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真的,他們說不定會派出一艘汽艇,七八個武裝分子手持槍械,再架兩門榴彈炮,一挺機槍,追上我們就把我們轟得稀爛。”
卓木強巴笑笑,道:“也不是那么絕對——”聲音被張立生硬地打斷,只見他臉部僵硬,雙眼發呆圓直,斬釘截鐵道:“不,就是那么絕對!”
卓木強巴驚然回頭,一艘高速汽艇劃破河道,揚起雪白的水花,正朝他們瘋狂追來。
船面上可見數名持槍武裝者,船頭那又黑又粗的鐵管,說是吹火筒也沒人信啊。
“不是吧!”
卓木強巴驚呼一聲,四人沒命地劃槳。
雖說順流而下,四人又力大無比,但人力和機械動力比起來,畢竟有天壤之別,看著看著汽艇就追近了。
幸虧普圖馬約河阡陌交通,河道四通八達,四人充分利用小船的獨有優勢,轉入小河道,然后從另一側沖出,躲避追捕。
只是這樣繞來繞去,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繞入哪條河道了。
而且河道間相距不過數米,雖說有林木可以阻擋部分子彈,要想劃到對手視線之外,再棄船上岸逃竄卻是不行。
最后他們從一處小河道繞出來,赫然發現追兵也繞了過來,向前劃行了幾百米,竟然找不到兩岸的小溪溝了,只能硬著頭皮與汽艇比速度,后果可想而知。
汽艇很快追了上來。
張立不住抱怨:“什么這條河上就只適合劃這樣的船,我真是笨啊,竟然上了那賣船的家伙的當了!早知道也該弄艘汽艇,至少速度上不輸,也不至于弄到這田地啊!”
汽艇上飄著的并非哥倫比亞國旗,也不是厄瓜多爾的,武裝分子軍服奇特,但手里的武器絕對不容忽視。
那些人近了,拿起擴音喇叭大聲呼喊起來,雖然聽不懂,但猜也猜得到,無外乎是“停下,靠岸停船,否則格殺勿論”一類的調。
坐在前排的岳陽一面劃槳,一面喃喃道:“這是……這是哥倫比亞游擊隊!天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張立苦笑著道:“看來這個地方不歡迎我們,真是糟糕,出師不利啊。”
巴桑冷冷地道:“游擊隊不同政府武裝,一旦被抓,生還希望渺茫啊。”
岳陽點頭同意,畢竟出行前都是研究過當地形勢的。
后面的追船更近了,看前面小船上的人沒有反應,有人掃出一梭子彈,數根水柱在小船旁濺開。
大家都知道,這只是對方的一個威脅,要是還不停船靠岸,那子彈就不會打在水中了。
卓木強巴看了大家一眼,下令道:“投降吧,我們靠岸。
如果他們不想馬上擊斃我們,我們或許還有機會。”
無疑,連冷兵器都還在包里,沒做好絲毫準備的四人拿不出任何可與敵人對抗的力量,再不投降,恐怕就要被打成四個馬蜂窩了。
這時,巴桑卻顯得十分冷靜,他不動聲色道:“別停,一直劃,只要能再堅持兩分鐘,說不定會有轉機。”
前方的水道突然向右拐,能不能成功,就靠這次急轉彎了。
張立疑慮道:“是不是真的啊,我可還沒結婚交女友,你有多少成把握啊?”
話雖如此,手里木槳上下翻飛,一刻也沒停過。
岳陽也道:“我好像還沒有發現可以擺脫追兵的方法啊。”
這時,卓木強巴也注意到了,手上發力道:“現在給我玩命地劃,等一下要做好停的準備,我一喊停,大家就一齊往反方向劃。”
張立看著后面的汽艇上火光一閃,低頭避開流彈,低聲道:“怎么回事啊?
你們發現了什么啊?
可別玩命啊!”
水流的速度明顯快了,小船上的劃槳手們都明顯地感覺到了,竟然和汽艇的距離又有拉大的趨勢。
汽艇也猛然加速,距離小船不足十米,甚至連汽艇上武裝分子的肩章都看得清清楚楚。
流彈橫飛,小船被多處擊中,卓木強巴只覺手臂一辣,知道自己被流彈擦傷,尚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樣。
剛剛轉過河道,張立盡量伏低頭,突然道:“怎么回事?
這是什么聲音?”
一種奇怪的聲音開始由小變大,短短幾秒鐘時間,就由清泉滴水變得萬馬奔騰起來。
卓木強巴和巴桑臉上同時一笑,卓木強巴道:“停!”
四人同時反向劃水,接著,張立他們明顯感覺到,小船懸空了!
