好他女兒的眼睛,就算讓他馬上讓出王位,他也在所不惜。
在雀母石宮中,敏敏悠悠醒轉,得知胡楊隊長的噩耗,在卓木強巴懷里哭了許久。
她告訴大家,胡楊隊長曾對她說起過那個奇怪的理由,郭日念青堅持認為,胡楊隊長搶了他最珍貴的東西。
但是究竟搶了什么,大家毫無頭緒。
按照朗布天葬的習俗,胡楊隊長被一層層潔白的絲織品包裹起來,就好似蠶吐絲作繭,他的身體被固定為胎兒在母體內的姿勢,雙手抱胸,下顎及膝。
隨后就被安放在一個空蕩蕩的石屋內,沒有靈堂,不擺香燭,不燒紙錢,那潔白的繭殼就孤零零地蜷曲在那里,一直要過了中陰期,專門的卜本才擇良日進行天葬。
對于這種空空的房間,岳陽提出過質疑,國王才能享受的葬俗儀式,就如此簡單嗎?
雀母王回答說,那才是回歸輪轉。
亞拉法師告訴岳陽,天葬,對應的是四大基本葬法“土、火、水、空”里的“空葬”,它的根本意義就是回歸空冥,一切都要遵循無我無物的境界,所有世俗眼中的裝飾物,都會成為靈魂回歸的阻礙。
自郭日逃走之后,雀母王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凡事都猶猶豫豫,對卓木強巴等人的態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顯得十分恭敬,若旁人不知,還以為他就是個端茶送水的小廝。
這種恭敬的態度自然是首對戈巴大迪烏,事實上在胡楊隊長的遺體進入空靈房的這個間隙,雀母王已經多次提起他那可憐的女兒。
塔西法師對他的答復是要看了才知道,其實,在路上他已經詳細地詢問過呂競男拉姆公主的病情,而朗布使者曾給他帶去過更詳細的信息,他對拉姆公主的病是有把握的。
如今是否治療拉姆公主,是先治療拉姆公主還是先讓雀母王拿出蟓蜒治療卓木強巴,塔西法師在等待卓木強巴的態度,畢竟他們中的一員胡楊隊長,剛剛死于這位雀母王達成的神圣盟約之下。
雀母王不是瞎子,很快他也看出了端倪,這位戈巴大迪烏不僅和卓木強巴他們認識,似乎還很熟悉,要想醫治自己的女兒,需要哪一位發話,他已經心中有數。
可是,讓他擔憂的,就是這位有決定權的發者,還在因另一名隊員的死而處于震怒中。
雀母王可沒有忘記,這位發者將自己拎過去時,當時自己的生死真的只有一線之隔,一想到這些,這位雀母王就顯得愈發沒有主見了,這些年來,他已經越來越倚重郭日的意見和看法。
看到雀母王時時猶豫又左顧右盼的樣子,岳陽很想告訴這個昏庸的老國王,郭日覬覦他的王位已久,這一系列的陰謀與他并非毫無關系。
尤其當岳陽看到這位老國王只對自己的女兒憂心忡忡,對其余的事卻概不關心時,他終于忍不住道:“你女兒的眼睛,你女兒的眼睛,你知不知道,郭日念青要造反!他想搶你的王位!對付我們,只是他陰謀中的一環,到時候你王位都沒有了,你還剩下什么?”
沒想到雀母王的回答卻令所有的人大吃一驚:“本王早就知道了。”
這位年邁的老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平淡道:“不要當本王真的老得糊涂了,其實,很早以前次杰大迪烏就已經告訴我,郭日在背地里有所動作。
他已經掌握了整個朗布的軍隊,卻還不夠,還在暗地里訓練了一批絕對只服從他命令的親衛軍,從那時我們就知道,他似乎等不及了。”
“啊?”
岳陽愕然,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哪一位君主,在得知自己的王位將被別人陰謀奪取之后,還能保持如此的冷靜,好像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實在無法理解,不禁大聲問道:“有沒有弄錯?
他是要奪你的王位啊!你怎么能就這樣讓他的陰謀一步步得以進行?”
雀母王淡淡笑道:“本來這個王位就是他的。”
見卓木強巴等人不理解,雀母王解釋道:“他是我唯一的侄子,朗布是不會有女王出現的,所以,當我死后,這個王位也一定是郭日的。
現在,你們明白我為什么如此倚重他了吧。
我一直把他當兒子看待,就算他要奪取我的王位。
何況他在軍中威信本就很高,加之三年前平息了朗布和雅加的長年戰爭,他在軍中已經是至高統帥,他唯一忌憚的只有本王和次杰大迪烏。
如果今天不是你們手中有那些火器,他根本就不用逃跑。
其實,我唯一疑惑的是,他為什么如此著急。
他以前并不是一個貪念權力的人,可是自從三年前和談之后,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那么,就連他用蠱毒弄瞎拉姆公主的眼睛,你也可以容忍了?”
