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香巴拉密光寶鑒第一次出現在他們視線之中時,他們就反復探討過這里可能是怎樣形成的。
要構成這種底窄上寬的鋸齒形臺地,必須是非常致密的巖體,才能承受住上方的壓力不至于斷裂;而現代火山大多是中心式噴發,它們形成的是一個金字塔似的錐體。
也就是說,這種臺地地形應該是在遠古時期形成的。
在數億年前,二疊紀乃至更早的時候,大陸板塊還不穩定,地殼表面有很多巨大的裂隙。
當地殼運動時,地心深處的巖漿從裂隙中溢出來,那就是古老的裂隙式火山噴發。
巖漿像毯子一樣在廣袤的大地上鋪開,形成無數熔巖臺地。
當臺地成形之后,地殼再運動,再將地心的巖漿擠壓上來,在臺地之上又構筑起新的臺地,如此一層一層地堆積,造就了千奇百怪的熔巖地形。
事實上,在我國川、滇、黔三省都有無數這樣的熔巖臺地,但是離開川西之后,再往西,就極少發現類似的地形了,直到穿過西藏,往印度的方向,又才出現巨大的熔巖臺地。
以胡楊隊長的經驗和方新教授詢問多位專家后,他們得出一個大致的結論。
那就是,在熔巖臺地形成之后,距今幾千萬年前,由于板塊的碰撞,導致喜馬拉雅和周圍山脈的隆起,使得那些熔巖臺地與周圍的整個地形再度升高,構成了今天的世界最高峰。
而大多數熔巖臺地,則在大陸板塊的擠壓下,碎裂開來,不再構成臺地。
而他們要尋找的地方,顯然就在板塊與板塊的裂隙之間,保留下來了數億年前的形態。
由于處于板塊的中線,這里的地殼運動極不穩定,所以時至今日,仍有可能還有火山噴發現象發生。
古代苯教徒所說的魏摩隆仁圣地,每隔一千零二十八年,就將在火焰中重生,說的極有可能就是火山噴發。
而通往圣地的箭道,也就是他們穿過來的冥河,那完全就是古代熔巖噴發時形成的熔巖通道,而非水流侵蝕所致。
但是現在有另一個問題擺在他們的面前,如果說這里每隔一千零二十八年就出現一次大規模的火山噴發,那么,這里生物的多樣形態,又是如何完整地保留下來的呢?
要知道,火山噴發是自然界最具威力的破壞性力量,每次噴發的巖漿覆蓋下來,周圍的動植物就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況且在這種近乎封閉的環境中,不說別的,就是火山噴發,甚至沒有噴發時產生的有毒氣體,就足以殺死里面的所有生物了。
但是事實是,他們測定到的空氣質量,好得不能再好,估計移居到這里來的人,都將增壽多年。
亞拉法師覺得,這會不會是早在數億年前就結束了生命的死火山,畢竟在藏族文字記載中,幾乎沒有發現有關火山噴發的文獻。
而一千零二十八這個數字,有可能是古代苯教徒心中的一個神圣數字,就和現代人喜歡八和六是一個道理,而在火焰中得到重生,也可以完全解釋為宗教精神層面上的意義。
胡楊隊長則持不同看法,他認為文獻上沒有記載,有兩種可能,一種就是出現過,但真的沒有人記載;另一種則是記載過,但在混亂的歷史長河中被遺失了。
他很肯定地說,包括喜馬拉雅在內的橫貫西藏的幾條大山脈,都處于環太平洋地震火山帶上,這里的地震可以說是非常的頻繁,但是在歷史上,能找到有關地震的記錄實在是寥寥,更何況火山了。
兩人將他們的觀點帶回了大隊伍中,頓時又引發了另一場新的討論,張立、岳陽和趙莊生是抱著什么都有可能的態度,支持胡楊隊長;肖恩、卓木強巴和巴桑的分析,則要理性得多,不過他們也是支持胡楊隊長多些。
卓木強巴的理解是:如果說這里真的是處于板塊與板塊的間隙,那么這里地殼薄些,或許依然存在著遠古的裂隙式火山,巖漿不是噴發出來的,而是像裝滿水的盆子一點一點溢出來的,要不然也可能是寧靜式火山,巖漿如同煮沸的粥從鍋里輕輕地濺出來而不是猛烈地噴發。
