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桑也從了望臺上跳了下來,離地不足二十米時手腕飛揚,借助飛索著陸,二話不說去拿重武器,顯然他也看到了煙幕。
“求生煙幕彈!岳陽他們有危險了!”
卓木強巴話未說完,已經朝出事地點沖了去。
“巴桑,帶上武器跟我來,張立你們幾個,趕緊把機關完成,上樹隱蔽。”
“岳陽!岳陽!你們在哪里?
回答我!”
卓木強巴邊跑邊問,卻遲遲沒有回音,不由暗罵了一聲:“該死。”
四人在叢林里飛奔,朝著紫煙散開的方向。
十來分鐘后,前方又是一聲轟響,夾雜著一陣槍聲,卓木強巴不免起疑,道:“岳陽他們怎么會走這么遠?
——看來亞拉法師他們已經到了。”
等卓木強巴和巴桑趕到時,戰斗已經結束,地上躺著那巨大怪獸的尸體,上面布滿了小蜥蜴,總數約有百十來只,正在怪獸尸體上大快朵頤,那情形就像一條大肉蟲上爬滿了螞蟻。
“岳陽!”
剛脫離險境,卓木強巴顧不得眼前猙獰的場景,立刻想到了還藏在樹里的岳陽和趙莊生。
他們繞過暴龍的尸身,引起那些小蜥蜴一陣騷動,不過很快又平息下來。
只是巴桑在看著那鱷魚露出的還算完整的軍刀齒,立馬就想起了曾插在他隊友拉拉吉身上的那顆牙齒。
來到樹縫旁,只見岳陽坐在地上,手臂綁了衣襟,趙莊生躺在他腿上,下半身和上半身已經截然分離,只有一層皮連著。
卓木強巴心中一沉,這樣的情形,神仙難救,沒想到趙莊生竟然還活著,他能撐到現在也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
岳陽道:“是瘦子發現了巨大的腳印和倒伏的巨樹,我們一路追蹤,是我大意了,我不該帶著瘦子走這么遠的。
我根本就不該帶他來的……”他的眼中盡顯愧疚和悔恨,臉色在悲痛中也有一些迷茫。
巴桑拍了按岳陽的肩,示意他不要太過自責。
面無人色的趙莊生雙眼無神地看著不知是岳陽還是卓木強巴,抑或是天空,灰白的嘴唇翕動著:“謝謝……,這是,命。
強巴少爺,我……沒什么要說……的了,我只想聽你唱歌,你能給我唱海……海闊……”
卓木強巴半蹲下去,輕聲唱道:“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失去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失去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低沉渾厚的嗓音在林間遠遠飄散開來,那蒼茫卻又豪邁的歌聲在大地上回響,趙莊生心滿意足地合上了眼睛,亞拉法師念起超度亡魂的經文。
一只趴在怪獸尸體上的小蜥蜴直立起來,很快它便發現,自己撕掉的肉條被同伴毫不客氣地搶了去,它義憤填膺地再撕下一塊肉來,看來填飽肚子還是比欣賞音樂來得重要。
趙莊生的遺體被抬回了營地,所有的人都為岳陽這個愛唱歌的好友默哀。
短暫地了解情況后,肖恩提出要去怪獸的尸體處看看,順便看看那些小蜥蜴。
張立安慰了岳陽幾句,也表示要去看看,他知道,這時候讓岳陽和他的老戰友單獨相處會更好。
巴桑帶著胡楊隊長等人去尋找怪獸去了,岳陽一個人拿著把折疊鍬一鏟一鏟地刨出個坑來,他一面挖著,一面回想:“今天我們為他們立碑,明天,誰為我們刻字?”
這是剛到香巴拉的時候,在那瑪尼堆前,趙莊生對自己親口說的,沒想到,這么快就應驗了。
而同時,趙莊生聲色俱厲的另一句話,也讓他擔心不已:“你以為留下來漂冥河的人里面,有幾個沒有自己的目的!”