第一夜
那種自然下墜之勢讓人心中一沉,隨著身旁水花激濺,張立此時才意識到——瀑布!小木船和船上的人,斜斜地插了下去。
而緊隨其后的汽艇,就沒有那么好運了,半空中的張立看見,汽艇就像一顆子彈,從自己的頭頂上空飛速地沖了出去,艇上的人的驚呼聲不絕于耳;緊接著,耳邊響起了“咕嚕嚕”的水泡聲,自己身體像被什么托住似的,潛入水里一兩米,又被托出了水面。
卓木強巴冒出水面,吐了一大口水,猛一甩頭,水花四濺,接著是巴桑、岳陽、張立,都從水里冒了出來,他們的小木船,擱置在這一層水崖邊緣,兀自打轉。
這是一個梯田似的瀑布,一共五層階梯,每層約三四米高,臺面寬約四五米,水深也有四五米。
由于最后大家齊心反向劃水,小木船幾乎是貼著瀑布掉在了第一級臺階上,而汽艇那無比巨大的沖勢,讓它直接沖下了五層臺階,一頭撞上河岸的巨樹,轟然中裂。
爆炸聲應該是在卓木強巴他們落水的一瞬間響起,此時只能看見熊熊火焰下的殘渣了。
跳艇逃生的游擊隊員很少,僅三人跌在第三級臺階上,被摔得七葷八素,還沒搞清楚方向,就被卓木強巴他們繳了械。
雙方語不通,倒頗費腦筋,最后卓木強巴只能把三名俘虜放走,讓他們自行回去。
那些俘虜卻甚是害怕,原來游擊隊里有故意放走俘虜,然后在俘虜背后開槍的惡習。
那些游擊隊員常常以此取樂,此次被放,自然懷著同樣心情,走兩步就回頭一看,直到踏入可以擋身的叢林,才突然加速,拼命狂奔。
巴桑舉著繳獲的m16皺眉道:“這樣可不好,他們回去后會將這個消息傳開的,我們會成為他們不顧一切也要追殺的對象。”
卓木強巴道:“我知道,可是又能怎么樣呢?
殺了他們?
我做不到。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張立濕漉漉地從水里鉆出來,喜上眉梢道:“收獲不錯!收獲不錯!”
他和岳陽在第四級臺階上又找到兩具尸體,繳獲了武器和纏肩的彈藥,這樣一來,他們就已經擁有ak47和m16以及斯太爾各一把,m4兩把,b76自動手槍四把,除手槍僅獲六個彈夾外,其余各槍彈藥均在六十發左右,儼然就成了一支特種小分隊。
巴桑拎起水滴不斷的背包,冷冷道:“有什么好高興的?
背包全進水了,先看看自己的損失吧。
鐵槍又不能當飯吃,而且——就算拿著槍,你們殺過人嗎?”
岳陽從水里探出頭來,嘴中叼著一把鹿牌蝎子刀,爬上岸來,又摸出不少彈藥,微微喘息道:“這不是一件好事,呼……拿,拿著這么多武器,遇到政府武裝,會把我們當做毒販子或游擊武裝;遇到游擊武裝和毒販子又會把我們當政府軍,那可是糟得一塌糊涂。
才剛剛出發,就先后碰到毒販子和游擊隊,這兩股正是厄哥兩國叢林里最大最危險的勢力,我們怎么這么倒霉啊!”
卓木強巴道:“我們暫時從厄國的叢林里穿行,哥游擊隊不敢貿然越過界河,他們只能派小股的武裝力量追來,這樣的話就不會有大問題了。
叢林太過繁密,他們不一定能找到我們。”
張立這才想到事情的后果之嚴重,遠遠超出他們此行的考慮范疇。
他打量著周圍環境道:“可是,剛才在河道里穿來穿去,我們也不知道現在是在哥倫比亞還是在厄瓜多爾啊?”
巴桑翻看手表上的羅盤道:“我們需要朝東南方前進,只是現在沒時間研究地圖,我怕他們動用獵犬一類追蹤搜捕。
當務之急是先乘船下行幾公里,這里水道眾多,他們不可能沿著兩岸搜索,這樣我們就可以躲避獵犬的追蹤。
來,先把船弄下去,我檢查過了,雖然彈孔很多,但這不影響船的載重。”
一腳踏在船上,張立道:“不管怎么說,有武器總比沒有的好,起碼遇到武裝力量可以抵抗一下,不似剛才,被追得跟什么似的。”
他拿起手中的m4看了看,道:“這些武器保養得不錯,等一下水汽一干就可以使用了。
不過說到這件事,巴桑大哥,你是怎么知道這里有個瀑布的?”
