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冥河:西藏最神秘的河
“自人類形成胚胎開始,生命就是被水所包裹著的。
所有的生物,都從生命中樞對水有一種天生的依賴,這也應該是一種遺傳。
算了,我想說的不是這些。
我想說的是,我剛才一直在想,先前的‘神明為了埋葬黑暗,在冥河中漂流了幾萬萬年’,這些偈語恐怕不是一千年前密宗進入帕巴拉的暗示……”
初識冥河
亞拉法師道:“我們的主繩只有最后一捆了,距離不夠。
這樣大的水流沖擊力,你們進去后根本就出不來,如果通道后面不是地下河系統,你們會因氧氣耗盡而窒息的。”
張立道:“要不,強巴少爺和岳陽先回來,我們再商議商議?”
“不用。”
卓木強巴道:“那個瘋子如果真是從里面出來的話,里面必定有適宜人生存的空間,而且一定有辦法從里面出來。”
岳陽道:“我們可以將巖壁上固定的主繩拆卸一條。
我們帶足了一千米主繩,這點距離還難不倒我們。
怎樣,法師?”
“要是有別的生物呢?”
亞拉法師問。
岳陽道:“就算有別的生物,如果是體型足夠對我們造成威脅的,它進不了這個洞;如果是體型較小的,以這樣的流速,它也不可能逆流而上。”
亞拉法師道:“嗯……這個……”
張立道:“是有些危險。
洞穴潛水我聽說過,但那都是靜水潛水或緩流潛水。
洞穴激流潛水,似乎還沒有人敢挑戰。
水底洞穴的可見度能達到五米就算很不錯了,一旦沒抓牢主繩,你不知道會被水沖向哪里,你怎么出得來?”
岳陽道:“不用擔心,我在里面有親身體會,進入洞穴第三個轉折之后,水的流速就大不如剛入洞口時候了。
而且我們會把主繩牢牢地固定在壁縫里,我能確保它的安全性。
強巴少爺,你說如何?”
卓木強巴回憶起他們在阿赫地宮中水火地獄里的經歷,但這時的情況和那時又有所不同,這次裝備很齊全,而且比上次更有經驗。
思慮再三,最終他道:“我們至少需要三個人,一個守洞口,兩個進洞穴,彼此間好有個照應。”
岳陽馬上道:“張立,把主繩拆下來!我和強巴少爺在這里等你。”
等待張立的間隙,卓木強巴問道:“岳陽,你進去過,告訴我洞穴內的詳情。”
岳陽道:“流速約在八米每秒,前面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巖裂縫,后面就有些人工的感覺;里面的碎石很多,感覺石形很規整,并不銳利,不像那些被水溶蝕的洞穴。”
卓木強巴道:“但是我們在接近洞穴另一個出口時需要注意,如果是空間突然增大的話,在洞底與洞壁的基巖說不定會有刀鋒侵蝕。”
岳陽道:“我們是攀著主繩深入的,那些碎石縫隙很好插巖塞,每十米固定一個,就算有刀鋒樣基巖,我們也可以避開。”
卓木強巴點頭道:“小心為好。
對了,如果真的有人來自地下河,你說他能從那洞穴里面鉆出來嗎?”
岳陽道:“這個……我認為可以。
洞穴里的人工堆砌物就好像臺階一樣,雖說河水的流速很快,但攀附著那些臺階,未必不能爬出來。
只是船無法通過,如果說那瘋子是坐船從香巴拉出來的,那船應該被留在里面了。”
卓木強巴道:“不……關于他能爬出來這一點我還有所懷疑。
你前進的那兩百米都是在水中吧?
如果說這條五百米長的通道都在水中,你說,你在這樣的激流中每分鐘能爬多少米?”
岳陽道:“啊……這個,我竟然沒想到這一點!”
