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或許不會咬我,但是你們……”
“大狗!”
卓木強巴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大叫道,“岡拉!岡拉梅朵!我想起來了!”
“咦?”
瑪保露出怪異的神情道,“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卓木強巴大笑道:“我說我怎么認識他,岡拉梅朵,岡日普帕,我怎么會不認識他,我在他家住了半年!”
他拉著瑪保的手道,“你不用擔心我們的安全。”
早些年他和方新教授在達瑪縣尋獒,意外地在岡日普帕家發現了珍稀奇獒海藍獸,就是岡拉梅朵,藏語意思是雪蓮花。
為了讓岡日普帕同意他帶著岡拉梅朵出巡,向全世界展示神獒海藍獸,他在岡日家一住就是半年,只是他一直管岡日普帕叫阿果(即大哥),驟然聽到岡日普帕全名,反而沒反應過來。
胡楊隊長和岳陽都看著卓木強巴,卓木強巴激動地告訴他們兩人道:“海藍獸!岡日有一條稀世海藍獸,它叫岡拉梅朵,美麗動人的雪蓮花。
它還在嗎?”
最后一句卻是問瑪保的。
瑪保聳聳肩道:“還在。”
他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道,“跟我來吧。”
岳陽好奇道:“海藍獸是什么?”
卓木強巴道:“藏獒的一種。
八年前我和方新教授在達瑪縣的唯一收獲,就是找到了這只海藍獸。
我在阿果家一住就是半年,他還是不能沒有岡拉,哪怕一天都不行。
現在人們認識的藏獒,大多知道鐵包金、雪獒、紅獒、黑獒,像金獅、狼青、豹斑這些品種見到的人就比較少了,如果是黃金眼、海藍獸這些品種,估計連聽過的人也沒幾個。”
卓木強巴不禁回想起那種美麗的藍色,泛著銀光的淡藍色,是任何畫家無法調出的顏色,卓木強巴也不知如何描述,只能贊美大自然的恩賜。
“十年難得黃金眼,百年不見海藍獸。”
卓木強巴不禁想起那些人跡罕至的山區老牧民口中流傳的神獒、寶獒。
黃金眼和海藍獸都是普通藏獒的變種。
所謂黃金眼,就是鐵包金的那一對假眼,鐵包金的眼睛上方還有兩個黃色的圓斑,看起來就像有另一雙眼睛,俗稱四眼鐵包金。
尋常的鐵包金那對假眼是淡黃色或棕黃色還有棕紅色的,而其中一個變種便是假眼成了金黃色,據說此獒長大后要比尋常獒大上一號,力大無窮,其爪如虎,嘯如獅吼。
特別是那一對醒目的黃金眼,似乎是一種尊貴身份的象征,尋常獒見了,自會收爪潛行,目露謙卑。
海藍獸則是雪獒的變種。
普通雪獒通體雪白,毛發好的還會泛出銀色光澤,叫染銀裹雪。
海藍獸平時與雪獒無異,奇異之處便在于當它奔跑在藍天白云下,過一段時間之后,它的毛色漸漸會變成淡藍色,并非海洋那種深藍,而是有些像青藏高原那些海子在藍天下那種奇異的淡藍色,又或是冰雪堆積得太深太厚而呈現出的那種淡藍色,同時泛著銀光,很淡,很美,因此得名海藍獸。
此獸在傳說中的評價是,此獒通靈,能讀人心,矯若靈狐,輕若雁翎,奔跑如風,踏雪無痕,它們不怕冰雪嚴寒,能在雪霧漫天的雪山上找到正確的出路,能破冰下水捕食,通常是度母和菩薩的坐騎。
而海藍獸體型較同類獒稍小,通常發生變異的都是母獒,它們在老牧民的心中幾乎能與紫麒麟媲美,唯一有所區別的就是紫麒麟僅僅出現在傳說里,而海藍獸在現實中卻偶有出現。
卓木強巴憶起,當他第一眼看到岡拉時,曾激動地對方新教授道:“海藍獸!是海藍獸!看到了嗎,導師,那就是海藍獸,它們并不是只在神話里才出現的。
有海藍獸,也會有紫麒麟!”
卓木強巴將思緒從回憶中抽出來,趕緊聯系了方新教授,他像個小孩子似的問道:“導師,你猜我們要去找誰?”
“找誰?”
方新教授愣了一愣,馬上道,“岡拉梅朵!我說這地方怎么這樣熟悉,你們要去找海藍獸啊?”
呂競男在通訊器里道:“怎么回事?
你們的勘測結束了嗎?”
胡楊隊長答道:“是的,這條路無法通行。
現在我們要去找一個知道上山的路的人,希望他能給我們一些幫助。”
“好的,注意安全,隨時向我匯報。”
路上,瑪保說起岡日普帕。
“他是個好人,雖然脾氣古怪了點。
很多次,他都幫我們找回了丟失的羊,而且還告訴我們哪些是危險的地段,不要把羊帶到那邊去了。
有時候也有村民看到,在沒有外來人進山的時候,他會一個人進山。”
這次岳陽聽得半懂,他詢問道:“你是說,他一個人住在山上?”
瑪保點頭,岳陽驚呼道:“他一個人怎么生活?”