岳陽敏銳地捕捉到,雀母王或許知道些什么,但是一定不全面。
“你說什么?”
果然,雀母王震驚地站了起來,連聲道:“不可能!這不可能!他為什么要對我女兒下手?”
岳陽嘆息道:“是啊,為什么呢?
為什么要對付公主?
為什么要冒著違背神圣盟約的危險對胡楊隊長下手?
這個郭日究竟在想什么?”
所有的人都在沉思。
“等等……”岳陽突然抓住了什么,追問道:“你說郭日是你的侄子?
那他也可以算做是朗布的王子嘍?”
雀母王點頭道:“是的,朗布唯一的王子。”
“如果他要順利繼承王位,是不是和公主有什么關系?”
“啊!是,是的,他必須娶我的女兒,才能得到王位的繼承權!”
雀母王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你、你是說,他對本王的女兒下手,難道是……”
岳陽突然指著張立,站了起來,道:“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三年前,一切都源于三年前!為什么他要弄瞎公主的眼睛,為什么他要殺死胡楊隊長,我找到原因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底想到什么了,岳陽?”
卓木強巴等人都詢問著,胡楊隊長的死帶給他們太多疑惑了。
岳陽似乎有些站立不穩,看著張立道:“胡楊隊長或許是枉死的,郭日真正想殺的人,恐怕是你啊!”
“你……你說什么?”
張立也站了起來,與岳陽對望著,眼里充滿震驚和質疑。
岳陽緩緩道:“還記得我告訴過你的那個童話故事嗎?
受傷的王子遇到了善良而美麗的少女,他的心不可抑制地被那純情的少女所俘虜……安吉姆迪烏提過,瑪吉有過類似的經歷!郭日念青被射瞎眼睛的那次重傷,是瑪吉救了他!天哪!是瑪吉,是瑪吉阿米,郭日念青喜歡的人是瑪吉阿米!三年前,他受重傷時,是瑪吉阿米救了他的命!為了得到瑪吉阿米的心,他才變得不顧一切的:他停止了戰爭,與雅加和談;他不愿意娶公主,所以設計讓公主的眼睛失明;他要取得王位,不惜一切代價,這些,都是因為瑪吉!只是不知為什么,他將胡楊隊長當做了你,他不惜一切想要殺死的,是你啊!你搶走了他最珍貴的東西,是瑪吉的心!這就是為什么永遠也還不了!”
岳陽的話,有如一道驚雷,在所有人心中炸響,雀母王、張立,都呆呆地站在那里。
一切都聯系上了,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就連岳陽自己也不敢相信,之所以一直沒有想到,是因為他實在無法將郭日的形象,與童話中的王子聯系在一起。
張立呆立了片刻,突然大叫道:“胡隊長!胡隊長……”他朝著胡隊長的房間沖了過去。
“張立!”
岳陽急喊。
卓木強巴道:“讓他去吧,讓他靜一靜。”
岳陽對卓木強巴道:“強巴少爺,郭日殺死胡楊隊長,恐怕還有一層意思,他想激怒我們。
如果我們因憤怒而不給拉姆公主治療眼睛的話,就正中他的下懷,他想讓我們和雀母王之間的關系處于崩裂的邊緣,呼……這就是陰謀家的策略,就像布棋局一樣,每一步都精心計算過了。”
卓木強巴看著岳陽,如果不是岳陽,他們誰能想到這些。
這時,雀母王趕緊道:“大迪烏先生,那你看,什么時候去看看……”
卓木強巴心中嘆息,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讓郭日的陰謀得逞,他對塔西法師道:“法師。”
塔西法師點頭道:“走吧,帶我去看看公主。”
石屋內燭火通明,拉姆公主在床邊,塔西法師在檢查,次杰大迪烏也在一旁。
“是河盲。”
塔西早在回來的路上就聽呂競男說起過,只不過現在他更加肯定,他同樣使用了三維b超。
次杰大迪烏道:“有什么辦法?”
塔西法師道:“聽說你們還保留著戈巴族人留下的工具?”
次杰大迪烏道:“不錯。”
塔西法師道:“帶我去看看。”
當次杰大迪烏打開那工具包時,塔西法師的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些工具,低聲道:“一千多年啦,還保存得如此完好。
這是一套大衍曼器,共三百一十三件,如今世上恐怕已經沒有第二套如此完整的器械了。
太好了,公主的病可以治療!”
“法師,你說這是手術器械?
就用它們給拉姆公主做手術?”