像夏威夷火山就時常噴發,那里還是旅游勝地呢,附近的居民一樣生活得很好,更有不少冒險家去火山口附近拍攝火山噴發的實時畫面。
肖恩則從生物學方面對這里生物的多樣性進行了解釋。
他說:“人們太小覷生物的適應性了。
科學家們在太平洋海底火山附近發現過一種小魚,它們完全違背了自然界生物蛋白超過五十六度就將凝固的原理,生活在八九十度的水層之中,若是周圍水溫太低,反而會被凍死。
如果說這里的火山是溫和地噴發,那么漫長的歲月中,這里的生物完全可以適應這種生活環境,就更別說充滿智慧的人了。”
巴桑則從氣象角度分析了火山毒氣不會對這里的生態造成影響的原因。
他說:“首先,所謂的毒氣是指火山巖漿中含有不適宜動植物生長需求的物質,但不是所有火山都含有那些物質,這里的火山氣體有可能不具備毒性;再次,如果說火山氣體是有毒有害的,那么要看火山的火山口在什么位置,如果是在第三層平臺之上,頭頂那道帶來光明的裂隙,就將起到極為關鍵的作用。”
巴桑平日少寡語,說不了幾句,自己也覺得不知該怎么措辭,見他那面紅耳赤,額上青筋綻出的樣子,大家還以為他又想起了那個讓他隊友殞命的地獄景觀。
幸好這時候呂競男和唐敏洗浴歸來,聽了大家的闡述,替巴桑補充了幾句。
呂競男做出了兩種假設:如果說整個香巴拉是個封閉空間的話,那么,頭頂裂隙產生的光,就只能完全是電子碰撞的結果,但電子碰撞顯然不可能發出這樣強烈的光芒,所以這種假設不成立。
那么另一種情況則是,頭頂被濃霧籠罩的裂隙,與外界是相通的,如此一來,那些光芒就不只是電子碰撞產生的,還有外界陽光的折射。
既然空間相通,那么大氣就一定相通,如果他們帶來的儀器沒有受到地磁場影響發生太大誤差的話,那藏在云霧中第三層平臺的高度應該在六千米以上,那么裂隙頂端將會更高,極有可能便是外界的雪山山峰。
眾所周知,雪山頂端的空氣是很稀薄的,大氣壓很低,而風壓很強,而這個空間的結構決定了里面的氣壓較為恒定,它與外界將產生氣壓差,加上雪山頂端強風的作用,這樣就使那層看不見的平臺上產生了大氣環流。
呂競男轉動著兩指食指解釋道:“第三層的大氣環流將帶動整個香巴拉內部的大氣環流,就像兩個卡得很好的齒輪一樣,香巴拉的一二層平臺將產生一個與第三層平臺反方向的大氣環流。
這樣,整個近乎密閉的空間內氣流就活起來了,這顯然又是大自然氣象中的一朵奇葩。
所以這里的自然環境和四季,與外界是完全隔絕開來的兩個不同的世界。”
最先領悟過來的是敏敏,她更為形象地解釋道:“啊,這里的大氣環境就好像人體的肺一樣,從外界將新鮮空氣吸進來,然后通過循環,將有毒有害的氣體排放出去,那霧里面的第三層平臺,就是它們交換的地方。”
岳陽追問道:“那如果,真的是電子對撞產生了這樣的強光呢?”
呂競男微笑道:“那么香巴拉的天空將持續明亮,沒有黑夜,而事實上我們觀察到的結果是……”她抬起頭,道:“這里的天色,正在漸漸變暗。”
胡楊隊長這才露出恍然的神態,大家沉浸在這種欣喜的討論氛圍中,竟忘記了身上的惡臭,直到唐敏和呂競男都感到頭暈眼花,以手掩鼻驅趕著他們趕緊去清洗時,他們才想起,各自嬉笑著下了水。
難以下口的食物
清洗之后,大家覺得,其實那種生物對人體的危害還是極小的。
那種黏液既非強酸,也非強堿,對人體也沒有產生毒性或導致過敏,只是長相太惡心,還有那股臭味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如今在巨人腳狀的紅崖下,天色漸晚,他們又面臨新的難題,在哪里宿營呢?