瑪保道:“一個人怎么不能生活?
他有一大群羊,有個大窖室,大概一年出山兩次,用羊換生活必需品。
每年駐邊官兵來看我們的時候,也會給他準備一份生活用品。
我們村里人也都是這樣生活的。”
岳陽諱莫如深地看了看大雪山,心想,一個人在這種苦寒之地,怎么熬得下來?
都沒有人陪他說話,那是一種何其的孤獨和寂寞。
一路上瑪保說了些關于岡日普帕的傳,大約又走了半個小時,腳下的草莖漸漸少了,巨大的卵石多了起來,寒氣襲人,那些光溜溜的卵石十分濕滑,很不好走。
胡楊隊長又看了看大雪山,指著地上的卵石道:“看到了嗎,這些石頭表明,在很早以前,冰川原本已經覆蓋到我們所占的區域了,現在,已經萎縮到那上面去了。”
胡楊隊長不無感慨道,“我記得那年,我們對冰川考察的結果是,再過不了多久,喜馬拉雅山上將看不到冰川。”
隨著胡楊隊長一聲嘆息,那寒意更濃了。
“強巴少爺,快看!”
岳陽指著遠處一塊山巖。
那黝黑的山巖像一面墻矗立在半山,在它下方有幾個天然的巖穴,岳陽所指,正是那些巖穴。
卓木強巴道:“嗯,看到了。
我記得上次來時,導師告訴我,這估計是舊石器時代的古人居住過的地方,但是這種露天巖穴太容易被破壞了,所以里面什么都沒有。
在達瑪縣有很多處舊石器遺址,達瑪縣也是古人的聚居區。”
胡楊隊長也道:“不僅是這里有,從阿里最西到最東的金沙江畔,整個喜馬拉雅山脈弧區,都有這種巖居洞穴。
根據初步推測,在人類文明萌發的初期,喜馬拉雅山脈中經歷了一段很漫長的巖居人時期。”
“噢。”
岳陽有些失望道,“我還以為是戈巴族的遺棄地呢。”
卓木強巴心中一震,看來有類似想法的不止自己一個。
但岳陽的說法卻讓他想起戈巴族和青藏高原的舊石器時期古人,是否一脈相承,將一萬年前的原始文明一直繼承到現代呢?
在他腦海里,出現了一幅身著獸皮、手持木棍的原始人生活畫面,那些原始人扛著獵物歸來,身后跟著一群……等等,怎么會出現這樣的畫面?
卓木強巴的視線重新回到那黑黝黝的天然巖洞,剛才那畫面就像過電影一樣,他看得很清楚,那些巖居人身后跟著的是——一群狼!
瑪保對原始人知之甚少,他領著路道:“從前面那個坳口翻過去,再走半小時,就可以看到岡日普帕的房子了。”
坳口的風很大,刮在臉上生疼,兩邊的山像兩個巨人,將腿交叉靠在一起,如今,他們就要從這折疊的腿縫間穿過去。
忽然,風似乎更大了,那呼嘯的風中隱隱透著森然氣息,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氣息讓四人同時停下腳步。
枯草在狂亂的風中抖動,似乎也想逃避那種看不見的神秘力量。
卓木強巴閉上眼睛,憑著直覺道:“有什么東西朝我們來了,速度很快!”
他剛說完,就聽到岳陽大叫,“小心!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風中那抹藍色的閃電……
岡拉梅朵
沒有人看到它從何處來,怎么來的,仿佛是從虛空中突然出現,所有的人只看到,那是一種閃電才能發出的藍光,直向卓木強巴撲去。
岳陽張開的嘴正待合上,胡楊隊長一腳在前一腳在后正準備擺開一種防御的姿勢,瑪保則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在那藍色的光芒面前,一切都顯得緩慢而遲鈍。
當大家從那種行動變遲緩的狀態中恢復過來時,那道淡藍色的光芒,已經撲在了卓木強巴的身上。
就在藍光接觸到卓木強巴的一瞬間,突然又發生了變化,它輕柔下來,并未將卓木強巴撲倒在地,而是與卓木強巴甫一接觸,立刻折返。
在藍光轉折的一瞬間,岳陽才看見,那是一只巨獸,同時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懼,勝過了他經歷的任何危險。
因為他發現,如果站在那里的是自己,不管自己做出什么反應,也躲不開那藍色巨獸的撲擊。
那只巨獸以驚人的速度奔出十幾米遠,又馬上折回來,再次向卓木強巴撲去,剛剛碰到卓木強巴,馬上又折返,如此三四次,最后一次才算停下,將兩只前爪搭在卓木強巴的肩上,伸出長舌,喉嚨里發出粗重的喘息。
岳陽等人這才看清,那是一只巨大的雪獒,站立起來幾乎和卓木強巴等高,一身純白的長毛銀光閃閃,可剛才看到的怎么會是藍色呢?
難道出現幻覺了?
岳陽仔細想了想,那似乎不是藍色,而是一種從未見過的顏色才對。
只見卓木強巴伸手抱住雪獒,撫摸著那蓬松的圍脖,大聲笑道:“岡拉,岡拉,好姑娘,好姑娘!你還記得我!”