肖恩他們去了很久才回來,在為趙莊生舉行了一個簡短的葬禮之后,岳陽親手將他埋了。
隨后肖恩面露難色地分析了一下,在他看來,那種生物不是暴龍但更勝暴龍。
它的口裂更寬,牙齒更長更銳利,舌尖分叉,有些像蜥蜴,可以捕捉到空氣中極為稀薄的氣息,頸項有褶皺,頸部關節活動空間很大。
它的頭部甚至可以旋轉一百八十度,上肢更粗壯有力,指尖帶鉤,尾巴較短。
從周圍近百米高的巨樹上留下的抓痕來看,這個十米高的龐然大物顯然是會爬樹的。
從它未消化完的內容物來看,它是肉食性生物。
而他們看到的怪獸尸體,皮膚呈青褐色。
如果說岳陽看到那怪獸時,它皮膚是呈巖石的彩條色的話,說明這個怪物可以像變色龍一樣,將表皮的顏色變得和周圍環境一致。
總之,按肖恩的說法,這種終極獵食者絕對是一方霸主,雖然它的皮膚沒有恐龍堅韌,但如果這里真的有霸王龍的話,顯然只能成為這種生物的食品。
從生物學方面劃分,肖恩把這種生物稱作史前巨蜥。
胡楊隊長呆了半天,才愣道:“這么大個家伙,學變色干什么?
還會爬樹,無敵了它!”
肖恩沉默了半天,終究還是說出了那個更聳人聽聞的結論:“說明在這層空間,有以這種史前巨蜥為食的生物存在,才令它不得不為了自保,學會了變色和爬樹的本領。”
聽肖恩將那巨蜥描述得如此恐怖,大家不由望著消滅了巨蜥的呂競男和亞拉法師。
當時岳陽在守護趙莊生,而卓木強巴和巴桑趕到時戰斗已經結束了。
呂競男努努嘴,說是亞拉法師一個人干掉的巨蜥。
看著周圍一群合不上嘴的人,亞拉法師淡淡道:“每一種生物,都有它的弱點。”
肖恩點頭道:“那頭巨蜥的眼睛好像被打瞎了,似乎法師將手雷直接埋入了那頭巨蜥的眼眶內,將它的腦組織完全破壞掉了,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
亞拉法師點頭。
肖恩又補充道:“只是我不知道法師是怎么站到那頭巨蜥頭上去的。”
亞拉法師笑而不語。
剛才它的嘶吼已經讓這周圍不敢有別的兇獸靠近,暫時他們還是安全的,更讓人擔心的反而是那種小蜥蜴。
肖恩說,那絕不是那頭巨蜥的后代,那反而更像是林蜥,如果真是林蜥,倒可以算人類的始祖了,它們與巨蜥應該屬于共生關系,利用自身吸引別的肉食者前往埋伏有巨蜥的地方,然后靠吃巨蜥剩下的殘羹度日。
一旦巨蜥死亡,也會成為它們的食物。
它們的前爪也有能夠撕開獵物的利鉤,口腔里也有尖釘一樣的牙齒,百余只的數量可不是說著玩的。
所以肖恩他們順帶往巨蜥尸體上扔了顆手雷,把那些小蜥蜴也炸得死傷大半。
胡楊隊長解釋了他們回來晚的原因,因為肖恩留在那里解剖那頭巨蜥,還將解剖下來的東西帶回來了。
在眾人注視下,肖恩從背包里取出一截帶肉的長骨,長骨正中膨大,按胡楊隊長的說法是看起來有些像一種叫葫蘆絲的樂器。
肖恩說這截骨頭是那頭巨蜥的發聲共鳴腔,只要吹奏得法就能發出那巨蜥的吼聲,周圍的大型生物聽到這種聲音,是不敢靠近的,除非是以那種巨蜥為食的生物。
但按照自然界的規律來說,應該不可能出現那樣的生物。
所有的人都皺著眉頭,在肖恩的指導下,很輕易地就吹響了那截骨頭。
岳陽認為,這和強巴少爺那枚骨笛有異曲同工之妙。
接著,肖恩又取出幾瓶棕黃色的液體,告訴大家,這是他收集的那頭巨蜥的尿液:“動物進化到一定程度之后,尿液里就包含了許多信息,包括領地范圍、發情周期、種群數量等,甚至某些生物可以從同類的尿液中分辨出對方的年齡。
在關鍵時候,這些尿液可以成為一種屏障,它可以迷惑或者驅趕別的獵食者。”
肖恩興致勃勃地向所有的人展示,仿佛他手里拿的是能量飲品,都沒注意到敏敏已經掩住了口鼻,遠遠地退開。
就在肖恩準備收起這些瓶子時,一直緊盯著他的巴桑道:“還有一個小瓶子呢?”