卓木強巴道:“在這種流速的沖擊下,以你我的體能,每分鐘能爬二十米就到極限了,而且是個極耗氧的過程。
在這種劇烈運動下,如果沒有氧氣,不能呼吸,根本就爬不出來。
我想,如果有人能從里面出來,一定還有別的方法。”
兩人又討論了一會兒,這時張立將主繩拆卸下來了。
拿到主繩,三人一刻也沒停留,直接前往那個神秘的洞穴入口處。
岳陽進入過一次洞穴深處,他第一個進去,與卓木強巴間距約五米,以能看到對方的發光源為間隔點,并通過安置在蛙鞋后跟的兩枚小燈打出航標燈語提示前進或后退。
張立在洞口留守,以備不測,并調整儀器操作。
進入洞穴中,明顯感覺到周圍的水流對身體的擠壓,卓木強巴覺得自己就像一尾游魚,在水底狹長的回廊以獨特的方式漫步,五米開外是黑暗,一切都被籠罩上神秘的暗紗。
周圍沒有任何植物或動物的跡象,想來在這么湍急的暗流中,動植物都無法生存吧。
守在洞口的張立深知,在這個被激流沖擊的洞穴中潛水,就好比在車水馬龍的交通要道保持百公里時速開車,是一點都馬虎不得的,他不敢同洞穴中的人說話,唯恐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黑暗中顯得格外安靜,好像遁入空冥。
通道呈兩頭尖中間圓的橄欖球形,無論向上或向下看去,燈光都被無情的黑暗所吞沒。
卓木強巴忽然間覺得,自己真的是在游向冥府,那黑暗被延伸開去,上通天際,下至深淵,自己浮在半空,在無盡的黑暗前像一粒塵埃。
身邊的巖壁也時不時給視覺帶來沖擊,偶爾光束掃過,一晃眼就瞧見巖壁裂開一張大口,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見底;也有巖壁凸顯出一張怪獸的臉孔,有鼻子有眼,近距離驟然見到,不免大吃一驚。
身后的激流又時刻在推擠著自己,手中的主繩一刻也不能松開。
卓木強巴緊跟著岳陽,前方通道激光測距儀測定有一百米長度,但岳陽僅在三十米左右就開始右拐,并在拐角處放置熒光棒作航標;僅跟著不到十米又左拐向前,卓木強巴的頭燈照去,右邊和前方竟然有四五個漆黑的洞口,他搖搖頭,跟著岳陽拐了過去。
很快卓木強巴就發現,他們好像在一塊巨大的海綿內部,到處都是裂縫開口,洞洞相連,層層疊套,整條前進路線則是帶著繩索在海綿中上下左右地穿梭。
沒前進多少距離,熒光棒就明顯不夠用了,岳陽開始間隔兩個或更多拐點放置熒光棒。
從左邊第三條裂縫鉆入,接著向下滑水進地面上第二個洞口,繞過一根圓形巖柱,側身從頭頂的巖縫游進去,卓木強巴不禁問道:“這么復雜的路線,不靠電腦,你是怎么記住的?”
岳陽道:“即時記憶。
細致觀察眼前的環境并將它記住,對一個偵察兵來說是很重要的,我可以準確記憶兩副被隨機打亂順序的撲克牌。
其實這里很多通道都是相通的,只是我們得選擇比較容易通過的縫隙。
就快到前方的人工通道了,水速在那里似乎還要快,抓緊了,強巴少爺。”
轉過彎來,卓木強巴注意到洞穴內的碎石——準確地說,應該是類似巨型的條石狀物,像搭煙囪一樣堆砌成一個環形通道,但條石的棱角又都支向通道內部;條石的一面呈不規則的五邊、六邊或八邊形,看上去更像起伏不平的蛇鱗甲,讓卓木強巴想起了愛爾蘭的巨人堤。
他心中又是好一陣驚嘆,不難想象,在水底數十米深處搭建這么一條人工通道,要保持千年之久,放在任何時期都是一項巨型工程。
而且,這些條形石是如此之巨大,古人是怎么把它們堆砌起來的?
卓木強巴愈發覺得,那個神秘的宗教帶給自己太多的不可思議,越是了解,越是心驚。
在通道內前進了約有三百米左右,通道的內徑似乎更加小了,水的流速和壓力明顯增大,需要死死握住主繩才能與那股強有力的水流抗衡。
卓木強巴還能感覺到身體和通道內徑的摩擦不斷,特別是背部的氣瓶。
他盡量讓身體重心靠下,如果氧氣瓶軟管被那些嶙峋的條石碰斷了,卡在這上下不能的地方,只能被活活憋死。
岳陽快到通道出口時,突然打出一個危險的信號,隨后燈光全滅,不見了蹤影。
卓木強巴大吃一驚,沒有馬上后撤,反而放松主繩,加快了前進的速度,同時大聲呼喊道:“岳陽!岳陽!”
他知道,他們在洞穴內與外部完全沒有聯系,如今只有他和岳陽兩人可以進行對話。
就在驚疑未定時,又是一束光打來,表示安全。
這次的光照強烈,顯然是岳陽的頭燈發出的信號,說明他已經抵達一個更寬敞的空間并轉過身來,卓木強巴這才松了一口氣。
岳陽喘息道:“沒事,剛才疏忽了。
強巴少爺也要小心,前面有地底瀑布。”
卓木強巴手已松開,那股巨大的推力從身后傳來。
順著水流,卓木強巴頃刻間便拉近了和岳陽的差距,跟著身體懸空,被水流沖壓,像有人用巨大的蒼蠅拍將自己摁下去一樣,重重地跌落。
卓木強巴知道這是個斷層,下方應該還有另一道水流——地下河!