那雪獒用鼻音不住地發出短促而尖銳的嗚鳴,似乎在回應著卓木強巴。
看到這一幕,岳陽和胡楊隊長都愣住了,就如同張立第一次看到卓木強巴和狼說話一樣。
此時的卓木強巴,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親切,那是一種摯友之間的親切。
那眼神,那笑容,好像他們是分別幾十年的親兄弟,又好像是攜手走過一生的老夫妻,或者說是戰場上一同活下來的生死至交,當時卓木強巴和那頭雪獒擁抱在一起,散發出來的親和力甚至讓風都變暖和了,真是怎么形容都不過分。
胡楊隊長不僅對卓木強巴的變化感到驚訝,那頭雪獒也讓他感到震驚。
他也曾見過不少獒,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大塊頭的家伙總是陰沉著臉,一雙眼睛以剽悍的目光盯著你,要不就是一副高傲且狂野的尊容,他從未見過,獒也有這樣柔情的一面。
此刻伏在卓木強巴肩頭的岡拉,不僅鼻腔里發出嗚鳴,那顆碩大的頭顱也在卓木強巴肩上來回蹭著,就像滿腹哀怨的少女在向離別多年、等待了多年的情郎訴說著思念和委屈。
那一人一犬,長久地緊緊擁抱在風中竊竊私語,旁邊三人則呆呆地看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卓木強巴才將岡拉放下,撫觸它的額間。
岡拉伸長脖子,很愜意地閉著眼睛。
卓木強巴道:“給你介紹幾位朋友,岡拉。
他們都是我的同伴。”
接著,在岳陽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卓木強巴煞有介事地將他們一一介紹給岡拉認識。
這時,胡楊隊長總算見到了他經常見到的藏獒模樣,岡拉只是在聽到他們名字的時候睜開眼瞟一下,那神情,就像一位正在享受按摩的老總,旁人給他介紹是否錄用新來的員工,它半睜開眼,隨后微微地點點頭。
岳陽不滿道:“哎呀,看它那個樣子,這么拽!”
岡拉突然一瞪眼,朝著岳陽齜牙咧嘴,岳陽心中一個激靈。
站在岳陽身旁的瑪保受到的驚嚇更為明顯,忍不住退了兩步,若非胡楊隊長攙扶一把,險些跌倒。
胡楊隊長笑道:“我見過的藏獒大多是這樣的,成年藏獒體型碩大,孔武有力,而且它們對陌生人通常保持著敵意和警惕,在它們眼里,普通人根本就不是它們的對手,它們有資格驕傲。
除了它們的主人之外,想要得到它們的尊重,除非你也尊重它們,當你用看寵物的目光去看它們時,它們也會用看寵物的目光來看你。
以它現在這種姿勢和態度,表示它已經認可你了,當然,這是看在強巴的面子上。”
“岡拉,岡拉?”
岳陽不信,試探著叫了兩聲。
岡拉臉轉向一旁,瞅都不瞅岳陽。
卓木強巴見瑪保臉色一陣慘白,忍不住道:“你沒事吧?”
瑪保面有難色道:“這里,你找得到路了嗎?”
卓木強巴環顧四周道:“當然,這里離岡日的小屋已經很近了。
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話,可以不用送我們了,我們能找到回去的路。”
看著瑪保的面色,卓木強巴寬慰他道。
瑪保謹慎地看了岡拉一眼,猶豫片刻,終于道:“那,我就送你們到這里了,你們自己小心。”
卓木強巴和胡楊隊長與瑪保握手告別,表示了感謝。
瑪保離開之后,岡拉突然睜開雙眼,從卓木強巴的手下躥了出去,跑了兩三步,回頭一望,接著又跑了兩步,再次回頭,隨后撒開四蹄,像一陣旋風似的跑走了。
卓木強巴看著岡拉的背影在風中漸漸變成一朵藍色的云,微笑道:“走吧,它已經迫不及待要將我們到來的消息告訴岡日普帕了。”
岳陽看著瑪保的背影,奇怪道:“他怎么了?”
胡楊隊長道:“不知道。”
岳陽和胡楊隊長還以為房屋近在眼前,誰知道山大路遠,又走了十幾里地,這才從山坳峽谷間穿過,眼前一闊,云清天低,小蒿草鋪成的草甸如綠茵球場,那卵石和嘎達土混凝而成的石屋就在綠茵場一端,屋后數十根枯樹樁圍了一個大大的圈。
不過岳陽卻發現那羊圈里空無一物,草地上也沒有牛羊。
來到門口,只見木門上繪著日月和雍仲符號,門楣很低。
門內傳出一聲犬吠,不是“汪汪”的,而是“嗯……嗯……”這樣的發音,隨后屋內有人道:“強巴,你又來了!”
聲音蒼勁雄渾,中氣飽滿。
岳陽等人大吃一驚,屋里人竟然知道是卓木強巴,難道那頭叫岡拉的雪獒已經能與人交流了,要不屋里的人怎么會知道來者是誰?
卓木強巴也問道:“阿果,你怎么知道是我?”