肖恩露出紳士的笑容,取出一個小小的青霉素一樣的瓶子。
里面同樣是液體,但是要清澈許多。
他緊緊壓住瓶口,晃了一下,道:“這個……該怎么說呢,應該算是信息素一類的東西吧。
你們知道,一些昆蟲和動物利用外激素來吸引異性交配。
還有些生物,在遇到危險時發出強烈的信息素,可以告誡同類不要靠近這里。
我聽你們說,那頭巨蜥剛剛死去,那些小蜥蜴就從四面八方鉆出來,說明它們捕捉到了一種信息,那個巨大的生物已經變成一種可食用的東西。
經過我的觀察和分析,最終在那頭巨蜥的顱腔內找到了這種液體,它應該是由于巨蜥死亡而發生了自溶變性的一種……類似于激素的東西。
也就是說,這種信息素標志著一個巨大的生物已經轉換成一頓豐盛的美餐。
我在那些小蜥蜴身上做過試驗了,這種液體可以引起它們同類的瘋狂攻擊。
而在這里,還不知道有多少種生物可以捕獲到這種信息素,我們可以用來對付一些大型生物。”
“哇哦,肖恩大哥實在是太厲害了。
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些生物還可以這樣利用!”
肖恩話音剛落,就引來張立的贊譽。
肖恩苦笑了一下,心中想的是:“如果不是為了自保,根本不用做得這么明顯,不知道有沒有人懷疑到我。
不,他們肯定已經懷疑我了,哼,那又怎么樣,我可什么都沒做過。
等等……船上那件事,哼,他們沒有證據,只要強生不懷疑我,他們不敢拿我怎么樣。”
他趕緊岔開話題道:“對了,那頭巨蜥在這一帶活動,卻不肯靠近水源,這里說不定藏著我們不知道的危機。”
“我們今夜提高警惕就好,到了晚上,自會知道。”
呂競男建議的同時,看了看亞拉法師,兩人都露出不易察覺的凝重之色。
在他們看來,肖恩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了。
可是,怎么讓卓木強巴相信這件事呢?
呂競男思索著一路上肖恩的所作所為,沒有發現破綻。
天已經完全黑了,岳陽怎么也無法入睡,索性和張立換防守夜。
卓木強巴知道他心里難過,大多數時間讓岳陽一個人獨自靜坐,他則全力負責監督營地附近的狀況。
沒過多久,岳陽喃喃道:“強巴少爺,你說,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個標價?
我們都是為了達到那個標價而不斷在努力?”
卓木強巴側頭看了一眼,只見岳陽盯著地面,神情落寞,他不明白岳陽的意圖,隨口答道:“你是說人生的價值嗎?