唐敏還是不敢相信這些可怕的東西是手術器械。
塔西法師道:“沒錯,這是我所知的最完整的一套手術器械,別看它們模樣怪異,其實每一種造型都有它的功用。
可以說,它們比現在的常規醫療手術器械更為詳盡,真正會使用的人拿著它們,遠比拿著現代手術器械更為方便。
現代的手術器械大致分為刀、剪、鉗、鑷、夾、鉤、針、鋸和雜類,而古代藏醫器械則是按人體的三大元素來分類的,按今天的醫學理論大致分為穿刺、剖刺、探查等數類。
次杰大迪烏,你還記得它們的名稱嗎?”
次杰大迪烏點頭,道:“雖然不知道用法,但名字還記得住。”
塔西法師道:“好極了,我正需要你這樣的助手。
競男和敏敏,你們可以來觀摩。”
呂競男道:“馬上就做手術嗎?”
塔西法師道:“嗯,剛才b超顯示,結節不僅壓迫著視神經,而且有破潰的危險,遲一分鐘,都有可能導致公主失明或癱瘓乃至死亡。”
“等一等!”
這時,岳陽道:“那蟓蜒在什么地方?”
次杰大迪烏看著雀母王,雀母王忙道:“在本王的窖藏庫里。”
岳陽問道:“蟓蜒的保存需要什么特殊條件嗎?”
次杰大迪烏道:“不,它們是甕藏好的,不需要什么特殊條件。”
“那好,將蟓蜒拿出來吧。
我希望公主手術后,強巴少爺能馬上得到治療。”
岳陽道。
雀母王又道:“對,對,應該的,應該的,我馬上叫人去取。”
“我跟著去。”
岳陽又道。
卓木強巴奇怪地看著岳陽,岳陽道:“我們必須趕在陰謀家的前面,以防不測。”
卓木強巴這才明白,點了點頭。
塔西法師道:“你們馬上準備房間,這幾樣藥,馬上配齊……”
次杰大迪烏一聽便明白道:“知道了,浴本會處理的。”
塔西法師道:“記住,告訴浴本,房間要用熏蒸之法。”
他轉而對雀母王道:“讓拉姆公主準備一下,這些藥馬上煎熬沖泡,讓公主服用。”
又對呂競男和唐敏道:“我們的背包也要移到房間里,你們跟他們去一下。”
對卓木強巴等人道:“幫忙拿器械。”
岳陽跟著幾名護衛來到地窖,正碰到三四名士兵抬著一個大罐走上來,岳陽問道:“是什么?”
護衛詢問士兵,其中一名士兵回答道:“剛剛接到隊長的命令,國王需要蟓蜒,讓我們來取。”
那名領隊的護衛正打算說什么,岳陽制止道:“不要爭執,告訴他們,國王讓我們來取,他們可以回崗位上去了。”
幾名護衛抬過大罐,岳陽問道:“里面是蟓蜒嗎?
你們確信?”
幾名護衛都表示肯定。
岳陽檢查了大罐的封口,非常嚴密,時間也很久遠,看護衛們很吃力地抬著,他這才暗自松了口氣,道:“抬去找次杰大迪烏。”
同時心道:“好險,只差一步就讓對方搶先了。”
“剖脈刀……”
“骨鉆……”
“鴉嘴鉗……”
“鷗嘴鉗……”
“雀尾刀……”
一個個從未聽過的名稱從塔西法師嘴里冒出,而次杰大迪烏則馬上遞過一件件奇形怪狀的工具。
唐敏和呂競男從未見過這樣的手術,每一種工具都是那么奇特,但是在塔西法師手中卻變得靈活多樣。
她們驚異地發現,原來那些奇怪的形狀竟然有如此的功用,打開顱腦、探察腦組織、細分、取出結節,塔西法師如同庖丁解牛,有了那些工具更是如虎添翼。
最初的草藥是用來泡器械的,然后再用火燎烤,房間經過熏蒸也達到了一種特殊的滅菌功效,而公主服下藥后,就進入深度睡眠,塔西法師用金針定穴,跟著就開始了手術。
在三維b超的定位幫助下,幾乎沒花多大工夫,塔西法師就取出了公主顱內的幾個結節,跟著就是縫合包扎,至于公主身體其余部分的結節,塔西法師說可以用藥石化去。
當塔西法師告訴雀母王,他的女兒過幾天就能漸漸恢復視力時,雀母王高興得差點暈厥過去。
接下來就是替卓木強巴清除大青蓮之蠱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岳陽等人都堅持馬上為卓木強巴進行治療。
呂競男擔心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次杰大迪烏看起來有些累了。”
她知道,這樣一場開顱手術下來,術者和助手的精神都是高度緊張的,其勞動強度不亞于進行了一場同等時間的競技對抗賽。
次杰大迪烏道:“哦,沒關系,其實解大青蓮的蠱毒并不復雜,關鍵是要用蟓蜒洗血,沒有蟓蜒,一切都無從談起。”
他叫過一名浴本,吩咐了幾句,那些浴本又去準備了。
次杰大迪烏對卓木強巴道:“跟我來吧,強巴少爺。”
大家跟著次杰大迪烏來到另一間石室,只見幾名浴本已經在里面忙碌開了,他們拿著盛滿草藥的桶開始熏蒸,做著前期消毒準備工作。
卓木強巴等則一眼看到了石室正中那巨大的白色方形物,“血池!”