在這巨人腳下吧,四周濕漉漉,黑黢黢,陰風陣陣,加上剛從怪誕蟲和變形蟲的包圍圈中脫身,總覺得不踏實;爬上紅崖去過夜吧,誰知道上面有什么,那是一片開闊地帶,要是又碰到那些巨鳥,或是別的什么東西,那就可以不睡覺了。
而這群人,現在急需休息,他們已經有超過五天沒合眼了,現在全憑剛到香巴拉的興奮和怪獸的刺激才堅持著沒睡過去。
而且攀登巨人腳巖壁還有一個難處,那就是這塊巨巖的三面巖壁都是內斜形,除了利用攀巖工具外,需要極好的體力才能爬上去。
而且還有一個至今昏睡不醒的王佑,更增加了攀巖難度。
他們在海上吃那幾條小魚獲得的能量,早在逃跑途中消耗殆盡了,如今不吃些東西,或許沒有一個人能爬上去。
在這種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卓木強巴也拿不定主意,他非常民主地讓大家討論。
大家商議了一番后,以六比三一人棄權的多數票決定先在巨人腳下宿營,想辦法弄點吃的,明天一早再爬這座巨巖。
商議完畢,尋找食物和搭建營房成為當務之急,最后經過調配,張立、巴桑、肖恩三人以水潭為中心,在半徑為一百米的范圍內找食物,其余人搭建營房。
這次搭建的是巖營。
巖營的搭建法和卓木強巴他們在叢林里搭過的樹屋有幾分相似:在距離地面十米左右處先用鉚釘槍在巖壁打眼,植入膨脹螺絲和固定鋼管,然后在鋼管上鋪設橫條,有如棧道一般的底板架好之后,再以此為基礎,在上面扯上雙層氣泡薄膜,一個巖營就算搭好了,遠看去像是僰人的懸棺。
一個個的巖營連在一起,最后就好像一列火車橫空懸在絕壁之上。
這種營房既能防止地面的濕氣太重,也能防止突然來襲的怪誕蟲等生物,遮風避雨,更不需考慮頭頂的巖崩等災害,而且最適合搭建在這種內斜形的崖壁下。
搭好巖營沒多久,張立他們也回來了,只是……他們竟然拖了一條怪誕蟲回來!
這條身長一米半,像一條黑色的牛筋的無骨動物,背上的幾根尖刺還在微微顫動,顯然還沒有死透。
胡楊隊長指著那怪誕蟲道:“你們……你們怎么帶條這個家伙回來?
這算什么?”
“晚餐。”
張立說出了大家最不愿意聽到的答案。
趙莊生跳起來道:“叫我吃這個東西?
不如讓我吃大便好了。”
巴桑將軟綿綿的怪誕蟲重重地擲在地上,道:“只有這個,愛吃不吃。”
肖恩攤開手道:“周圍這一片沼澤里全是這種蟲,我認為是可以食用的。”
岳陽道:“難道……難道就沒有其他生物了?
植物也行啊!”
張立壞笑道:“有啊,難道,你想讓我們裝兩團濃痰,讓你嘗嘗鮮?”
“咳。”
岳陽一聽到那個詞,就忍不住干嘔起來。
肖恩解釋道:“其實,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生命體。
那種痰液形態,估計是這種怪誕蟲的幼體,或許是不完全變態;而我們看到蠑螈始祖,白天都泡在沼澤里,估計就是以那種痰液形態的生命為食物的;而怪誕蟲為了保存種族繁衍,進化出了上樹功能,繁殖時它們將自己的幼蟲像吐痰一樣噴射出去,利用偽足變形和輕便的身體爬上樹去,在樹干上成長,當自身體重大于自身的吸附力時,再像樹葉一樣飄下來,在沼澤里繼續生長。
那種獨特的臭味,估計是那些幼蟲的保護措施。
從一開始我們看到的蠑螈始祖的數量來看,這一帶的沼澤里恐怕就只有這種蟲了,既然它們的幼體對我們的身體不構成傷害,而且蠑螈都以它為食,所以我判斷這種軟體動物估計可食用。
我們做一下簡單的生化分析,然后,然后再試吃。”
趙莊生決絕地搖頭道:“不,我不吃,我堅決不吃。”
張立拍著他肩頭,安慰道:“其實也沒那么可怕嘛,它不過是長相怪異一點,說不定肉質不錯呢。
你閉上眼睛,想象那是蛤蜊、田螺不就好了。”
一群人圍坐著,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大家終于意識到,為什么人們常說,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需要莫大的勇氣。
他們看著這怪家伙,就老想起那黃綠色的濃痰,那濃痰就是從這家伙嘴里吐出去的,這家伙能吃嗎?
張立突然向岳陽一伸手,道:“請。”
岳陽反伸手道:“你請。”
張立連連搖頭,繼續向岳陽伸手道:“不,不,你先請。”
“不不不,還是你先請。”
“我請你再請。”
“我先請再請。”
“你們在干什么,對暗號呢!”