一個滿臉笑容的人出現在門口,他的臉色白里透紅,有些蓬亂的頭發從狐皮帽下支出來,臉上皺褶很深,但兩眼有神,頭發烏黑,看不出有多大年紀。
這人外面套了件緊身豹皮鑲邊的加翠氆氌,左袖扎在腰間,右袖搭在肩上,用結辮帶將里面的羔皮坎肩扎得緊緊的,一把長刀隨意插在腰帶上。
這就是岡日普帕了,那勁服疾裝和古樸長刀使這個一米六幾的紅臉膛漢子更像武林中人。
岡日普帕道:“能讓岡拉這樣高興的,除了你還有誰。”
只見岡拉將頭從岡日褲腿邊擠出來,一雙大眼睛打量著眾人,不一會兒又將頭縮回去,從另一側擠出來,就像一位狡黠又害羞的小姑娘。
雖然上一次來沒能借到岡拉,但是居住的那半年,卓木強巴卻和普帕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如今這座石屋,有一半還是他修筑的。
岡日普帕讓出道來,道:“快,屋里坐。”
石屋很奇怪,沒有窗戶,屋里光線暗淡,大白天也要點著酥油燈;門極矮,連岳陽也不得不貓腰才能鉆進去,卓木強巴幾乎是半蹲著進去的。
屋內又陡然寬敞,正中放了個火塘,上面有大盆熱水,水里泡著一個甕,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在酥油燈昏黃的光照下,屋里亂七八糟地堆著家具衣物,頭頂懸掛著大塊油膩膩的風干肉,四壁黑得發亮,那是被油煙熏的。
此外用繩子穿了許多一塊塊像茶磚的東西掛在墻上,一張長板床又當床又當坐榻,褥子凌亂得像被狗啃過,床旁倒有一條干凈整潔的圓形毯子,不過那是岡拉睡覺的地方。
岡拉一進屋就趴在上面,只用一雙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卓木強巴。
看著一屋堆得滿滿的衣物,岳陽都不知道該坐哪里,去看強巴少爺,只見卓木強巴將衣物往旁邊一推,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床上,他也撿起衣服,選了張凳子坐下。
岡日將一些雜亂物什統統扔到床上,把凳子弄出來,然后揭開水中的瓦甕,一股酒香頓時撲鼻,原來他在溫酒。
胡楊隊長告訴岳陽,這里是高寒地區,訪客往往歷經風寒,所以待客之道是以酒代茶,喝了暖心暖胃。
岡日拿了四個大茶杯,斟了滿滿四杯酒,遞給卓木強巴和岳陽等人,一面遞酒一面喃喃細語,像在念咒,又像在唱歌。
岳陽依稀記得這種待客酒要先喝三口,但是不能喝完,扭頭一看強巴少爺也沒有一口喝完,但是那一口灌得很兇,于是他也喝了一大口。
這一口下去,岳陽頓時如炭在喉,腹中如火中燒,卻噴不出來,一張臉立刻憋紅了。
沒想到這不是尋常米酒,更像燒刀子或二鍋頭。
一見岳陽不住哈氣揮手的滑稽樣,屋里的人都笑了起來,連岡拉都瞇縫著眼睛,下頜頻點,如同一只媚笑的貓。
胡楊隊長道:“這可不是青稞酒。
這里是高寒地區,人們喜歡喝烈酒,據說有的酒精濃度在百分之七十,那幾乎就是酒精了。
你以為你和強巴拉一樣能喝啊!”
岡日普帕面有得意之色道:“這就是歷史中的阿次吉酒,外面都說是阿拉伯傳入西藏的釀酒法,其實我們的祖先早在唐代以前就會這種釀造技藝了。
阿次在古藏語中的意思就是樹汁,本來這酒是用樹汁和蜂蜜調和釀制的,這里沒有蜂蜜,我用別的東西替代的,比其他酒還要烈一些。”
岳陽不敢再喝,他的身體已經像被火包裹著了。
岡日也不在意,和卓木強巴敘敘舊情,然后道:“說吧,這次你來的目的。”
卓木強巴道:“紫麒麟。”
岡日瞪了瞪眼睛,露齒而笑,看了看岡拉,又看了看卓木強巴,道:“你依然相信……有海藍獸,就一定有紫麒麟?”
卓木強巴肯定道:“這次我一定能找到的。”
岡日道:“我能幫你什么忙?
你該不會想把我的岡拉……它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了啊?”
卓木強巴一愣,旋即笑了。
他知道,岡拉應該已過了十五周歲,按照獒的壽命,它已經屬于中老年,顯然岡日認為自己想讓岡拉去與紫麒麟交配,但是岡拉已經過了生育年齡了。
卓木強巴道:“這件事情說來很復雜,我只能簡單地告訴你,我們要上雪山。”
岡日的笑容頓時收斂起來,道:“不可能,紫麒麟不可能在雪山上存活。”
卓木強巴道:“我知道,我們要去的地方,應該不是雪山頂上,我們估計是一個與達瑪人居住區類似的地方,那里有適宜紫麒麟生存的環境。
但是我們找不到上山的路,聽說你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
岡日沉著臉道:“我不會帶你上雪山的。”
卓木強巴急道:“為什么?