卓木強巴驚呼道。
他們眼前的,的確是一方血池,但是和卓木強巴他們以前見過的那些血池有所不同,在這個血池的正中,是一個“大”字形的凹槽,正好能躺下一個人,旁邊有幾條分支好像引流渠一樣,最后幾條引流渠都匯集到一個較大的方形池子里,另一端又有一條較大的溝渠流出。
在這些渠道中間則和其余血池類似,有坑有橋,有溝有渠,讓人想起小巧別致的江南林園,卻又透著神秘的觀感。
“沒錯,解毒本就是血池的三大主要功能之一。”
塔西法師道。
“血池的三大主要功能?”
岳陽不解道。
塔西法師道:“血池系統在逐漸完善后,形成了三大功能,分別是配毒、解蠱、開鎖。
根據功能的不同也有著不同的造型,像這種有‘大’形凹槽在中央的,就是典型的解蠱血池,以前你們看到的,應該是分屬于開鎖和配毒兩種。”
次杰大迪烏檢查著那個大甕道:“嗯,是我們窖藏的最后一罐蟓蜒,這上面的封印還是我師傅親自封上的,想不到,隔了六十年,我將親手打開它。”
又檢查了一遍后,次杰大迪烏道:“好了,強巴少爺,請躺上來吧。”
“啊!”
卓木強巴驚駭道:“就,就這么躺上去?”
次杰大迪烏道:“嗯,當然,如果你要沐浴更衣也可以,只不過會多花些時間。”
卓木強巴又看了看血池,每次他們見到的血池,無一不是與血腥、殘忍、恐怖聯系在一起的,如今要自己躺在血池上面,心里還真有些忐忑。
不過這還算不得什么,卓木強巴和衣躺了上去,那個“大”字形凹槽幾乎就是按照人體比例設計的,背部的曲線也與人體脊椎相符合,躺上去沒有任何不適。
可是接下來,次杰大迪烏拿來一把重型武器,看上去就像一挺重機槍或是大號的水槍一樣,那槍管的一頭,分明就是插在胡隊長身上的那種放血刀。
卓木強巴驚得從血池上一躍而起,問道:“你,你要干什么?”
次杰大迪烏似乎早知卓木強巴會有如此反應,平靜道:“我要替你放血。
血不放出來,如何洗血?”
似乎為了寬卓木強巴的心,他又詳細解釋道:“放心,知道你們今天要回來,我早已做了準備,它已經在煮沸的婆羅液里蒸熏了十二個時辰,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任何不適。”
岳陽嘀咕道:“這洗血究竟是怎么個洗法?”
沒人回答他,過了一會兒他又小聲道:“難道是像洗衣服那樣洗?”
呂競男低聲詢問塔西法師道:“塔西法師,你不親自替強巴少爺洗血嗎?”
“不,我只是在書籍上讀到過如何處理大青蓮蠱毒,畢竟比不上親自操作過的次杰大迪烏,不過我看得出來,次杰大迪烏有把握替強巴少爺洗血的。
像他手里拿的穿插放血刀連體刀網,以今天的工藝水平恐怕很難復制。”
唐敏關切道:“究竟是怎么洗血?”
塔西法師道:“按照書中的說法,那放血刀的后面連著一根金屬軟管,到時候刀筒將插入強巴少爺的靜脈或動脈——至少我看的書里沒有將動、靜脈區分出來;然后血液順著金屬軟管流到這個小池子里,再用蟓蜒這種生物進行洗血;那個大家伙的另一端也會有一根金屬軟管,同樣接著放血刀,那支刀筒將插入強巴少爺的另一條血管。
整個過程和今天的透析十分類似,但是就其原理和生物學利用來說,恐怕要復雜得多。”
見卓木強巴望著自己,塔西法師道:“過程就是這樣了。”
卓木強巴聽了塔西法師的說明,心里安穩不少,他重新躺下,配合著次杰大迪烏將手腳放入血池中的“大”字形凹槽,露出整條左臂,略微感到左高右低。
次杰大迪烏道:“我將把放血刀刺入你的血脈,稍微有些疼痛,請你忍耐。”
卓木強巴點點頭,然后就感到手肘部有什么東西刺入,有什么被刺破了,那東西還在深入,沿著手肘一直延伸到肩部才停下。
次杰大迪烏輕輕道:“請放松,你就當是睡了一覺好了。”
卓木強巴長出一口氣,他閉上了眼睛,這幾天真的好累,沒多久他就睡著了。
但是周圍的人沒有睡覺,全都瞪大眼睛看著呢,只見那針頭似的放血刀一直從卓木強巴的肘靜脈延伸到肩部,卓木強巴的手臂皮下就像多了一條碩大的蚯蚓。
次杰大迪烏將那放血刀從那件龐大的金屬器中抽了出來,果然和塔西法師說的一樣,放血刀后面連著金色的金屬軟管,約竹筷粗細。
軟管是由一根根金屬絲繞匝而成,有無數紗窗般的網眼,卓木強巴的血液就像一條暗紅色的軟體蟲類,沿著那些網格一格一格地爬了出來。
次杰大迪烏小心地一面拉扯出新的金屬網管,一面將它嵌合在一條細小的石槽內。
岳陽道:“這樣不會污染么?”