呵……”他撥弄著篝火,理了理思緒道:“按照我的理解,人生的價值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價值即生存價值,那也是人生最根本的目的,它體現為最基礎的物質需求,包括保障人存活的食物和健康的體格,不管是想達成什么偉大的目的或是做出什么驚天的事跡首先得滿足這第一個條件,他得活著,就這一點而,人和動物沒有什么區別。
一旦人生的最基礎目標得以實現,那么自然而然就渴望實現第二價值,即社會價值,他們需要對物質進行支配,并通過某種方式讓自身的地位得到社會的認可,或許這就是你所說的自身價值的體現吧。
這里面就包括了物質精神需求、人際關系、社會背景乃至組成家庭、繁衍后代等一系列方式,都是為了體現自我價值的外在方式。
僅僅存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夠的,人們必須通過各種方式來驗證自己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必然性和必要性。
當然,這種價值最常用也是最基礎的體現手段往往被限定在金錢這個范疇里,用一種數值來代表他所創造的財富成為大多數人的共識。
雖然很多東西是無價的,但是,人們還是習慣用一個固定的價位去衡量。
因此,如果非要說這是一種人生標價,也無不可。”
說著,卓木強巴又看了看岳陽是否在聽。
岳陽正瞪著眼睛,怔怔地聽著,不由追問道:“那,第三層價值呢?”
“最高層次的追求嗎?”
卓木強巴淡淡笑道,“那當然是精神價值的追求。
其實,人的創造力是無限的,特別是很多人聚集起來的時候,他們究竟能創造出多少價值取決于他們對自身創造出價值的滿足程度。
如果他們永不滿足,他們就將永久地追逐著第二價值。
但是,一旦某個人,對物質的需求、對社會地位的認可都達到了他自身滿意的程度之后,他就會轉而追求更高層次的價值體現。
那種價值,應該是一種很模糊的東西。
有才學的人,將專注于他們的才學,比如那些藝術家、思想家什么的;而普通人的這種精神需求,往往則需要借助于宗教或別的表現形式。
其實,第二層次的價值和第三層次的價值體現沒有多少絕對的分界線。
比如有些人就對第二層次價值體現看得十分淡漠,他只需要滿足第一層次價值就足夠了,轉而全力追求精神價值的體現。
這部分人對物質的需求和對社會對他們的認可程度都低至極點,沉醉在他們的精神世界中,也很難說他們是對是錯,是吧?”
岳陽將樹枝扔進火叢里,難以置信道:“這真的是強巴少爺你理解的?”
卓木強巴道:“反正我知道。”
岳陽笑了笑,面色又凝重起來,再問道:“為什么,強巴少爺,為什么有的人,他會為了第二價值而改變,甚至變得完全……和以往判若兩人?
第二價值的魔力,真的那么可怕嗎?”
卓木強巴嘆息道:“或許,他太渴望體現一定的社會價值以承認自身的存在吧。
其實,很多人潛意識里都有這樣的心態,比如那些拼命工作的人,拼命考證的人,還有那些超齡的相親者,潛意識里他們或許多少都覺得自己不是完全被社會認可,或者還沒有得到正常人的正常社會地位。
只是,有的人喜歡采用極端的形式。”
他又想起了童方正,不由神色黯然。
岳陽頹然道:“極端……真的可以不顧一切啊!”
突然,卓木強巴好似想到了什么,抬頭問道:“你是說莊生?”
他看著岳陽纏著繃帶的手臂,繼而問道:“你手上的傷,不是因巨蜥突然襲擊而意外誤傷的吧?”
岳陽苦笑一聲,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了卓木強巴。
最后,岳陽道:“看來在利益面前,友誼、承諾,甚至誓都會變味。
我記得,是誰說過時間會改變一切,只是我沒料到,會變得這么快,這么徹底。”
卓木強巴也陷入了沉思,兩人一時沉默,唯有那堆篝火燒得“噼啪”作響。
過了片刻,岳陽抬起頭來,似乎在舒緩心中的壓抑,吁了一口氣道:“啊,總算過去了,或許,他有他不得已的原因。
強巴少爺,這件事,除了教官,別告訴別人,好嗎?”
卓木強巴點點頭。
岳陽昂首望向夜空,天上有幾點繁星閃爍,他不由贊道:“真好,今晚香巴拉上方的濃云又散開了,又可以看見星空了呢。”
“是嗎?”