“嘩啦”一聲,卓木強巴就像從下水道被沖入了另一條水渠中,重重地跌入地下河里。
從跌落下沉的觸底感,他知道這條地下河深度不超過五米,但水面估計較寬,因為水的流速明顯緩慢了許多。
巨大的沖力又讓卓木強巴在水里翻轉了兩圈,恢復重心和方向感之后,他看到了岳陽發出的光源,朝岳陽方向游去。
沒游多遠,腳底就踏到了實地,卓木強巴濕漉漉地從水里站起身來,看到了站在岸邊發呆的岳陽。
岳陽已摘掉了潛水頭盔,正大口地深呼吸,贊道:“啊!這里的空氣好清新啊!”
卓木強巴沒有聽清,但看岳陽那陶醉的表情,知道他是在感慨。
卓木強巴的頭燈發出強光,照射著地下河的四壁。
他緩緩摘下了潛水頭盔,深深地吸一口氣,這里的空氣好冰涼,但是帶來沁人心脾的感覺,好似那冬日的第一場雪。
隨著視線扭轉,頭燈的光束緩緩移動,在黑暗中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帶,最后聚集在墻上成為一點光斑。
卓木強巴和岳陽兩人,就以這種近似于管中窺豹的方法,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這是他們第一次,親眼目睹了那條在諸多神話故事里流傳著的——冥河!
根據電子儀器的測定結果,這是一條寬約五米、高十米、底平頂尖、中空呈壺腹的熔巖溶洞,看不出水位線,整個溶洞內壁都呈現一種濕滑平整,整體給人的初步印象,更像一條施工完整的隧道。
他們便站在這條隧道的入口,前方和頭頂都深不可測,只有一團漆黑;身后就是這條河的入口,或者也該稱作這條地下河的源頭,那就像是一根直徑在六十厘米左右的自來水管,從半空中不住將激流奔涌的河水灌注在這條隧道之中。
在主管道的旁邊,另有小的出水口,形成了非常奇特的根須瀑布,好像長在斷崖邊的老樹,無數的根須從崖縫中伸展出來,垂吊在半空。
頭燈照過去,白花花一片,細如銀絲,不像是水,更像流沙。
千百年來,傾瀉而下的激流將水管的面前沖出一個大坑,隨后,這些水流緩緩地匯集起來,歡騰著,像黑暗深處流去。
凝視河面,燈光竟然無法照入河中,只見那緞子般的水面微微起伏,橫波千丘,仿佛凝固成墨色琉璃。
黑色的河與黑色的巖連成一片,竟似無限深遠。
一切就像一個奇異的夢。
這是一個屬于地底的世界,在黑暗中鑄就的奇跡;這是大自然的手筆,它像個不知疲憊的挖煤工,以億年的時間為期限,將地底世界營造成一個雄奇瑰麗、迂回曲折的地下宮殿,然后小心地用黑暗覆蓋著它,用生命之水精心地呵護,不讓人們發現。
當站在這地下河的源頭,仰頭望去,就會想到頭頂是萬鈞的高山;放眼遠眺,那就是無盡的黑暗,多少秘密隱藏在黑暗之中,只留給人們去臆想,去猜測。
“我們走走吧?”
岳陽提議道。
卓木強巴大聲道:“你說什么?”
耳邊全是轟鳴的水管排水聲。
岳陽在他耳邊大聲道:“我說!我們向前走走!”
卓木強巴點點頭,又回頭看了看那個入口,離地少說還有三米高,這番要回去可有些困難。
兩人將身上的主繩解開,固定在溶洞壁上,用熒光棒做了標記,開始向這條地下河深處探尋開來。
走了五百步左右,入口的水聲漸漸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冰涼的浸水順著頂壁滴落河中,發出清脆的“滴答”之聲,只是黑暗依舊,前面的路也好似無窮無盡。
很明顯,這是一條喇叭狀隧道,越往深處走,他們看到的隧道內部就越大。
現在儀器測量,河面已有近十米寬,而隧道高度更是達到了二十四米。
強光在黑暗中顯得微不足道,只能照亮腳下的路,偶爾轉一下頭,那光柱沒入冥河之中,就好像沉了進去,看不到折射,也不見反射。
岳陽感覺到一股比水中更冷的寒意,吸了吸鼻頭,道:“實在是無法想象啊,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道:“嗯。”
岳陽道:“入口竟然藏在水下十余米,呼呼,如果我們不知道地獄之門的大概位置,到哪里去找這條通道?”