“當然不會。”
塔西法師道:“血液不會滲出金屬管,這是由它的黏稠度和表面張力所決定的。
看起來那些網眼很大,事實上網眼之中還有更細的金屬絲,肉眼無法分辨,它們就像篦子一樣將每個紅細胞都篩查一遍,一些壞掉、死去的紅細胞將被徹底分解。”
這時,金屬管道已經鋪到血池內那個小池子附近了,次杰大迪烏繼續小心地從那金屬匣子里拉出金屬管,只是突然金屬管變大了,不再是金屬軟管,而是一張金屬網。
次杰大迪烏將金屬網平整地鋪開,布滿整個小池子,接著再往回拉,又變做了細長的金屬軟管,直到抵達卓木強巴的另一側手臂。
次杰大迪烏并不急于將另一把放血刀插入卓木強巴的手臂,而是命令那些士兵道:“起甕!”
大甕被抬了過來,次杰大迪烏拍開封印,士兵們將大甕傾斜,無數黑色的顆粒被倒入那個小池子中,壓在金屬網上。
將一甕黑色的顆粒倒光,岳陽等人才發現,那些黑色顆粒約米粒大小,有一圈一圈的橫紋,看來就是蟓蜒的蛹了。
次杰大迪烏拿出一個大的蓋板,看來是要蓋在那個小池子上面的,他詢問岳陽等人道:“要看嗎?”
岳陽等人一起搖頭,那種蛹,怎么看都容易讓人聯想起蒼蠅的蛹,只是要小一些,天知道待會兒會發生什么事情。
次杰大迪烏點頭道:“嗯,蓋上蓋子對解蠱者也有好處。”
說著,蓋子被合上,卓木強巴的血液緩緩向蓋板下的池子流去。
當血液浸到池子邊緣時,只聽蓋板下“嗶嗶啵啵”響個不停,似乎有什么東西炸裂發出的脆響,緊接著,血液的流速也加快了,那“嗶啵”的響聲也越來越多。
沒多久,卓木強巴的血液沿著金屬軟管從池子的另一頭流了出來,令人驚異的是,原本暗黑色的靜脈血,經過池子之后,變成了鮮紅色,更像是動脈血了。
沒多久,蓋板下的“嗶啵”裂響聲漸漸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數魚兒在水里拍打發出的聲音,或者說,像是無數泥鰍裝在一個小桶里相互鉆擠發出的聲音。
雖然蓋板蓋著,但是從蓋板的邊緣還是能看到,下面的黑色蛹殼已經看不到了,變成了許多白皙如玉的小肉蟲,它們剛剛從沉睡中蘇醒,仿佛受到卓木強巴血液的吸引,爭先恐后向池子的下層鉆去,你推我搡,誰也不讓誰。
天葬
唐敏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岳陽低聲問道:“這樣弄,不會把強巴少爺弄死了吧?”
“噓……”塔西法師道:“要換血了。”
只見另一端的鮮紅血液已經走過金屬軟管,次杰大迪烏將另一端的放血刀刺入卓木強巴的另一條手臂,另一端也有血液流出,暗紅色的血液和鮮紅色的血液相交互,那些鮮紅色的血液就像有靈性的生物一樣,順著暗紅色的血液就爬了上去,漸漸進入了卓木強巴的血管。
“咦?”
岳陽等人發出了驚呼。
塔西法師也道:“這里面的奧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是一種生物活性,估計經過洗血的紅細胞所攜帶的電荷與靜脈血所帶的電荷有所不同。”
次杰大迪烏看著那些紅色血液向卓木強巴的體內奔涌而去,松了口氣道:“好了,如此清洗大約一個時辰就可以了。
大青蓮的蠱毒將會被徹底清除。”
事實上,清洗一直持續了近兩個時辰,每個人都困乏不已,但是都睜大了眼睛盯著血池,反倒是洗血的卓木強巴沉沉地睡了過去。
直到卓木強巴右臂流出的血液也變得鮮紅起來,次杰大迪烏才道:“行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他明天醒來,就和正常人一樣了。
事實上,原本也沒發生過任何改變,不是嗎?”