阿果。”
岡日道:“你知道的,拉珍就是因為帶別人上雪山,所以雪山收去了她的魂魄,那是對我的懲罰。
從那以后我就發誓,不管是誰因為什么原因,我都不會帶人上雪山了。”
卓木強巴緊眉,思索著該如何解開岡日這個心結,這時,胡楊隊長道:“其實,我們不僅僅是去找紫麒麟,我們是代表國家去尋找一座消失在歷史中的廟宇,它可能是全西藏最大的伏藏……”原本,胡楊隊長是打算利用神秘的帕巴拉來打動岡日,沒想到,這一說,岡日冷笑道:“帕巴拉!那就更不可能了,帕巴拉只應該存在于它存在的地方,不應該被人打擾。
強巴,這下,我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絕不帶你們上山!”
岳陽心中暗道:“糟糕,胡楊隊長忽略了,岡日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以前來找他的人說不定多少也透露過帕巴拉的事,這下弄巧成拙,可能連強巴少爺也被看做騙子了!”
他靈機一動,拋出殺手锏道:“岡日大叔,強巴少爺可是圣使,以前我們都不知道,圣使!”
他重重地強調了一遍。
沒想到,岡日干脆地回答道:“我管你是什么使,就算他是欽差大臣,我說不帶就不帶!”
岳陽一愣,沒想到圣使這個名字在這里不好用。
岡拉似乎察覺到什么,反復看著它的主人和卓木強巴,兩人臉上沒有笑容,沉默著,它也感到一絲無助。
突然它躥出來,在岡日的腳邊蹭著,用那大腦袋頂著,滿腹委屈地低鳴。
岡日摸了摸岡拉的頭,嘆息著對卓木強巴道:“我相信,你是去找紫麒麟。”
他又看著胡楊隊長和岳陽道:“他們是去找帕巴拉……”他停了停,道,“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傳說中的帕巴拉被光軍藏匿起來是有原因的。
它和它所在的香巴拉雖然象征著可以滿足人類所有欲望,可是你不要忘記,在那無盡的財富背后,藏匿著的是毀滅一切的詛咒,你得到多少,就將失去多少。
世上沒有從天而降的財富,也沒有憑空幻想就能得到的滿足。”
卓木強巴眼前一亮,追問道:“你知道帕巴拉和光軍?
你知道多少?”
岡日哼笑一聲道:“我知道的,只怕比你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卓木強巴道:“能告訴我們一些你知道的關于帕巴拉的事嗎?”
岡日沉思著,卓木強巴悄悄給岡拉遞了個眼神,岡拉又開始在岡日腿邊拱他,嘴里“嗚嗚”地叫著,使勁昂著頭,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岡日,仿佛在哀求岡日:“告訴他吧,告訴他吧。”
岳陽和胡楊隊長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劇駭,唯有卓木強巴知道,什么叫通靈之獒,怎么算是能讀人心,這就是靈獒海藍獸!
岡日輕輕敲了敲岡拉的頭,道:“小妮子,別以為你在那里偷偷和他眉來眼去的我沒看見,我會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
岡拉嗚嗚了兩聲,趴在地上,兩只前腳抱住頭扮委屈,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卻滴溜溜打轉。
岡日作勢再敲,岡拉趁其不備,一溜煙躥到床上,躲在卓木強巴身旁,然后伸出舌頭,向岡日扮了個鬼臉。
岡日無奈笑罵:“小叛徒。”
岡拉哼哼著,索性枕在卓木強巴的腿上,伸長脖子,瞇著眼睛,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讓卓木強巴給它整理毛發去了。
岡日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最終道:“好吧,有些東西,我原本打算帶進墳墓的。
我問你,強巴拉,八年前你來這里,真的只是為了岡拉?”
岡拉一聽提起它,趕緊睜開眼睛,豎耳傾聽。
卓木強巴半怒半急道:“這是什么意思?
八年前,我連帕巴拉是什么都不知道!”
岡日點點頭,道:“你們可知道光軍?”
戈巴族的信仰
卓木強巴點頭,岡日苦笑道:“吐蕃王朝的最強戰力,竟然沒有在任何歷史文書上留下只片語,哼哼,真是讓人不可思議啊!”
話鋒一轉,隨后道,“你們對光軍知道多少?”
卓木強巴看看胡楊隊長,隨后將他所了解的光軍大致說了一遍。
岡日不住點頭,然后道:“看來你們下了很大工夫啊,竟然被你們挖掘出這么多資料。
那么對于戈巴族,你們的了解又有多深?”
卓木強巴整理了一下思路,又從象雄十八巖居小邦說起,講述他們所知道的戈巴族。
岡日靜靜地聽著,有時露出贊許的微笑,等卓木強巴說完,岡日才道:“能從神話故事和歷史殘片中搜集到如此多有用的信息,你們一定付出了很多。
不過我有一點疑問,你們對戈巴族的來歷、過渡到光軍的歷史和他們的生活方式了解較多,可是對于他們的信仰,似乎沒有涉及?”
卓木強巴遲疑了,雖然他從父親那里得到關于光軍信仰的推測,可是他并不敢肯定,所以就沒有說。
“信仰?”
岳陽質疑道,“軍人不是只需要服從嗎?”