卓木強巴道:“嗯。”
岳陽道:“強巴少爺,你說,這條通道真的能通向香巴拉嗎?
我看,我們進來的那地方,有幾道瀑布,水位落差很大,應該屬于深切峽谷吧!兩岸都是山,而且好像也不低,估計頭頂也有好幾百米的巖層了吧!強巴少爺,你怎么不說話?
你又想到什么了嗎?”
卓木強巴道:“嗯。
你說,這冥河,究竟是什么?”
岳陽道:“不知道,是對地獄里的河的一種稱謂吧,我感覺好像是西方的東西。”
卓木強巴搖頭道:“不完全正確。
冥河的話,最為人熟知的是古希臘神話中,有五條地獄之河,統稱為冥河;后被基督教引用過來,那是一條黑暗的河,當人死亡后在進入地獄之前,需要完全放下再生的希望和生前的記憶才能渡過。
有個守渡人駕著小船在河上漂流,必須付他船資才能讓你過河,否則他將把你推入河中,河里全是痛苦掙扎的死魂靈。
其實早在數千年前,在印度婆羅門教里,冥河就是和死亡息息不分的,死后的惡人通過冥河才能抵達地獄,那時的人們將死尸拋入河里,他們認為,這些尸體會順著河水一直漂到地獄。
直至今天,印度某些地區還在使用這種特殊的河葬。
后來,這一宗教思想形成了佛教中的中陰期——在人死之后,遁入輪回之前,會經歷一個形滅神存的中陰期,在這個時候……不見日月星辰,但聞江河澎湃。
中國本土的地獄信仰更不用說,自古黃泉就是冥界的唯一入口。
猶太教的地獄之門背后便是阿凱隆特河……”
岳陽瞠目道:“強……強巴少爺,什么時候對冥河也這么有研究了?”
卓木強巴道:“前段時間,研究香巴拉的資料時,順帶查了一下冥河。
不僅是這些眾所周知的宗教,在我查閱的資料中,蘇美爾教、德魯伊教、埃及太陽教、波斯祆教等等,幾乎所有古宗教都提到了同樣的地獄與河流間的關系。
雖說部分宗教間有傳承和變異,但不能說這不是驚人的巧合。
冥河……冥河,生命從水中誕生,最終回歸到水里,不知道這是不是古人對生命輪回的真實意識呢?”
岳陽道:“自古水就是文明誕生的地方,古人不是從很早以前就將河比做母親的乳汁嗎?
有水才能活下去,或許這就是古人對水最初的認識,不過要說生命從水里誕生,我想古人還沒達到那樣的認識吧。”
卓木強巴道:“你的理解還是太淺了。
自人類形成胚胎開始,生命就是被水所包裹著的。
所有的生物,都從生命中樞對水有一種天生的依賴,這也應該是一種遺傳。
算了,我想說的不是這些。
我想說的是,我剛才一直在想,先前的‘神明為了埋葬黑暗,在冥河中漂流了幾萬萬年’,這些偈語恐怕不是一千年前密宗進入帕巴拉的暗示。
而是——”
再探冥河1
“不是密宗?
那是什么?”
岳陽道。
卓木強巴接著道:“而是更久遠的時候,更古老的藏民前往香巴拉的描寫,那應該是在歷史沒有被記載之前發生過的事情。”
岳陽道:“啊?
怎么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強巴少爺,你都把我弄糊涂了。”
卓木強巴道:“不是很清楚,只是有這樣的感覺。
首先,有關冥河的提法,都遠遠超出一千年這個范疇;而蘇美爾教、埃及太陽教、印度婆羅門、古苯教,這些古老的宗教更是在六七千年前就非常繁盛了;再次,我在倒懸空寺看到的壁畫,很多和我在可可西里看到的炭畫非常相似,如果是屬于巖居人的作品,那更是上萬年前人類還處于舊石器時代的產物。
要知道,一萬多年前,藏民的祖先就已經在這片土地上扎根,雖然他們沒有用雙手留下文字,卻用眼睛打量著那個世界;雖然他們沒有語的傳遞,卻用耳朵傾聽著那個世界。
同很多動物一樣,他們將他們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刻骨銘心地記憶下來,鐫刻在基因中,并遺傳給下一代。
所以,這段傳奇應該是鑄進了每個藏族人的骨子里,這些經歷流淌在每個藏族人的血液里。
當我重新踏上這條歷險之旅,我感覺就像在尋找我的前世今生。
宿命輪回,轉世重生,有很多東西都給我這樣的感覺,它們喚醒我,好像從出生起就在我的記憶之中。”
岳陽瞪大眼睛看著卓木強巴,道:“可是,可是,你不是不信這些的嗎?