他拔掉了放血刀,在傷口處抹上草藥,血很快止住了。
卓木強巴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反應。
其余的人都相互看著,直到塔西法師道:“你們都回去休息,我會看著他的。”
大家才三三兩兩在護衛的帶領下去房間休息,唐敏則留了下來。
看著熟睡中的卓木強巴,唐敏心中泛起一陣暖意。
有時,他就像是自己的父親,偉岸的身體給自己依靠的安全感;同時,他是一個好的丈夫和情人,那種甜蜜與溫馨,只有相愛的兩個人才能體會;而現在,他好像自己的孩子,熟睡著,需要自己去精心照料和呵護,那是,多么奇妙的感覺。
“他會好起來的,是嗎?”
“嗯。”
塔西法師答道:“當然,他當然會好起來。”
他將這種詢問當做是唐敏對卓木強巴的關心,卻沒留意唐敏那笑容背后隱藏的苦澀,那是一種訣別時凄苦的笑。
“可是,胡楊隊長卻不能回來了。”
一想起胡楊隊長,唐敏的眼圈又紅了。
塔西法師道:“不用太過傷心,人身不過都是肉皮囊,無為無相,他的靈魂會去極樂凈土,他已看破人生的嗔、癡、妄,所以才一點痛苦都沒有地去了。”
這一夜就如此平靜地過去了。
誰也沒有留意,在雀母平臺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有一枚比圖釘大不了多少的激光發射器,其發射端的紅光,一閃,一滅。
紅樹林中,馬索被一陣細微的刺激聲驚醒,他看著自己手上那枚特殊的戒指,驚喜地暗想:“太好了,第二枚激光發射器總算啟動了,老板他們很快就會下來的。
哼,卓木強巴,會有你們好看的。”
n國邊哨站,莫金突然大叫道:“索瑞斯!有信號了!”
“什么?”
索瑞斯從房間內沖出來,只見熒幕上出現一個光點,他激動地握著莫金的手道:“終于等到了!”
莫金也難以掩飾心中的喜悅,道:“趕快準備一下,我們只有二十四小時。”
當卓木強巴醒來時,發現唐敏已經靠在自己胸口睡著了。
他剛一醒,唐敏也馬上驚醒過來,帶著慵懶的表情,一抹疲憊的笑意,兩人就這樣長久地互望著。
那一剎那,時間停滯,天地不在,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那樣一個眼神,已經包含了所有情感,情愿就這樣,直到久遠的永恒。
“我睡了多久?”
卓木強巴捋過唐敏的秀發。
“就一晚。”
唐敏伏下身來,傾聽著卓木強巴的心跳,呢喃道:“現在感覺有什么不一樣?”
“嗯,感覺么……”卓木強巴一面撫摸著唐敏的秀發,一面望著天花板道:“很奇怪的感覺,我感到身邊的一切都不同了,但是又說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
“討厭。”
唐敏輕輕拍打卓木強巴的胸膛。
經過唐敏這樣一提醒,卓木強巴突然發覺,的確,是有什么地方不同了,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空氣中有風在涌動,敏敏的鼻息讓那種涌動紊亂起來,自己甚至可以感覺到那種涌動從皮膚表面流過的痕跡。
她的手在自己的胸口起落,自己能清晰地把握到那秀手每一次抬起、落下的軌跡。
自己的心跳緩慢低沉而有節律,似乎暗合著某種節拍,每一次都是那么規整,跳動得如此自然、有力。
敏敏輕輕貼在自己胸口的面頰,讓胸口好溫暖,在溫暖中還有一絲涼意,那是什么?
好像是水。
“你又哭了?”
卓木強巴微微抬頭,胸膛衣襟果然好大一片淚漬,這種奇怪的感覺,在以前自己絕無法把握。
“還不是怪你!”
唐敏用指甲隔衣畫著,突然眼圈又紅了,低聲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們不能在一起……”
“傻瓜,怎么會?”
卓木強巴打斷她的話,忽然,他感到唐敏的神情不對,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啪啪!”
似乎感到卓木強巴已經察覺什么,唐敏在卓木強巴胸口重重地拍了兩下,嬌嗔道:“快起來,讓他們知道你已經沒事了。”
頓了頓又道:“今天,胡隊長天葬。”
卓木強巴半坐起來,肅穆地點頭道:“知道了。”
“那我們走吧,你能走吧?”
塔西法師道。
“塔西法師,你怎么在這里?”