卓木強巴也抬起了頭。
不過,他和岳陽都很快發現,那些星星不對,那不只是閃爍的星光,那些星星在快速移動,卻不是星辰應有的運動軌跡。
卓木強巴站了起來,皺眉道:“奇怪。”
岳陽也道:“怎么回事?
是飛機的尾燈嗎?”
傘降的敵人
“不對!”
卓木強巴猛地一驚,他和岳陽驚駭地對望著,兩人同時想到了:那是傘降者!是傘降者附在身上的照明裝置!兩人幾乎同時行動,岳陽伸手一拉機關將用于熄滅篝火的泥簸箕翻扣過來,火光頓滅。
而卓木強巴則逐一通知那些剛剛睡下不久的隊員。
怎么回事?
難道他們竟然敢在晚上攀登那可怕的雪山嗎?
岳陽疑惑了,如果不是這樣,那么……那么就只有另一種可能,即香巴拉的外面還是白天!想到這里,岳陽似乎更加了解,那些從雪山頂上傘降的人,為什么沒有一個能活著。
外面還是白天,而香巴拉內卻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那些從東登頂的人,在黑夜之中只能飄落到海里。
九個人在漆黑的夜里,仰望上空,用力捕捉著那些微弱的閃光。
岳陽憑肉眼分辨閃光的數量,卓木強巴則舉著夜視望遠鏡調整著,不一會兒失望地放下望遠鏡道:“不行,隔太遠,夜太暗。”
胡楊隊長將望遠鏡接了過去。
卓木強巴緊緊握住敏敏的手。
這批人,無疑將會成為他們在叢林中最可怕的對手,遠甚于那些奪人性命的原始動物。
呂競男心中嘆息道:“到底還是被跟過來了,不知來的是哪一批人馬。”
肖恩心道:“來得真不是時候,應該等我們發現帕巴拉神廟之后再進來的,如果那時兩邊打起來……”
岳陽則一邊數著一邊茫然地想:“怎么會?
瘦子安放的是電波信號發射器,那種信號根本無法穿透香巴拉頂峰的電磁屏蔽。
如果對方沒有在香巴拉谷底的具體坐標,他們根本就不敢貿然傘降。
難道真的如瘦子所說,我們之中還有另外的勢力代表。
那人究竟是誰?
在什么時候與外界取得了聯系呢?
巴桑、肖恩、老胡……”他在心里將自己所觀察過的人都暗中過濾了一遍。
張立也正考慮著和岳陽相同的問題:“只能是激光發射裝置,或許是一次性脈沖。
不,僅僅靠一次發射不能保證被衛星捕獲。
那么,是間隔脈沖發射激光信號,需要將發射點對準香巴拉頭頂的裂縫。
然而,在那夜香巴拉頭頂的云霧散去之前,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們正上方是怎樣的結構,得是在那以后的事情。
從那晚到現在,僅僅過了十天。
對方如此嫻熟地登上雪山頂,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曾經登頂,和我們一樣!在那雪霧面前迷失了方向!”
亞拉法師則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巴桑,巴桑表情很淡漠,看不出什么來。
“七至十一盞燈。”
很久岳陽才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將他肉眼能分辨的極限數字報了出來。
要知道,那不是七顆星星那樣簡單,如同在浩渺的夜空中尋找針尖大小的閃光點,而且那些光點是閃爍移動著的,有時亮一下,就滅了,再亮起時,已經變換了方位。
呂競男道:“好吧,十一作為一個底數,只會更多,不會減少。
那么,現在我們應該商量一下對策了,看來有些計劃需要改變。”
她望向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嘆息一聲,在這個時候,他最不愿意面對的敵人,就是自己的同類——同樣具有智慧的人。
同樣驚恐的不只是處于第二層平臺上的這些人,還有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傘降者們。
他們顯然沒有想到,外面太陽還未落,雪峰頂端還光線充足,一穿過那厚厚的霧區,竟然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
西米沖對講麥吼道:“雷波,后面還有人嗎?”