一聽胡楊隊長發話了,兩人不再請來請去了。
過一會兒,岳陽對趙莊生道:“瘦子,你早就餓壞了吧,不像我們,早有一肚子魚肉墊底了,你一定要補充營養啊。”
趙莊生狠狠地盯著岳陽,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根本不張嘴。
巴桑呼的一聲半蹲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條蟲,手緊緊握住刀柄,大家都以為他要動手了,不料只是握了握,又慢慢把手松開,如老僧入定般盤腿坐了回去。
肖恩呢,他東望望,西望望,像在空中找蚊子,就是不望那塊肉;敏敏也根本看都不敢看那條大蟲;亞拉法師則早已表示,自己喝水就可以維持生命,如此金貴的食物,還是留給大家享用。
“刷”,寒光閃過,卓木強巴無比迅捷地揮刀切下一塊肉來,插在刀尖上竟然還像一條魚兒般前后擺動,肖恩說這是一種低等級生物的死亡延緩現象,有些生命的每一寸肌膚都有獨立的環狀神經節,就算從身體上切下,依然可以活動。
看著這塊蠕動的黑色的膠凍物,卓木強巴狠心道:“怕什么,再難看也是碳水化合物,我們把它烤熟了來吃。”
很快膠凍狀物被烤成半焦,那焦香引得眾人垂涎三尺,腹中亂叫,但都只盯著卓木強巴的手,他沒將那塊肉放入嘴里,大家也都沒有要吃的表示。
卓木強巴也是第一次在這么多人的注視下吃東西,剛才一時勇猛,如今要撐下去可有些難度,可是他也明白,自己不下嘴,別人也都不敢有所動作。
只見刀尖上的肉離嘴越來越近,終于,卓木強巴將肉放入了口中,像咬指甲一樣上下齒合上,叼去一丁點兒,用舌頭抵著牙齒慢慢地研磨,其余的人都緊盯著卓木強巴的面部表情,敏敏的手按在急救包上,隨時準備搶救,而巴桑的刀已半出鞘,如果卓木強巴稍有異樣,他就準備拔刀割舌頭。
只見卓木強巴舌頭舔著嘴唇轉了一圈,咂吧咂吧嘴,皺起了眉頭,跟著又將刀尖上剩下的肉全部放入了嘴里,一面嚼著,一面皺眉頭,好像很難下咽的感覺,看得大家又驚又怕。
過了一會兒,卓木強巴又拿刀在那怪誕蟲身體上切下一塊,放到火上去烤,但眉頭皺得更緊了,其余人不明就里,終于,岳陽忍不住問道:“強巴少爺,怎么樣?
你說句話啊?”
“你說呢?”
卓木強巴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能吃啊。”
大家這才知道上了當,既然有人帶頭,其余人的顧慮自然就少了許多,而剩下的人看見別人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最后也加入了搶食大軍。
那肉入口爽滑,嚼而有味,外層焦而有煎牛扒的嚼勁,內層則有魚唇般的柔嫩,加之這是群一直處于半饑餓狀態下的難民,怪誕蟲一轉眼就成了美食的代名詞。
飽食之后,入睡之前,唐敏發現:王佑醒了。
王佑身體極其虛弱,尚不能睜開眼睛,唐敏喂他喝了一點水,他搖頭表示不需要了,要與卓木強巴說話。
卓木強巴來到王佑旁邊,輕輕道:“你醒了。”
王佑要起身,卓木強巴忙道:“別動,你還沒吃東西呢,雖然你一直昏睡不醒,不過你的身體確實已經絕食五天了,我們馬上給你拿點食物來。”
王佑搖頭道:“不……不用。
強巴拉,我們……我們,還有多久到香巴拉?”
卓木強巴道:“我們,已經在香巴拉了,你躺的地方,就是香巴拉的巖壁。”
“啊!”
王佑喘息急促起來,顯然是非常用力地想起身,他驚惶道:“這,這是巖石,為什么?
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見?
我們真的在香巴拉嗎?”
卓木強巴道:“沒錯,只是,天已經黑了,我們怕你眼睛受不了光照刺激,所以沒點燈,你等等。”
說著,卓木強巴微微調亮一盞頭燈,讓王佑看清他躺著的營房,看著營房旁邊的香巴拉紅色巖石。
王佑指著頭頂的帳篷道:“我想,看看外面……”
卓木強巴道:“不行,香巴拉的夜晚,是一片漆黑,如果有光的話,或許會引來很多危險。
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就能看到了。”
王佑道:“我或許堅持不到明天早上了,我現在就想看看。”
卓木強巴道:“別胡說,現在身體的虛弱只是暫時的,還記得你在瑪雅地宮里嗎?
你一個人不都挺過來了,明天早上你就可以親眼看見香巴拉的全貌了,的確是一個美麗的仙境。”
王佑搖頭道:“對不起,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卓木強巴打斷道:“現在什么都不用說,你只管好好休息,有什么話留到你精神恢復之后——”
王佑打斷道:“不……一定要說,我,我騙了你,強巴拉。”
“嗯?”
王佑苦笑道:“你不是很奇怪為什么我要定六個月的期限嗎?
我告訴你好了,我其實被醫生診斷出,患有顱內多發動脈瘤……”
“什……什么?”