卓木強巴驚異道。
塔西法師微微一笑:“我一直都在這里。”
張立一直待在停放胡楊隊長遺體的小房間里,胡隊長的尸身被蜷曲成雙手抱膝、額頭碰膝蓋的母體內胎兒姿勢,外裹著一層白紗,像一個人形的繭。
整個房間空空蕩蕩,連絲風都沒有,沒有香燭,不燒紙錢,一種空靈籠罩著整個房間,這里仿佛與外界相隔絕,略帶潮濕的空氣令人感受到,這里是生地與死地的界限。
張立就那么坐在胡楊隊長的尸身旁邊,回憶著大胡子與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幕,那爽朗的笑聲、粗暴的口氣,如今回憶起來,都是那么親切啊……
不知不覺,天空就放明了,由頭頂四面圓鏡折射的光線聚集在白色的紗巾上面,仿佛在尸身上裹了一層淡薄的白色光暈。
是否如那些雀母人所說的那樣,胡楊隊長的靈魂,還保留在白紗之內呢?
風,安靜地拂過大地,灰色的天空多了幾許陰霾,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香巴拉似乎也在哭泣。
一行人抬著胡楊隊長,走在碎石碾壓的小路上,沒有喧囂的樂鼓,沒有叢林的鳥鳴,時空平靜得像一面鏡子,是凝固的,卻折射出不同的景物。
一座龐大的人工建筑自遠方顯露端倪,越接近它,就越發宏大,讓人壓抑。
岳陽靜默片刻,還是忍不住打破了寧靜的氣氛,低聲道:“骷髏臺啊!”
他們眼前出現的,是一個由骷髏——準確地說,是人類的顱骨堆砌的瑪雅金字塔形狀的東西,周圍用黏土黏合起來,四四方方,規規整整,每一級臺階都是由無數顱骨排列而成。
那些非常完整、整齊的牙齒留在上下頜骨上,空洞洞的眼窩無聲地凝視遠方,他們形態各異,有的像在竊竊私語,有的像在沉默凝思,更多的顱骨,像打量陌生人一樣打量著這群來客。
到了,雀母王輕輕發出命令,有強壯的衛士準備接過胡楊隊長的尸身,但張立說什么也要送胡楊隊長到最后。
雀母王無奈地看著亞拉法師,法師告訴張立,按照古代的規定,執行天葬,是不允許旁人觀摩的。
張立不管,倔強地要親自將胡楊隊長的尸身抬上去。
雀母王猶豫了半天,總算勉強同意了,卻再也不肯允許其余人一同上去。
亞拉法師做通了大家的工作,他說這絕不是雀母王有意刁難,相反,這代表著對死者的尊敬和與天上神靈接觸的神圣,再者,天葬的整個過程,并不僅僅是讓人感到心情沉痛那么簡單,普通人甚至無法承受那個觀看的過程。
幾名強壯的士兵換下了卓木強巴等人,跟著兩個拿著古怪刀具的壯漢上去了,一個穿著黑袍的人也上去了。
亞拉法師說那是剖割本和召喚師,并告訴大家召喚師是從操獸師里分離出來的一個職業,只是比操獸師能力要低許多。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骷髏臺頂端,大家便在臺下靜默地等待著,雀母王也陪同一起。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平臺頂端傳來一聲呼嘯,高亢清越,很快嘯聲就與遠方連成一片。
仰頭望去,從蛇形天空的云霧中,飛來一群不知名的鳥兒,它們發出箜篌一樣的啼鳴,頭冠上有五彩的羽毛,渾身潔白,體型比烏鴉大,比鷹小,它們在平臺上空盤旋,飛舞在一起時就像一片飄蕩的云。
很快它們聚集成束狀,由一只頭鳥引領著,整個隊伍盤成螺旋形,緩緩降落在骷髏臺的頂端,最后占據了整個平臺。
四周又一次安靜下來,仿佛一個封閉的空間,沒有風,也沒有流水,什么聲音都沒有,就連呼吸的空氣,似乎都凝滯起來。
時間在靜默中一分一秒地溜走,終于,不知是那名召喚師還是那只頭鳥,率先發出一聲清嘯,整個鳥群像升騰的云朵冉冉向上,它們飛舞的圖形,仿佛形成了一朵正漸漸綻開的蓮花,越飛越高,最后和那片云霧融為一體,再看不見。
雀母王長吁一口氣,告訴他們,整個儀式已經完成了,那骷髏臺的頂端也不再是禁地。
沒等雀母王說完,岳陽就當先沖了上去,登到臺頂時一看,整個骷髏臺頂端空空蕩蕩,那幾名剖割本和召喚師正在往下撤,只張立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當中,胡楊隊長則完全不見了,連同裹著他的白絲巾。
整個臺面不知用什么石材鋪成,呈一種牛奶的顏色,干凈得像每天都被擦拭的羊脂玉雕塑,沒有一滴血,沒有一粒骨頭渣子,一切就像魔術師表演的一場魔術。
岳陽來到臉色有些發白的張立身邊,輕輕搖晃他道:“胡楊隊長,走了嗎?”