岡日道:“別忘了,軍人首先是人。
在古代高原,可以說人人都有信仰的,而且他們的信仰極其堅定,那是銘刻在他們的靈魂和骨子里,任何人都不能改變的,軍人也不例外。
在吐蕃軍中,就有專門的軍辛一職,乃是軍隊中的苯教祭師。
卜卦預知兇吉,戰后招撫亡魂,吟誦平息軍心,這些都是軍辛的工作。”
岳陽道:“這樣說來,那時候的光軍信仰的是苯教嘍?”
岡日道:“的確,那時候的軍隊大多信仰苯教,但光軍……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岳陽猛然一震,驚道,“難道說,光軍他們既信苯教,也信佛教!他們是介于兩種宗教之間的融合信仰?”
岡日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個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年輕小伙子,岡拉也瞅了岳陽一眼,不過那表情顯然是嗤之以鼻。
岡日道:“反應很敏捷啊,看來你們也在這方面有所了解了,不過不全對。
戈巴族,他們有著自己的信仰,那是一種我們稱之為原生巫教的信仰。”
“原生巫教?”
胡楊隊長和卓木強巴神情都專注起來,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岡日道:“對,就是在人類文明萌發之初,對于河川山石、電閃雷鳴,乃至一草一木、飛禽走獸,皆奉為神靈,無所不拜,無所不尊。
也可以把這種宗教看做是苯教的雛形,直到后來苯教祖師辛繞出世,他將這些神靈統一整合,將原始的宗教系統化、規范化,這才形成了后來的苯教。
當然,也有人說,苯教是自波斯傳入大食,再由大食傳入青藏高原的,但是缺乏確鑿的證據,只能說兩者信仰相似。
不過我認為,古人的原始崇拜,大多都是山川自然,它們當然會相似。”
岳陽道:“這樣說來,戈巴族的歷史豈不是非常久遠?”
“那當然。”
岡日道,“象雄巖居十八小邦,那已經是戈巴族沒落之后的事情了,早在象雄建國之前,戈巴族就已經存在并且輝煌過。
當然,在歷史文獻中不可能找到那么古老的資料,但是,在神話故事中卻留下了無數戈巴族的身影。
戈巴族他們有自己獨特的神靈,也有自己的宗教領袖,不過要說清楚,先得從他們的來歷說起,在他們成為象雄十八巖居小邦之前,繼續往遠古追溯,一直可以追溯到藏族的起源……”
他看了卓木強巴一眼,道:“自魔女與猴生下后代之后的……四族時期,你知道吧,強巴拉?”
卓木強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岡日感慨道:“我想,或許那也是戈巴族最輝煌的一個時期……”
岳陽不明就里,詢問道:“四族時期是指什么?”
卓木強巴道:“你們都知道我們西藏有個很有名的關于人類起源的故事,是山中的一位魔女與一只渴望修成正果的猴子結合,他們誕下六只小猴,成為人類最原始的祖先。
后來繁衍越來越多,最后就分為了四個大的部落,也就是藏族的四大血統。
那個時代,又稱為四族時期,究竟有多久遠,恐怕比我們熟悉的三皇五帝時期還要古老。
我一直覺得,那只是一個神話故事,不過現在看來,那個故事的真實性,恐怕也和三皇五帝的故事相似。”
岳陽明白道:“也就是說,那段時期真實存在,只是一些人和事被神話和夸大了。”
胡楊隊長道:“不對啊,我記得以前看到的資料是說那六只猴子后來就形成了六個氏族,而且那些氏族的名字也不盡相同。
我只記得有一個黨族,不知道是不是黨項的先祖。”
卓木強巴道:“我知道,胡楊隊長說的那是佛教典籍中記載的內容,我說的是我們家那本古經里提到的內容。”
岡日道:“按照古籍的記載,西藏的四人種分別是斯族、穆族、桐族和冬族。
那時候他們已經開始信仰原始巫教,他們將部落的最高統領稱為苯波。
苯波的意思就是大巫師,是古代人們的精神領袖,這種稱謂一直保留到象雄、吐蕃等新興的王國建立之前。”
岳陽不解道:“這里面沒聽到戈巴族的名字啊,這和他們有什么關系?”
岡日道:“在四族時代結束之后,根據神話傳說出現了瑪桑九族,然后分裂為二十五小邦,后來又有了十二小邦、四十小邦,那應該是指出現了無數小部落族群相互征伐的戰亂時期。
這些小邦都是互不統屬的氏族和部落,他們中開始出現自己的王和臣,只不過隨著歷史的變遷,種族的名字早已流逝,不能一一追根溯源。
我們只能推測,戈巴族正是四族之一的后裔,應該是某一族衰落解體后遺存的小邦,居于二十五小邦之中。”
岳陽道:“為什么這樣說?”