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淡淡一笑,停住了前進的腳步,道:“我們回去吧,這條路沒有盡頭。”
岳陽也道:“好吧,我還以為能走到轉彎的地方,沒想到這條道竟然這么長。
如果再不回去,法師和張立他們該擔心了。”
他回憶了一下,繼續道:“真奇怪,地圖里標注的路段和路段之間最長時間間隔似乎都不超過二十分鐘,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難道說古代的那些密教徒坐的摩托艇?”
一路上地下河道沒有多少變化,最寬的地方河面約有二十一米,高度在三十五米至四十七米之間,當然,其中有的地方是裂縫的高度,流速減緩約為一點五米每秒。
兩人用各種儀器測量了水溫、氣溫、空氣含量和成分、巖層外貌等數據,然后回到出發的地方,岳陽驚道:“奇怪,水位在上漲。”
卓木強巴道:“怎么會?”
如果說這里的水因為進水口水量太大而上漲,那根直徑六十厘米的巨型水管又一直不眠不休地向下傾注,按理這條看不到別的出口的通道,早就該灌滿了水。
岳陽道:“或許是我看錯了。”
他又低頭看了一眼水面,皺著眉搖了搖頭。
卓木強巴和岳陽重新系好主繩,戴上頭盔,開始向上攀爬。
這是他們必須使出全力才能完成的一次攀爬,就如同在西風帶抵抗風暴一般,這次是和狂暴的水龍做體力上的搏斗。
所幸通道的水位落差不大,經歷過西風帶考驗的卓木強巴他們已經掌握了一些和不可抗拒的力量做搏斗的方法。
最難的是從入口鉆入狹小的洞穴通道內,完成了第一步,以后的攀爬就容易多了。
經過一個小時的奮力搏斗,他們總算從那五百米狹窄通道內爬了出去,如果不是液化氣瓶不斷提供氧氣,兩人早憋死在通道內了。
卓木強巴激喘道:“你現在還認為,那個瘋子,能靠自己的力量爬出去嗎?”
岳陽答道:“我現在懷疑,那個瘋子,恐怕根本就不是從這里出去的。”
剛一鉆出洞穴,卓木強巴就看到了兩個一身潛水裝備的蛙人,每個蛙人都背負了四個氣瓶,而扔掉了其余一些裝備。
卓木強巴馬上明白過來,一定是亞拉法師和張立見他們遲遲沒有上浮,而氣瓶內的空氣即將耗盡,于是準備來救助自己,隨即打了一個一切平安的手勢。
“怎么進去那么久?”
岳陽剛浮出洞穴,張立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先上去再說,里面情況很復雜。”
卓木強巴道。
那森守著那堆器械,直到四人重返平臺。
亞拉法師將潛水電腦打開,卓木強巴和岳陽在水下拍攝的影像資料清晰地出現在視頻里。
看到水底迂回曲折的通道,亞拉法師目光凝重,張立驚呼連連。
看完水底資料,亞拉法師將目光投向平臺的對側。
在那里,大山巍峨挺立,壁立千仞,崖似斧劈,一條沿江小路如懸空棧道般凹陷進去,大約高出他們所處的平臺百余米。
在這群山環抱的山坳中仰望,就好像站在巨人的腳下,頂多能看到巨人的膝蓋。
法師知道,在這崖壁之上還有山峰,若是攀上山峰頂端,更是奇峰迭起,一山還望一山高,越遠越高,最后與世界第三極喜馬拉雅山脈連成一片。
亞拉法師按動鍵盤,調出幾組對比數據,看了之后搖頭道:“不可思議!我們對面的崖壁,通過三等水準測量,海拔高度在4132米,如果加上更遠處的山峰,海拔高度將超過6000米;而我們平臺下方的河床,海拔高度在3741米,通道入口與外界足足隔了有500米的巖層。
而從你們拍攝的資料顯示,洞穴進深也超過了500米。
這條地下河藏得這么深,這下麻煩大了。”
卓木強巴道:“是啊,問題很復雜,在里面岳陽也向我提了這件事。”
張立奇怪道:“什么麻煩?”