卓木強巴大吃一驚。
王佑笑笑,道:“那是一種被稱為顱內炸彈的東西,平時,看起來和常人沒什么兩樣,卻隨時會因為激動而導致腦動脈破裂,輕則癱瘓為植物人,重則殞命。
像我這種,48小時死亡率百分之九十八。”
王佑指了指自己的大腦,說道:“我是一個等死的人,而且我的腦動脈還在被它蠶食,它在膨脹,當時醫生告訴我,我最多還有六個月。
你現在明白了吧,強巴拉。
因為我想,在死前,能看一看傳說中的,香巴拉……”
卓木強巴道:“你為什么不留在醫院手術?
你……”
王佑道:“沒用,我不告訴你了嗎,是多發動脈瘤,醫生把ct和核磁都給我看過了,我腦子里四分之三的血管管壁變薄,每條動脈分支處都形成了一個動脈瘤膨出,以現代的醫療技術,根本無法手術,只能看著它們一天天長大,最后破裂。
現在,你能為我打開帳篷,讓我看看香巴拉的夜空嗎?”
卓木強巴遲疑,王佑道:“就算,一個臨終之人的懇求也不行嗎?”
卓木強巴道:“好吧,但是,我得關掉燈,或許你會失望呢。”
黑暗中,卓木強巴道:“打開了,你聽到了嗎,是瀑布的聲音。”
王佑奇怪道:“真的打開了嗎?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見?
我感覺到了,有風,這真的是香巴拉的夜空?
一點光都沒有?”
沒有王佑想象中的任何東西,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沒有飛鳥閃爍的眼睛,這里和地下海世界全然相同,絕對的黑暗,香巴拉的夜空竟然是絕對的黑暗!
卓木強巴嘆息道:“是啊,香巴拉的夜空,是屬于絕對的黑暗,明天早上,你才能看到香巴拉的全貌。
所以,現在你還是吃點東西比較好。”
我站立著我存在
王佑根本沒吃任何東西,只喝了點水,又陷入了沉睡,安頓好王佑,唐敏說道:“他的身體太虛弱了,我很擔心,他撐不到明天。”
岳陽道:“難道我們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唐敏道:“用醫學上的話說,他是屬于多器官功能衰竭,這是一種不可逆的過程,就像人始終會老去,器官都要漸漸衰竭,最后無法正常工作。
他現在正在走向生命的終點。
不過,這種晚期患者,通常自己都會有備用藥的。”
“他的維他命丸,我們查驗過,是一種具有強大鎮痛功效、并極易上癮的藥物。
不過,現在找不到了,多半掉在路上了。”
呂競男說道。
唐敏道:“嗯,多發性腦動脈瘤,有可能壓迫大腦組織,那種疼痛,據說好像大腦直接被電擊一般,稍微發作都能引起身體強烈抽搐,我們的藥物對這種癥狀沒有什么作用。”
卓木強巴拍拍大家肩頭道:“睡吧,明天早點起來,我們爬上山巖,一定要讓他看看香巴拉的天空。”
第二天那蛇形天空剛剛發白,大家就開始行動起來。
這種倒三角錐巖壁最難攀爬,幾乎全靠手指攀附住巖壁的凸出物,根本沒有可以立足的地方,不過這對他們不算什么,岳陽半個小時就完成了先鋒攀登,后面的人跟著繩索上去,然后在紅巖上用滑輪組做了一個起落架,準備將王佑吊上巨人腳。
此時的王佑已氣若游絲,他慘白的臉色,枯槁的面容,深陷的眼眶,無不宣告著他已為生命耗盡了最后一分精力。
卓木強巴看著這個男子,他曾有萬貫家財,曾叱咤風云。
正是這個男人,拼盡生命最后一口氣,也要看看香巴拉到底什么樣。
他說:“他和自己是一樣的。”
可眼前這個人,猶如耋髦老者,形銷骨立,為了看一眼香巴拉,他放下了一切,包括靈魂,包括生命。
“嘿,看到香巴拉了嗎?
我們馬上拉你上去,你再堅持一會兒,就可以看到香巴拉的全貌了。”
卓木強巴對王佑說。
王佑那雙凹陷的眼睛在眼窩里轉動著,干癟的嘴唇里露出一排參差的牙,說道:“這里的樹好大啊。”
卓木強巴道:“準備好了嗎?