岡日道:“因為他們的信仰。
戈巴族信奉的是四族歷史上最杰出的四大巫王,他們的稱號分別是黨·苯波、賽·苯波、東·苯波和莫·苯波。
這種信仰和戈巴族與狼同居的生活方式,應該是自戈巴族誕生之日或是在他們誕生之前便有,并一直延續至今,據說當年藏王松贊干布將四座鎮邊廟改稱四方廟,正是為了迎合光軍的信仰。
后來很多戈巴族人加入了光軍,為了迎合戰爭的需要,他們又在眾多宗教中挑選出一位破壞力強大的神靈作為他們的戰神,梵音叫摩醯首羅。
其實那就是佛教中的大自在天。
在印度教里是象征破壞之神的濕婆。
他擁有毀滅一切的力量,可以將整個宇宙重新清洗,就算后來被吸納入佛教里,他也擁有不低于釋迦牟尼的力量,獨立于諸天神佛之外。
另外還有一點很奇怪,在擁有戰獒之前,他們崇拜的圖騰或神獸不是狼,而是一種與蛇相似的生物,據說是一種會飛翔的蛇形生物。
這種信仰,在古老的苯教中同樣存在,正因如此,當中原的龍傳入西藏之后,才會很快被藏民接受。”
說到這里,岡日停下道,“對戈巴族的歷史和信仰,我知道的大概就是這么多了,畢竟光軍和戈巴族一直都是一個神秘的存在。”
三人面面相覷,消化了半天,岳陽才道:“對,對不起,我有些糊涂了,那四大巫王的名字怎么和他們的種族完全不同啊?
還,還有,戈巴族的信仰不是融合了佛教和苯教的信仰嗎?
怎么又成了與他們完全不同的信仰了?”
岡日道:“首先,那四個稱號并不是巫王的名字,它們僅是一種象征代號,在古代發音中的意思沒有人知道,不過我想大概相當于我們今天所說的智慧天王、威武天王這一類吧。
不過傳說中那四位巫王的后人倒直接將自己的姓氏改為了黨、賽、東和莫姓,至于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
至于戈巴族的信仰問題,那又得從另一頭說起,同樣很長。”
岡日起身,又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道:“關于那種介于佛教和苯教信仰之間的融合信仰,得從藏王松贊干布說起。
你們知道,在佛教傳入西藏之前,幾乎高原上所有部落信奉的都是原生苯教。
當然,那時候的苯教歷經千余年,已經詳細規整化了。
但是苯教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多神論,它繼承了原生巫教的特性,世間萬物皆有神靈,而且那些神每一個都是獨立的,他們各自有各自的領域,各自管轄各自的范疇,如果兩位神之間爆發了沖突,那么大家打一架,有輸有贏,沒有哪一位神凌駕于另一位神之上,也不存在誰的地位更高或是更低。
而且苯教巫師靠預來決斷國家大事,今天我們已經知道,那種巫卜預之說,缺乏科學性和實效性,所以,當藏王松贊干布繼位之后,他決定改變這一切。
你們可知道,藏王松贊干布,原本是一名苯教徒。”
“啊!”
岳陽輕輕驚呼。
誰不知道藏王松贊干布是觀音菩薩的化身,在藏傳佛教中有極為尊崇的地位,現在岡日竟然說他是苯教徒,著實令岳陽大吃一驚。
不過看胡楊隊長和強巴少爺的反應,顯然這是真的。
岡日道:“宗教的產生,往往是為了撫慰人們的心靈,但是一旦和政治掛鉤,那么它們的首要作用就成為了統治階層的工具。
不管哪種宗教,在統治者看來,只要它能讓百姓變得更容易接受統治,它就是好的宗教,反之,它則是統治者的絆腳石。
苯教的多神論和國家大事問天機制,顯然是不利于統治的,所以藏王松贊干布的前半生是一名苯教徒沒錯,可是他很快發現,那些苯教的巫師將國家大事交給上天去決定,嚴重地影響著他的統治。
他需要的是中央集權,國家大事由他說了算,而不應該靠上天,所以,改革必須進行!而佛教中佛祖誕生時那一句‘天上地下,八荒六合,古往今來,唯我獨尊’的十六字真語顯然非常適合統治者。
其實,早在松贊干布推行佛教前,佛教已經傳到了西藏,結果卻遭到了苯教的強烈排斥,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要知道,讓人們改變千余年的信仰,去信奉一種新的宗教,這是極為艱難的過程,除了藏王松贊干布,還真沒有哪位統治者敢開這個頭。
為此藏王松贊干布做了許多工作,通過和親引進佛教,頒布一系列的法令和條例給僧侶大開方便之門,制定一系列信奉佛教的優惠政策等等。”
岳陽皺眉,這些好像不關戈巴族什么事。
只聽岡日繼續道:“不過當時藏王松贊干布面臨的壓力,恐怕比我們所能想象的還要大。
要想讓百姓接受新的宗教,首先就要從自己做起,從身邊的高官大員開始,而當時的環境,上至官員貴族,下至百姓農奴都是忠誠的苯教信徒,朝堂內外反對聲一片。
這些,都還不是藏王要擔心的,真正讓他擔心的是軍隊,在那個時候,軍隊里的士兵也全是信奉苯教的,如果士兵嘩變、叛逃、反抗、暗殺,那么后果將不堪設想。
所以在很早以前,藏王就做好了準備。”
這時候,“戈巴族”三個字,已經出現在卓木強巴等人心中了。
果然,岡日道:“現在你們知道了,為什么藏王松贊干布不選別的人,而執意要把戈巴族人訓練成光軍了吧。
正是因為他們的信仰與別的藏民信仰都不同,只要不觸碰他們信仰的核心,也就是四大苯波的地位,其余不管是苯教的年、贊、魔,還是佛教的釋迦牟尼或密教的大日如來,他們都可以信奉,與他們的原始信仰不會有任何沖突。
所以后來光軍一直擔任著皇家親衛軍的職務,他們的實力是最強大的,而他們的信仰包容性也是最強的。”
岳陽不解道:“可是,為什么,他們后來連佛教和苯教都一起信了呢?”