不料這輕輕一觸,張立就像木偶一般撲倒在岳陽肩頭,向著骷髏臺邊緣的方向,張嘴大口嘔吐起來,伴隨著嘔吐的還有滾滾熱淚。
岳陽只能把住張立的身體,不讓他栽下去,心中也是一陣揪心地疼。
好一會兒,張立才停止了嘔吐,伸手擦干嘴角的殘漬,更咽道:“胡楊隊長,他化做了一朵云,我親眼……看到的!”
岳陽不住點頭,他寧愿相信這是真的。
這時,卓木強巴等人也登上了骷髏臺,眼見一片純白,圣潔、莊嚴,仿佛這是距天最近的地方。
雨后初霽,一道彩虹從骷髏臺的一側跨向遠方,兩三朵白云從它腳下優哉游哉地飄過。
大家肅穆地看著彩虹跨越的地方,在心底追憶著那個語有些粗暴的大胡子。
岳陽瞳孔微微散大,在彩虹彼端,他仿佛看到兩只小鳥,閃現了一下,很快又消失在云里。
躲在叢林中,像只鼴鼠一樣的馬索,也從樹后探出半個頭來,驚奇道:“咿?
彩虹?”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單兵通信器鏡片上突然出現的兩個小紅點所吸引,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小心地追隨著信號,在樹林里一步三顧地走著。
云霧中,兩名全身武裝的傘降者正悠悠下落,他們使用的并非蘑菇狀降落傘,而是像一塊巨大沖浪板的動力傘,全身被密閉的服裝包裹著,帶著圓形頭盔,遠看上去像穿著輕薄版的宇航服。
一陣嗶啵聲后,莫金的聲音在通信器里響起:“通訊恢復了,好家伙,電子屏蔽層起碼有上千米。”
索瑞斯道:“這些該死的霧籠罩范圍更大,現在是大白天,居然什么都看不見。”
莫金道:“不要著急,我的老友,到目前為止,我們不都還平安無恙么?
我們已經到香巴拉了,這個神秘的地方對我們敞開了大門。
噢,你瞧,和馬索體內埋植的信號器對接上了。”
索瑞斯道:“嗯?
似乎他和我們原定的傘降點還有一段距離。”
莫金道:“啊哦,看來我們的新朋友給我們選了一個危險的地方,走,去馬索那里。”
一拉傘繩,動力傘改變了方向。
索瑞斯不滿道:“你膽子可真大,竟然用這種方法來考驗新加入那位能做到什么樣的程度,你就不怕他把我們全賣了?”
莫金笑著道:“放心好了,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小測驗,況且他也明白,就算他不這樣做,我也有別的辦法能抵達這里,我有準備的。”
索瑞斯哼了一聲,突然拉緊傘繩,道:“怎么回事?”
莫金道:“是亂流!糟糕,我恨這樣的天氣!”
馬索驚奇地看著屏幕上移動的小點,距自己的位置是越來越遠,心道:“老板他們是怎么了?”
一想到莫金那多疑的性格,馬索打了一個冷戰,趕緊朝著紅點的方向追了過去。
敵盟
林中某處。
索瑞斯將動力傘揉做一團,掀動自焚裝置,動力傘冒出淡綠色的火焰,很快化做一堆灰燼,肉眼卻看不到一絲黑煙升起。
接著他仰頭道:“你看到什么了,本?”
莫金的動力傘掛在幾株高大的喬木上,他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道:“看來我們距離傘降點不遠,我看到一個人類活動區,好像很有遺跡的味道。”
“有人過來嗎?”
“……沒看到。”
“我感到有東西在接近我們,你先下來吧!”
莫金一拉傘繩,整個人從近五十米高空直墜,落地時前翻數圈,安然站立起來。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讀取了頭盔里幾個數據,將頭盔摘了下來,深吸一口氣,道:“看來,這里的空氣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好!”
索瑞斯咧了咧嘴,算是笑了。
此時樹梢上的動力傘也自燃殆盡,白色的灰燼紛紛揚揚飄散下來,兩人除去厚重的外套,露出軍用迷彩服和背包,離開了降落地點。
剛走了不到五百米,索瑞斯驀然停下,對莫金道:“好像我們被盯上了?”
莫金微微一笑,也不見他有什么動作,突然就從背包兩側抽出兩只帶消音器的葛拉克18,道:“希望他們是友好的。”
說完,手腕一翻,突擊手槍倏地縮進了衣袖里。
又走了幾步,索瑞斯道:“朋友們來了。”
只見樹上、灌木叢中、山巖后面,都露出了雀母士兵的身影。
他們赤裸著上身,手里拿著武器,將莫金和索瑞斯圍在中間,其中一名士兵大聲道:“甲米人,你們從哪里來?”
莫金瞇起眼睛看了看,忍不住道:“投槍、弓箭、擲斧?
難道這就是他們的武器?
不至于這么落后吧?
和我剛才看到的那種遺跡規模完全不相稱,難道是叢林里的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