他們拉你上去了。”
他向上揮動手臂,巖上的人開始收起繩子,卓木強巴在心中祈禱著:“老天,請你再給他一些時間,哪怕只有一分鐘也好。”
他看了看七彩云霞浮動的天空,再看看巖下巨樹之林和他們來時的方向,然后沿著繩子攀爬上去。
但當卓木強巴最后一個爬上巨人腳之后,卻發現平臺之上,張立、岳陽等人已去探查前方情況。
王佑躺在當中,唐敏和呂競男守在一旁。
看到卓木強巴攀了上來,唐敏眼神落寞地看了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表示王佑在上吊的過程中就咽了氣,已無力回天。
肖恩靜靜地待在一旁,不知是否在心中悼念這位昔日的驢友。
卓木強巴深吸一口氣,一股怨憤堵在胸口。
他怨憤老天,為什么,為什么連一分鐘也如此吝嗇,不肯給這個執著的人。
他仰面朝天,那天邊飄過淡藍色的云霞,如少女舞動的輕綢;不知名的飛鳥展翅翱翔,掠過五色的云;腳下整片原始叢林,在香巴拉的天空下綻開了綠色,顯得生機勃勃;遠方更能看見遼闊的大海,波浪起伏;頭頂便是幾道瀑布,宛若仙女手中的銀瓶傾倒,天界的瓊漿玉液灑落人間。
站在這巨大的紅色巖石上,香巴拉的美麗盡現眼前。
一切都如此和諧,如此美妙,除了那具尸體,他身體消瘦,他面容猙獰,他是那最渴望看一眼香巴拉的人,卻只留下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卓木強巴心中有火,但他不知道該向誰發泄,從踏入冥河開始,一切都不對勁,自己身邊的人,正一個個死去,自己卻無法挽留他們的生命,究竟是為什么!他覺得自己很沒用,沒做好這個隊長。
“嘿,王佑,到了。
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吧,這就是香巴拉,你生平最向往的所在。
睜開你的眼睛!”
卓木強巴走到王佑尸體旁,怒吼道。
突如其來的吼聲,讓唐敏和呂競男嚇了一跳。
唐敏不知道卓木強巴為什么發火,她制止道:“強巴拉,他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
卓木強巴一把拎起王佑衣領,大聲道:“你用那面鏡子,讓我許下了六個月的承諾!我已經把你帶到香巴拉來了!你給我起來,看一看啊!”
呂競男淡淡道:“強巴拉,他在笑。”
卓木強巴的動作被凝固在空中。
是啊,王佑那枯槁的面容,竟然帶著一絲殘酷的笑意。
他在笑,他在臨終前,在半空中的時候,是看到了心中的香巴拉才閉上眼的嗎?
卓木強巴心中稍感安慰,輕輕松開了王佑的衣領,站起身來,再度凝望這個美麗的地獄,這個致命的天堂。
就在卓木強巴輕輕放下王佑的時候,唐敏突然叫道:“你們……你們看,他的嘴里!嘴里是什么!”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卓木強巴定睛一看,王佑張開的嘴里,原本應該是舌頭的地方,竟然出現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像一團紅色苔蘚一樣附在舌面上。
再仔細一看,那些比頭發略粗的紅絲,好像還是空心的,更像在舌面長了一團糾結在一起的血管,因為王佑的死亡,那些紅色正在慢慢消退。
唐敏道:“我昨天都沒發現這些東西。
它們是,它們是昨天晚上才長出來的。”
肖恩好奇地將手伸入王佑嘴里,拈起一根紅絲,準備把它扯下來,誰知道這一碰不要緊,整團紅絲突然不安地扭動起來,好似活物一般,準備順著肖恩的手指刺入肖恩的體內,把肖恩嚇了一跳,趕緊縮手,指尖已被刺出血來,但那血管狀物體也已褪盡紅色,不再動彈。
呂競男大惑不解道:“這究竟是什么?”
肖恩心中狂跳不已:“蠱毒,你們這群蠢人,這是蠱毒啊!他怎么會中蠱的?
什么時候被種下的?
是在加入這個群體之后嗎?
還是在這之前?”
卓木強巴還未找到答案,遠方又傳來呼喊聲:“強巴少爺!快來看看!這里!”
那邊,岳陽、張立他們揮舞著手臂大喊。
卓木強巴奔過去,邊跑邊問:“怎么啦?
出什么事了?
岳陽?”
岳陽大聲道:“這是人工建筑!這真是人工建筑啊!”
他守著一座石堆,激動極了。
卓木強巴心中一驚,他也沒料到,原本只覺得依稀像是,自己隨口一說,竟會成真。
如果昨天看得真切,恐怕昨天他們便會連夜爬上這巨人腳。
走到近處,只見那些碎石堆,小如土丘,大若高塔,鱗次櫛比,遠遠鋪開,竟似一眼望不到頭。
巨人腳背上,不知有多少這樣的碎石堆。
越是靠近,卓木強巴越是感覺,這就像是一片亂墳崗,他不知自己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感覺。
近了,只見那些碎石塊皆呈紅褐色,顯然是就地取材,石形千奇百怪,但很重要的一點,無數石塊的表面都有一層黑色灰垢,那明顯是被火烤之后的痕跡。
還沒走到近處,岳陽已經高舉著一塊碎石,朝向卓木強巴的方向道:“上面有字!”
卓木強巴更為驚訝,忙奔過去,詢問道:“能認嗎?