岡日道:“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一提佛苯之爭。
你們應該知道,佛教和苯教在高原上爭斗了幾百年,可以說從藏王松贊干布將佛教正式引入西藏起,到吐蕃王朝崩潰,這兩大宗教的斗爭從未間斷過。
為什么會這樣呢?
因為原生的苯教不僅在信仰上與佛教有所差異,更重要的是,無數的權貴大臣,他們的利益與苯教是息息相關的,通過原始苯教的儀軌和占卜方式,使他們在一些國家大事上具備發權,可是佛教進入宮廷之后,那些大臣在重大決策和利益分配上,就失去了主導地位。
藏王松贊干布乃是不世雄才,他在位的時候沒有人敢反對,可是他去世后不久,那些從苯教得到利益的大臣們就開始重新擁護苯教了。
表面上看,吐蕃王朝時期是佛教和苯教在進行爭斗,實際上,這是皇家與那些握有重兵的大臣在進行權力的爭奪啊!此后的幾百年,在大臣的引導下,一些君王信奉苯教,另一些君王又堅持佛教,就這樣反反復復、來來往往,歷史上的尊佛抑苯、尊苯抑佛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還有無數次發生過流血沖突。
只不過末代藏王朗達瑪做的那一次最為徹底,所造成的后果也最為嚴重,直接導致了王朝的瓦解,所以才被人們所熟知。
而在這期間,作為藏王的親衛軍,最接近藏王直屬部隊,由戈巴族人組成的光軍,他們的信仰,就不得不隨著藏王信仰的改變而改變。
所以到后來,他們的信仰變成了一種很奇怪的模式,能最大限度地將原本格格不入的佛教和苯教包容在一起。
也只有這樣,最高領導才能放心讓他們負責安全保衛工作,而光軍也從未讓藏王們失望過。”
岳陽道:“不對啊,吐蕃歷史上還是發生過很多次暗殺事件的。”
岡日道:“光軍只是負責外圍的警戒,在藏王外出時防止刺客的暗殺,對宮廷內部的陰謀和斗爭他們卻是無能為力,那高原之主松贊干布的死因至今還撲朔迷離,你不能說是光軍沒有盡到他們的職責。
事實上你們仔細查閱吐蕃史,真正在公共場合死于刺客刺殺的,只有藏王朗達瑪,而其余意外死亡的藏王,都是死于原因不明的宮廷斗爭。”
岳陽自自語道:“如此說來,戈巴族和藏王之間,似乎不存在什么大的矛盾,那他們為什么要突然離開,并且帶走了四方廟里的全部珍寶呢?”
岡日臉上露出悲憤的神情,嘆息道:“不知道啊,這正是光軍留下的最大謎團。
誰也想不到,號稱吐蕃最強戰力的光軍,會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一定是早就策劃好了的,但是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導致他們要這樣做,就沒有人知道了。
我僅知道有傳說,是藏王滅佛滅得太過徹底,似乎連光軍也無法容忍;另一種說法則是源自娘氏和韋氏兩大家族的斗爭,畢竟這兩大家族的人都曾出任過光軍的最高指揮官。
但是這些說法都缺乏證據,不足信,不足信啊……”說著,岡日露出深深的疲憊,眼神落寞。
岡日提供的信息讓岳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正努力將倒懸空寺與光軍的失蹤聯系起來,他隱約覺得所有獨立的事件就像被打亂的拼圖碎片,只要找到它們發生的前后順序,就能組成一幅完整的拼圖。
可是一番努力之后,終因線索不夠而只能放棄,拼圖中還缺少一些關鍵的碎片,他無奈地搖搖頭。
這時候,岡日對卓木強巴道:“對了,還有一條線索或許對你們有所幫助。
強巴拉,還記得你第一次來,給我說的那個九狗一獒的故事嗎?
就是挖個坑,將小獒崽都扔進去那個。”
卓木強巴點頭,這是方新教授給他上第一堂課時講述的內容,也是他小時候經常聽到的故事,他也常將這個故事告訴他的朋友,但是那次……
岡日繼續道:“那次我嘲笑了你,還記得吧?”
卓木強巴當然沒有忘記,那次向岡日說起這個故事時,岡日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在嘲笑卓木強巴班門弄斧,后來他問起岡日為什么發笑,岡日只是道:“沒什么,很好的故事,很真實,我聽過。”
但卓木強巴總感到岡日似乎還有什么沒說出來。
這時,岡日才道:“因為當時,你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現在,你應該知道那種九狗一獒的訓練方法是怎么來的了吧?”
卓木強巴猛地一震,驚呼道:“光軍!戰獒!那是戰獒的訓練方法!”
這一刻他才明白,為什么那次岡日欲又止,當時他根本就不知道光軍是什么,恐怕就算岡日說出來,他也未必會相信,自己在那里夸夸其談,在岡日眼中恐怕是井底之蛙,夏蟲語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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