雷波答道:“沒有了,我是最后一個傘降的。
我下來的時候沖頂的最后兩百米已經起了大風,他們上不來,被困在山腰了。
如果不是我跳得快,恐怕早被風吹走了。”
西米又問道:“那么和外面的聯系呢?”
雷波道:“完全中斷了。
在下降過程中,起碼有一千米沒有任何信號。
現在我們只能相互通訊,與外界處于隔絕狀態。”
西米道:“知道了。
胡子,統計已經傘降下來的人數,每個人報上自己的編碼。
聽著,現在我們與世隔絕,在這里我說了算。
我不管你們以前是哪部分的,想活命就得聽我的,報數吧。”
只聽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編號00001。”
西米的三角眼一跳,愣道:“馬索!怎么?
你老板還不放心我們?”
沖鋒隊全帶著面罩,根本無法分辨有哪些人在里面。
馬索馬上換了獻媚的語氣道:“啊,不是這樣的,西米老大。
我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倒霉,沖頂的時候我速度比較快,就提前跳下來了。
唉,沒想到后面的人被風阻斷在山腰了,看樣子多半是暫時撤退,恐怕要過好幾天才能再次沖頂。
這和老板完全沒關系,你相信我,我現在只是你手下的一個小兵。”
西米“哼”了一聲,以他對馬索的了解,自然知道那家伙多半是為了邀功才爬那么快的。
西米也報道:“編號00002。”
“編號00035。”
“編號00107”……
最后,那名叫胡子的人統計出來,目前一共有十七名傘降者。
西米熟知那些編號數字的代表,他以前的老部下十人全在,莫金的手下包括馬索在內三人,雇傭兵四人。
目前自己還是擁有絕對指揮權的。
只是馬索的身份特殊,這個沒有什么本事只會溜須拍馬的人讓他異常憎惡。
這種家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偏偏他是那個人的親信。
如果出了問題,恐怕……
西米不去考慮以后的事情,多年的舐血生涯已經讓他習慣了只過好今天。
“雷波,你還記得你登頂時候看到的嗎?
沖鋒隊是否全部登頂了?”
西米最后問道。
雷波的回答讓所有人揪心:“是的,沖鋒隊全部登頂。”
也就是說,四十七人組成的沖鋒隊,只有十七人平安傘降。
其余的人,不是被狂風吹走,就是在傘降的過程中失去了聯系。
西米舔著嘴唇,真是一次亡命之旅啊。
不過,這種刺激的感覺——他喜歡!同時,莫金那銳利的眼神也讓他感到后怕。
那個人,實在是太能夠了解人的內心了。
他知道什么人需要什么樣的生活,總是在不自覺之間就讓你陷進去難以自拔,明知道自己是在為他賣命卻又心甘情愿。
莫金的弱點在哪里呢?
如果說弱點的話,那就是他的多疑了,是什么養成了他那小心謹慎的性格?
一定有原因。
西米笑了。
那幾盞晃悠的小燈并沒有嚴重擾亂卓木強巴他們,這本來就是他們曾經設想過的情況。
在考慮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幾種情況并制定下相應的對策之后,一切又回到了正常的軌道。
該睡的睡覺,該守夜的守夜。
根據他們的觀察,那些燈落在了他們的右方,有相當遠一段距離。
這讓岳陽不禁懷疑,他們的坐標是在工布村。
這樣一來,他們和敵人之間就保持著十天的距離。
他們并不認為敵人在這危機四伏的原始叢林能走得更快。
而且敵人要熟悉這里的環境,適應這里的生存方式,還需要一段時間。
這十天的距離,有可能被進一步拉大,同時也不排除他們擁有的尖端武器更利于在叢林生存。
總之,如果能一直保持十天的距離將是最好的情況。
簡單計劃了應對之策后,卓木強巴命大家各自回去休息,而呂競男不失時機地將卓木強巴帶到陰暗一隅,緩緩道:“這件事,你怎么看?”