卓木強巴道:“洞口太小,無法將一些大型的裝備和儀器運進地下河;而巖層厚度太厚,使得不管開鑿還是爆破,都很難將洞口進一步擴大。”
岳陽道:“還有,我們對地下河的探尋只停留在表面階段,還不知道黑暗中藏著多少兇險。
我看,我們得用充氣筏再探一次。”
卓木強巴道:“今天已經很晚了,只能明天再來。”
亞拉法師道:“嗯,光源也快用盡了。
熒光棒里的化學試劑需要另做調整,恐怕得加大發光度才行。”
岳陽道:“走吧,明天再來。”
張立道:“明天我要進去哦。”
回到村里,那森向三位長老匯報了今天的行程,最后道:“圣使大人是不是不相信我?”
格列長老道:“怎么?”
那森道:“圣使大人他們說著我聽不懂的語,操作著我無法理解的機械,從頭至尾,也沒有和我說上十句話。”
達杰長老怒容道:“那森,你怎么能這樣說圣使大人呢?
圣使大人做的事需要告訴你嗎?”
丹巴長老和藹微笑道:“那森,圣使大人這樣做,不僅沒有懷疑你的意思,相反,他是在保護你。”
那森疑惑道:“保護我?”
丹巴長老道:“沒錯,因為多吉。
圣使大人不愿意看到你成為第二個多吉,因為他而丟掉性命,所以才疏遠你,希望你不要過多地參與他們的計劃。
別忘記你的使命,圣使大人的助手是需要圣使大人自己來選擇的。
這次我們工布村,只有多吉成為圣使大人的選擇,他的確是我們村里最優秀的獵人啊!多吉這孩子……”
格列長老意味深長道:“這位圣使大人,和以往的任何一位都不一樣。
我們還從未見過哪位圣使大人,帶著這樣大的決心和信念,果真是萬能的佛在冥冥中給予指引。
那地獄的入口,可不是人人都能闖過去的。”
第二日,卓木強巴等人再度早早地來到地獄之門前的山坳平臺。
根據昨天的探測情況,他們調整了裝備,每人背負四個氧氣瓶,另配水下用強力探照燈、帶足頭燈的備用電池、熒光棒、激光信號發射器等探路設備,開始第二次向那漆黑無邊的冥河進發。
這次,由卓木強巴、岳陽、張立三人進洞,亞拉法師負責在洞外處理情況。
折疊好的雙人充氣橡皮筏成為前進的最大阻礙,一些小的洞穴,三人需要前拉后推才能把它擠過去。
經過艱苦的水底穿梭,三人抵達地下河入口,在前面帶路的岳陽道:“奇怪了,今天的水速遠遠慢于昨天。
呀,強巴少爺,你快來看!”
卓木強巴跟著岳陽游出洞穴,也是大吃一驚。
昨天他們進入地下河的時候,地下河不過是像一條排地下水的隧道,水量很少,那洞口離地下河還有兩三米高呢;可是今天,地下河水竟然漲至與洞口平齊,連可以歇腳的河岸也完全消失了,流速也相應增加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卓木強巴也想不明白。
“怎么啦?”
張立最后一個潛泳進來,看了看周圍環境,道:“哇哦,這條河很大嘛。”
岳陽道:“昨天我們來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水位起碼要矮三米。
你摸摸,我們固定的主繩,是向下延伸的。
現在水位連地下河岸都全淹了。”
張立潛下去摸了摸,道:“咦?
真的在下面!怎么會這樣呢?”