寫的什么?”
張立在一旁道:“當然,是古藏文。
‘我,沒有……我有,不存在?
’這寫的什么啊。”
卓木強巴接過石頭,仔細辨認,只見紅色石頭上,被用刀歪斜地刻著豎寫的古藏文,就像中國的古體詩一般,一共四豎行。
按照字面意思解,全寫著真我無我一類怪異的偈語,讓人難以參透,只知道四行排頭的字都是一個我字。
石塊上的字跡有些模糊不清,看來它們被放在這里有些年頭了。
卓木強巴喃喃道:“這是什么啊?”
岳陽道:“每塊石頭上都有,都是這些內容,完全是一樣的。”
亞拉法師從亂石堆中走出來,肅穆道:“是瑪尼。”
“瑪尼,瑪尼堆!”
卓木強巴心中一震,他曾有所懷疑,但是不敢肯定。
首先這里的瑪尼堆是紅色的,其次上面的碎石各種形狀都有,與常見的扁平瑪尼石也完全不同,而且它刻下的字體和字符也完全與常見的瑪尼不同,倒有些像在地獄之門看到的兩處瑪尼堆。
亞拉法師解釋道:“上面刻的是偈文,如果用現代的話翻譯過來,應該這樣解釋:我站立著!我存在!我驕傲!我是唯一!”
胡楊隊長忍不住道:“我思故我在?”
亞拉法師微笑道:“不錯,這也可以說是古人一種質樸的我思故我在的哲學思想。
但它更是一種誓,它表達的是不懼死亡的決心,這些瑪尼堆,便是墓碑。”
“墓碑?”
卓木強巴一時無法理解這樣的解釋。
亞拉法師道:“沒錯,與你印象中的瑪尼堆不同,是嗎?
不是白色的,只寫有六字大真的瑪尼石……”亞拉法師嘆惋道:“其實,你可知道,藏民的白石崇拜,來自于遠古。
在六七千年前的石器時代,他們就使用白色的石頭作為工具,兩千多年前有了文字之后,他們便已在白色的石頭上寫下思念的話語,祈求神明的祝福。
而瑪尼石上的六字大真,則是密教在藏區廣為傳播后,才形成今天人們看到的瑪尼經石堆和經墻的。”
法師接過卓木強巴手中的瑪尼石,神情肅穆地說道:“而這種寫有密語的瑪尼石,則是古人為紀念勇士刻寫的墓碑。
當他們因為戰爭而死亡,無法辨認尸體,或者根本找不到尸體,人們便將統計人數,以沒有刻寫名字的墓碑作為對英靈的悼念。
人們深信,勇士的靈魂便蘊藏在堅硬的白石核心,在白石上鐫刻下勇士的格,以超度亡魂,所以這每一塊石頭,代表了一條性命。”
他莊重地將瑪尼石放回了瑪尼堆,口中念誦經文。
“你怎么知道的?
法師?”
岳陽好奇問道。
亞拉法師道:“強巴少爺家傳的寧瑪古經中不是記載著嗎?
先哲們渡過暗無天日的地獄,十中存一,活著的人們相互攙扶著走向圣地的深處,他們找不到同伴的尸骨,便用血染的瑪尼石,刻下了生命的格:我站立著,我存在,我驕傲,我是唯一。”
“我站立著!我存在!我驕傲!我是唯一!”
那四行古文中隱藏著怎樣的慷慨激昂!卓木強巴再次放眼望去,那密密麻麻的瑪尼堆,已是成百上千,而每一處瑪尼堆,又都是由千百塊石頭堆成。
這里究竟堆積了多少無名烈士碑啊?
剎那間,矗立在這些瑪尼堆中的人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卓木強巴的腦海中,仿佛浮現出一千年前那幅畫卷,為了埋葬黑暗而從地獄冥河中漂泊過來的人們,十中存一,活著的人們相互攙扶,他們登上了這片高地,放眼這片充滿死亡的森林和那埋葬了無數同胞的黑色海洋。
他們還將繼續前進,只能將自己對死者的哀思寄托在這如同被血染紅的小小石塊之上,將心中的思念鐫刻、堆放。
隨后,他們又相互攙扶著,向著漫無邊際的黑暗深處前進,前進……
張立道:“哇,那這里不是死了好多人?”
“不是死在這里的,應該是和我們一樣。”
岳陽遙指大海的方向,張立頓時緘默。
卓木強巴漫步在這如塔林一般的瑪尼堆中,心情猶如踏入墓地一般,凝重,肅穆。
每一塊石頭,便代表著一條生命。
古人擁有的勇氣和決心,讓卓木強巴更加堅定自己的信念。
他在心中默念:“沉睡于地下的先哲們,你們可知,一千年后,同樣有一群人,踏上了與你們相同的路?”