卓木強巴知道她想說什么,沉吟片刻,道:“岳陽告訴了我一件事情。”
接著,將岳陽和趙莊生之間真實發生過的事說了出來。
呂競男道:“這個,我們已經考慮到了。”
她說著,朝亞拉法師的所在看了一眼,表明“我們”指的是誰。
接著又道:“但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我都清楚,電磁波信號發射器是無法穿透頭頂的電離屏蔽層的,只有激光發射器才能做到這一點。”
卓木強巴見呂競男沉著的樣子,知道她已心有所指,便不與她爭辯,直接問道:“你們懷疑誰?”
“肖恩。”
呂競男回答得很干脆。
“肖恩?”
卓木強巴反而愣了愣。
他沒想到,他們竟然不是懷疑隊伍里的老隊員,而是肖恩,不禁失笑道:“這有可能嗎?
若不是張立在什么蘭與肖恩偶遇,若沒有我們極力邀請他,人家根本沒想過會加入到這次危險的行程。
你們……怎么會懷疑肖恩?”
呂競男淡淡道:“真是這樣嗎?
你肯定張立與肖恩就是偶遇?
是巧合?”
見卓木強巴遲疑,她繼續道:“要知道,當時張立和胡隊長出行,是用的旅行簽證,要查詢和追蹤他們的行程,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稍做準備,完全可以提前十來天,在某個地方等著他們。”
卓木強巴搖頭,他根本就沒考慮過這樣的事情。
如此好心來幫助他的肖恩,竟然可能是奸細,這怎么可能?
他質疑道:“這樣做,他有什么好處?”
呂競男道:“原因可能有多種,或許為了錢,或許為了財寶,或許是別的什么。”
“有什么證據?”
卓木強巴意識到他問了個蠢問題,又接著問道。
呂競男搖頭道:“沒有。”
“哼……”卓木強巴忍不住譏笑一聲。
呂競男道:“不錯,自從他加入訓練隊之后,我們就對他嚴加觀察,確實沒發現他有什么不對頭的地方。
但正因為如此,他才顯得可疑,除非他不是探子,否則,他就是一個高手中的高手,能夠將事情做到滴水不漏,讓我們找不到任何痕跡。”
“那為什么他不可能是清白的?”
“事情得從頭說起。”
呂競男道,“難道在亞馬遜叢林之中,你不覺得肖恩運氣太好了嗎?
不覺得他懂得太多了嗎?
有些讓你們狼狽不堪的情況,他卻能輕易地逢兇化吉,到最后毫發無損。
要知道,當時你們已經接受過我長時間的特訓。
而一名普通探險愛好者,不僅能與你們同行共進,還能反過來幫助你們,你認為有多少人能做到?
我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懷疑他的。”
見卓木強巴不語,呂競男進一步道:“還有件事情得告訴你。
我們懷疑,黎定明是被肖恩殺死的。”
“你說什么?”
卓木強巴提高了聲音。
呂競男道:“當時船上一片混亂,只有肖恩距離黎定明最近,我們不可能知道他做了什么。
而且,如果他使用肉毒、ttx等藥物來殺人的話,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們幾乎找不到任何證據。”
卓木強巴更加不信,嗤笑道:“沒道理,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和黎定明無冤無仇,更不可能早就認識。
難道你想告訴我,導師找來幫我的同學,也是另一名奸細?”
呂競男道:“確實,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他的動機和目的。
但是,在香巴拉的這些日子,難道你還沒看出來?
肖恩對于動物習性的了解,是否太過突出了呢?
就連那些我們完全陌生,現代生物學家不可能接觸到的古生物,他也能很快地掌握它們的習性和生活方式,并對我們提出建議。
這說明什么?