卓木強巴道:“暫時不管這些,找個地方將充氣筏充氣展開吧。”
岳陽道:“我去做標記,看它到底能漲到多高。
強巴少爺,幫我拿著探照燈。”
他將一組路標固定在水位線附近,包括激光信號發射器和五根能按時間順序自動亮起的熒光棒。
張立道:“我來采集樣本。”
他將河水、巖石,連空氣也裝了幾瓶準備帶回去化驗,只是采巖石樣本時比較吃力,靠岳陽的幫助才從巖壁上鑿下拇指大小一塊。
張立直呼:“這是什么巖石,真硬啊。”
裝好路標,三人開始在冥河中向前潛泳了一段。
岳陽打燈,卓木強巴、張立兩人跟在后面,探照燈發出的亮光在河水里像一根發亮的水晶柱子。
這次他們帶了一個大功率的強光探照燈,射程足有一公里,看上去就跟一個小型水下推進器似的,需要打燈的人兩手握持探照燈的兩端才能正常工作。
為了防止突然出現的地下水生生物,他們還專門佩帶了魚槍,特制的漁鉤上附有電極,可以瞬間發出足以麻痹巨型水生動物的電流。
在強光探照燈的掃射下,一個絢麗多姿的地下河世界以令人驚奇的方式展示在三人眼前。
原本黑如墨汁的地下河在強光下變成了紫水晶色,四壁是光滑的巖石,好像一個微縮版的石林層層疊疊,千壑百褶。
燈光下移,在瀑布沖擊的地方,河床凹陷,形成一個光滑瓷盆,更像一朵綻開的荷花,盆里有無數鵝蛋大小的石球,光潔猶似珍珠,在水流沖擊下滾動不已。
遠處的河床平坦得如大理石鋪砌,紫水晶折射著光線在河床上勾勒出條條金色小蛇,兀自扭動不已;波光粼粼,同時投射到頭頂崖壁,在那里,仍有少許石鐘乳蘿蔓般垂吊下來,仿佛與水底的石林遙相對應。
巡游河中,借助重力調節器,身體懸浮在河道中央位置,張立懶驢打滾般地翻了幾圈,完全感覺不到重力的存在。
河水好像一面鏡子,河面就是鏡面,上即下,下即上。
卓木強巴取出一支氣瓶,將背包里的充氣筏完全展開來,在張立的幫助下,利用氣瓶將充氣筏充滿氣體。
隨后三人坐上小氣筏,在暗無天日的冥河中開始漂流。
在岳陽的引領下,三人往前劃了一個小時,那千奇百怪的熔巖林盡收眼底。
途中發現了十數條小支流,黑洞洞的不知道流向何方,但據岳陽的說法,這種連人都擠不過去的小支流,肯定不會標注在地圖上,所以他們一直順著大暗河向前劃。
小船繼續往前,漸漸地,在這個安靜的地底世界,陸續出現了許多水生生物:身形敏捷的盲螈,輕微的波動便快速地閃到小型洞穴之中;盲蝦和盲蟹,怡然自得地在水底揮舞螯鉗,撿拾泥沙,橡皮艇劃過,稍有驚擾,它們立刻轉入水底巖穴,不見了蹤影。
一切是那般和諧,誰也不知它們在此快樂地生活了多久,橡皮筏上的三人看得幾乎忘記了此行的目的。
船行約兩個小時,地下河出現了第一個大的拐點,張立催促道:“快,快看地圖,能不能對上?”
岳陽仔細地研究著地圖,尋找相似的地方,搖頭道:“沒有,這樣的路口太多了。
我們再往前,不朝右拐。”
豈不料,這次拐點之后,地下河的河道發生了很大變化,水流速度明顯加快了,河床開始向下傾斜。
張立坐在船尾,有些擔憂道:“喂,這條路對不對啊?
照這樣下去,我們這條船恐怕撐不住啊。”
“嗯!”
卓木強巴和岳陽怒視張立。
張立右手一攤,趕緊道:“當我什么都沒說。”
河道漸漸變窄、變陡,兩邊的巖壁仿佛要合攏過來,企圖將橡皮艇碾碎;水流湍急如同外面地界的雅江,在這樣的流速下,橡皮艇的方向已經不受船上的人控制了。
岳陽大聲道:“別讓探照燈掉下船,不然我們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卓木強巴在另一邊抓牢繩纜道:“小心前面,有礁石。”
岳陽拿起船槳往露出水面的石塊上擊去,力圖控制橡皮艇不和那些裸露的巖石發生碰撞,同時大叫道:“燈光!燈光!我看不見!”
卓木強巴將探照燈往岳陽處移去,張立又在后面喊起來:“左邊,左邊!快看看左邊有什么!”
燈光迅速轉移,一塊一人高的巨石張牙舞爪地朝地下河中伸展開來,坐在船上的人看到它,就好像那尊巖石巨人正朝著小艇奔跑過來,要將橡皮艇撕扯開。
卓木強巴舉槳朝左邊巖壁重重一砸,剛剛與那突兀的巖石擦肩而過,但沒有片刻安寧,岳陽又叫起來:“右邊,右邊,需要光!強巴少爺!”
張立道:“船在打轉,船在打轉,小心水里面有東西!”
卓木強巴道:“不行,燈光只能照一個地方。
把頭燈開到最亮,只要別撞上巖石,小心頭頂!”