張立突然道:“既然有瑪尼堆,說不定這附近就有人居住,我們就要找到戈巴族人了!”
“不。”
岳陽指著最上層的瑪尼石——上面的古文已風化剝落——道,“地下海的洋流,保持著同向的穩定性,它將穿越地下海的船只,送到相臨近的地方。
一千年前的古人,也是從這里,踏上了他們的香巴拉之旅。
別忘了這些瑪尼石可是至密的火山巖,它們比花崗巖更為堅硬,從它們的風化程度看,這些石頭在這里,已經被放了一千年了。
也就是說,那些古人走進森林深處之后,再也沒有回來過。”
卓木強巴在瑪尼堆中靜默片刻后,低聲道:“我們也立一個瑪尼堆吧,順便把王佑葬在這里。”
大家齊動手,打眼埋藥,準備炸幾塊紅巖當作原材料。
張立一邊打眼一邊抱怨道:“這些巖石這么硬,古人是怎么取下來的?
他們又沒有炸藥?”
胡楊隊長道:“你沒看到,那些瑪尼石有被燒過的痕跡。
古人先將巖石燒到很高的溫度,然后用冷水一潑,巖石便會自動裂開,那就是古人的智慧。”
安好引線,大家退避到遠處,胡楊隊長擔心道:“響聲會不會驚動這里的其他動物?”
肖恩道:“不會,如此巨大的響聲,別的生物都會被嚇跑,按吧。”
“轟”的一聲巨響,紅巖被炸裂一個坑口,他們也取到不少紅色巖石,他們將王佑放入坑中,又蓋好那些碎石,并選取了其中形狀較工整的、足夠大的紅色巖石,準備為那些葬身在黑暗世界的人搭一座瑪尼堆。
“我站立著!我存在!我驕傲!我是唯一!”
一樣的古文被刻上了瑪尼石,每個人都認真地雕刻著,雖然那些字歪歪斜斜,但他們依然一絲不茍地用心雕刻著。
“戰友李宏長眠安息于此!”
岳陽看見,趙莊生在刻下了古文之后,又刻了一排字,刻完之后,拿在手里長久地端詳,神情戚然。
岳陽碰了碰趙莊生,詢問他發什么呆。
趙莊生苦笑道:“今天,我們為他們立碑,明天,誰又為我們刻字?”
岳陽拿著瑪尼石的手微微一抖。
李宏、黎定明、禇嚴、張翔、嚴勇、孟浩然、王佑,七條生命,如今是七塊石頭,紅色的石頭。
至于塔西法師,亞拉法師并未為他放上紅巖,解釋說如今他們各自信奉的宗教,儀軌和以往有了很大不同,所以不為塔西法師放瑪尼。
大家圍成一圈,默默為逝者送行,祈禱他們的靈魂安息,早入西天極樂,早入輪回。
香巴拉的風送來了千里之外的耳語之聲:我站立著,我存在,我驕傲,我是唯一。
這是他們留在這個世上的唯一宣,活著的人相信,他們的同伴會永遠與香巴拉相伴。
做完這一切,大家又望向了卓木強巴。
如今,他們算是站在了香巴拉第一層平臺上,這巨人腳的一側,一直與山根相連,向里走,可直抵瀑布下方,再往里,就是第二層平臺下的凹陷處,里面是黑色的森林。
森林也分左右兩側。
如今他們只在路的入口處,而地圖顯示,從第一層平臺上到第二層平臺的唯一通道,是在香巴拉偏右側。
但是那密光寶鑒圖形的縮微比例實在太大,諸如巨人腳這一類地形特征在密光寶鑒上根本就找不到,他們有可能在通道右方,也有可能是在左邊。
如果密光寶鑒的地圖比例和地下河系統圖比例相當的話,這香巴拉每一層的橫向距離有好幾百公里,如果走錯了方向,一來一回,可不是說著玩的,更何況天知道那黑森林中有什么樣的生物存在。
在這不辨方向的香巴拉里面,沒有任何方法可以確定他們目前的位置,他們必須要賭一把,和命運對賭。
岳陽站在卓木強巴的旁邊,懇切道:“強巴少爺,我們需要你的手,為我們指明方向。”
張立也道:“強巴少爺,你說吧,我們跟著你走。”
“你是隊長。”
唐敏睜著一雙大眼睛,呂競男也在輕輕點頭。
卓木強巴緩緩抬起右手,食指由曲伸直,終于伸得筆直,有如鋼筋一般遙指遠方。
其余的人,一句話不說,各自背起沉重的行囊,朝著卓木強巴指出的方向大踏步前進。
不管強巴少爺的手指向哪里,他們都將堅定不移地朝那里前進,沒有理由,沒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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