這只能說明他接受過系統的動物學方面的培訓。
而今天他對那頭巨蜥的表現,更讓我和亞拉法師懷疑肖恩有著操獸師的身份。
在如此短時間內,找出一種生物威懾其余生物和吸引其余生物的體液,這幾乎只能是操獸師才能做到的事情。
因此,他也就有了肖恩殺死黎定明的動機。”
卓木強巴還是無法理解,呆呆地看著呂競男。
呂競男索性把話挑明道:“因為肖恩對動物已經有足夠的了解,所以他不需要我們的隊伍中出現另一位對動物有所了解的動物學家。
如果說前往香巴拉的路途中,真的如傳說中一樣怪獸橫行的話,肖恩就可以利用他的動物學知識和我們牢牢捆在一起,讓我們無法離開他,只能選擇依靠他。”
卓木強巴目瞪口呆,這是他聽到過的最荒謬的解釋。
可在心里深處又意識到,這種解釋,似乎是有可能的。
難道說,那個和藹微笑著的銀發背影,就這樣微笑著,向同在一條船上的隊友下了手!卓木強巴打了個冷戰,他不敢繼續想下去。
“還有……”呂競男不給卓木強巴思考的時間,繼續道,“當我們抵達工布村之后,肖恩有獨自外出的行為,亞拉法師和巴桑都發現了這一點。
雖然事后我們在肖恩出沒的地方沒有任何發現,但也有可能,他做得比我們想象的更為隱秘,以至于我們不能發現。”
“你是說,肖恩和莫金是一伙的?
他也是八年前突然聲名鵲起的?”
“不,雖然我們也有想過,但事實上恰恰相反。
肖恩這個人,一直默默無聞。
第一次自亞馬遜叢林回來之后,我試圖調查肖恩的身份,由于資料太少,竟然一無所獲。
這次我動用了我在內部的關系,請他們幫助我查肖恩的身份,但是卻發現,肖恩這個人的身份,似乎被一層迷霧籠罩著。
他的一生干凈得沒有任何瑕疵,他的經歷更是普通得像一潭死水。
而這點,更讓我們相信他有問題。
你想想,以肖恩的能力和他那豐富的學識,怎么可能比一個普通人更為普通?”
卓木強巴腦子里已經亂了,這是他所熟知的那個肖恩嗎?
那個衣衫永遠干凈整潔,那個臉上永遠笑容溫和的肖恩,他背后竟然會藏著這樣多的秘密!但是,如果不是呂競男所說的那樣呢?
呂競男自己也說肖恩殺了黎定明,他們沒有證據,只是一個假想。
而除開這件事不看,在與肖恩一路走過的日子里,肖恩給予他們的,竟然只有幫助,各種各樣的幫助。
如果按呂競男的說法,那么肖恩做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帕巴拉。
不……不對,如果肖恩是通知敵人的內奸,那么他又何必讓大家無法離開他,只能依賴他呢?
他大可以殺了所有的人,與他的朋友會合啊!
卓木強巴的思維稍微清晰起來,肖恩殺黎定明與肖恩放置激光信號發射器這兩件事是矛盾的。
更為關鍵的是,與肖恩相處的日子,肖恩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大家的舉動,反而數次救過他們的命。
如果說肖恩是奸細,卓木強巴不愿相信,他肯定,張立和岳陽也不會相信的。
將一個不遠萬里且沒有任何索求來幫助自己的盟友,看做是敵人,卓木強巴做不到。
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去求證這件事。
正當卓木強巴為此苦惱的時候,守夜的岳陽發出了警告。
“這件事,容我再想想。”
卓木強巴給呂競男留下這句話,匆匆趕往岳陽處。
這次敵人出現在他們身邊,看著顯示屏上的光點,他們顯然是被什么東西包圍了。
雖然以前也有過被神秘的動物包圍攻擊的情況,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么多。
卓木強巴已經啟動了防御措施,營地周圍的火障被點燃了。
所有人都站在直徑五米的火圈之中,火墻的高度可隨汽油的多少來調節。
“是什么?”
唐敏問到,她顯得有點緊張。
岳陽道:“不知道,但顯然它們正朝我們這里奔來。
數量多極了。
現在離我們已經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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