跟著將岳陽的頭壓低。
頭頂懸垂下的石柱擦著卓木強巴手背劃過,卓木強巴手背頓時出現一道血口,尚未感到痛,探照燈又和一根懸垂石柱發生了摩擦,“嘎吱吱”的聲音刺耳。
再探冥河2
橡皮艇在水里轉著圈飛速向前,四面八方的巖石都在向中間擠壓,而很多地方的危險根本無法用肉眼觀察,從黑暗中突然出現的巖石,極大地考驗著艇上三人的應變。
此時三人才發現,這地下河并非想象中的一川平江,它幾乎就是外面的雅魯藏布江的地底翻版,其激流澎湃程度絲毫不亞于雅江。
在船上誰也不敢大意,雖然三人可以說都是經過特訓和多次歷險的個中高手,可是面對這黑暗無邊的地下河世界,一旦跌入河中還有多少生還機會,這是想想都令人后怕的事情。
這段激流區大約持續了二十來分鐘,等到橡皮艇重新安定下來,三人已是人人掛彩。
岳陽道:“總算挺過來了,剛才的河段坡降恐怕已經超過了百分之一,幸虧沒有翻船。”
卓木強巴道:“現在的問題,回撤時怎么通過那段險灘?”
張立打斷道:“等一等,強巴少爺,岳陽,你們有沒有感覺到什么不同?”
“什么?”
“怎么了?”
“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張立道。
安靜下來,“咝咝”的聲音也就傳入了三人耳朵里。
岳陽道:“該死,船在漏氣!你這個烏鴉嘴!”
卓木強巴道:“必須馬上檢查是什么地方傳來的,找到缺口!沒想到,連防彈纖維也被劃破了。”
張立大聲道:“在哪里去找可以靠岸的地方呢?”
岳陽用探照燈掃了一下,道:“看,前面有個高臺,我們劃過去,在那里可以下船檢修。”
順著岳陽手指方向,探照燈照射過去,果然,在地下河的邊緣,有一段巖壁像個簸箕一樣伸向河道,正好形成一個可以容納數人的小小船舶港,只是水位低于簸箕至少十米,需要攀爬上去。
幸虧帶著飛索,三人在探照燈的照射下,將船和裝備都拉上簸箕形平臺,在上面對充氣橡皮艇做了一次檢修。
在船尾處發現一道約十厘米長的口子,張立用橡膠對它進行了修補。
卓木強巴站在高臺邊緣,目視黑暗,想了想,搖頭一嘆。
岳陽道:“怎么?
強巴少爺又想到了什么嗎?”
卓木強巴道:“我在想,那個瘋子,真的是從這樣的環境下出去的嗎?”
岳陽打開潛水電腦,又調出地圖對比環境,道:“是啊,他要想從這里出去,首先有些事情就解釋不通:第一,他無法從那個小小的出水口鉆出去;第二,這地下河如此兇險,就算有船……看看這地圖,一個人也不可能活著航那么遠啊!還有,什么船能經得起這樣的激流?
防彈纖維的橡皮艇都被扯破了……”
卓木強巴盯著電腦,想起了在瑪雅地宮中方新教授的電腦,問道:“可以把我們行進的路線做三維成像嗎?
這樣我們就可以知道走過的大致路線了。”
岳陽道:“強巴少爺,你以為這是教授那超級筆記本啊!這潛水電腦只能做簡單的數據記錄,連普通筆記本電腦也不如,只不過可以在水下使用。
現在知道地下河是完全可以行船的了,下次我們來,就用防水箱將教授的電腦裝進來。”
修補好橡皮艇,張立道:“好了,現在這船下水沒有問題,但是,如果再遇到剛才那種情況的話,那裂口就有擴大的可能。
出于安全起見,我認為我們應該回撤了。”
卓木強巴道:“我們順河而下也超過兩個小時了吧?
按照地圖上標注的時間,我們也應該走完好幾段行程了才對,就算是我們邊走邊探查,也沒這么慢啊。
難道說,我們的行船速度,還趕不上古人?
岳陽,如果要找出地圖上正確的標注,你認為我們需要走多遠?”
岳陽道:“這個不好說,因為地圖上所標注的很多內容我們都還無法理解,當然是走得越遠越容易發現其中的奧秘。
但是今天的情況已經不允許我們再往前了,而且,還得想辦法找到一條退路,如果下次再來,我們應該準備兩艘以上的備用艇。
強巴少爺,我很擔心,如果按照現在的航程,這種二人坐的橡皮艇恐怕不能支持我們長時間航行啊。”
卓木強巴道:“是啊,我們沒有大船,在黑暗中走不了多遠,難道說……”
張立補充道:“難道說我們已經找到了正確的通道,卻只能干瞪眼瞧著?”
岳陽道:“本來充氣筏倒是不錯,但是就目前的情況,我們得準備多少個充氣筏啊?
況且,四人座充氣筏折疊壓縮后要通過那洞穴就顯困難,如果都用這種二人充氣橡皮筏,我們得準備多少個?
把六七個橡皮筏串成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