巴桑望了卓木強巴一眼,卓木強巴回望瀑布道:“從水中的漂流物可以發現,它們漂流的速度明顯加快,那肯定是前面的河道落差增加。
這時透過樹林就可以看出,前面的密林明顯稀疏了很多,那么極有可能前面是斷崖瀑布;而我們卻并沒有聽到什么巨大的聲響,所以我斷定瀑布的落差高度并不大,我們只要反向用力,小船就可以貼著瀑布掉下去。
而后面的汽艇是動力傳送,就算他們看見瀑布也來不及轉彎。
我當時想的是,一旦落水,我們就有辦法改變形勢了,沒想到瀑布竟然是這樣的。
不過巴桑,你又是怎么提前發現瀑布的?
在你提醒我們的時候水的流速并沒有改變多少啊?”
巴桑道:“是霧氣,瀑布濺起的水霧讓它上方的天空改變顏色,透過叢林不難發現。
而且,那樣窄的河道他們根本沒有辦法轉彎,一定會沖到我們前面去的。”
船又開始向下流漂去,在船上四人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勢,大多是彈片擦傷。
唯一被命中一顆子彈的是岳陽,不過他好運,子彈打在腰挎的佩刀上,岳陽已經用繳獲的鹿牌蝎子刀把那中彈變形的劣質獵刀換掉了。
情況比想象中還要糟糕。
四人雖然只受了輕傷,但用來擋子彈的背包卻被打得像篩子,雖然百分之七十的物品保存完好,但他們唯一一部能與總部聯系的手機卻被打得凹了下去,如此一來,他們與總部的聯系完全被切斷了。
如今真正需要靠自己的能力,在這野獸橫行、毒販和游擊隊頻頻出沒的原始叢林里冒險穿越了。
接下來的一小時他們再沒有看風景的心情了,順河而下加上全力劃船,他們自忖又下行了十公里左右,找到一處淺水區,下船登岸。
將船拖到岸邊,把船做了很好的偽裝并記下標記后,將足跡破壞,在空氣中釋放令獵犬迷惑的氣體。
做完這一切后,四人拖著勞頓不堪的身體,背起碩大的包裹朝叢林深處走去。
岳陽看著天空,月亮已掛在天邊,但天色同白天一樣,完全沒有黑下來的意思,他自信道:“就算他們得到消息,也應該不會這時候追來了。”
“嗯。”
卓木強巴表示贊同。
四人都知道,雖然天色黑得很晚,但只要天完全黑下來,那些有經驗的叢林人是不會選擇這個時候進入無人的叢林深處的。
因為很多夜間活動的動物已經做好熱身,它們會給那些陌生訪客造成非常危險的后果。
叢林里的植物很密集,雖然做了大量調查工作,但是面對占世界百分之七十的植物園林,大部分物種都是四人叫不出名字的。
筆挺的樹挺拔秀麗,碩大的樹冠如傘蓬開,枝葉相連,令原本就接近黃昏的天空幾乎完全陰暗下來。
時不時叢林蔭深處傳來一兩聲未知動物的叫聲,有的婉轉悠揚,有的高亢嘹亮,有的沙啞低沉,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既不繁雜,也不嘈亂,而是此起彼伏,錯落有致,宛如一場自然的交響樂。
但在四人周圍二十步內,卻極少聽見動物鳴聲,偶有風吹草動,一道身影晃過,卻是些小型動物以極快的速度躲回洞內。
叢林里的生物躲在暗處,警惕地打量著這群初入密林的神秘客人。
四人以方陣前進,卓木強巴在前面居中,張立岳陽分置兩側,巴桑斷后,這樣前進主要是為了應付大型野獸或是突襲而來的應急事件。
這一天從凌晨飛抵基多,而后又乘坐八小時汽車至普圖馬約,隨即便是大采購,接下來就與當地毒販和哥游擊隊交上了火,連停下來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饒是四人鐵打的身體,此時背負著近三四十公斤的大包袱,也給壓得呼吸不暢。
張立咬牙道:“行了吧?
到底還要走多遠?
這套裝備分配的時候好像不大對勁啊,我感覺我的包袱比你們的要沉一些。”
卓木強巴道:“不會是進水了吧?”
雖然四人的登山包都有雙層拉鏈并且是防水涂層做的面料,但是剛才跌落瀑布時沖勢極大,包裹里進了水也不奇怪。
岳陽道:“不行,這里離我們登岸的地方太近了,做飯會被發現的。”
在野外生火,沒有煙幾乎是不可能的,而筆直的煙道無疑是最容易暴露的目標。
因此他們必須選在密林深處,炊煙讓樹葉濾過之后就會變淡,不易被遠方的敵人發現。
而且,宿營地的選擇也必須很講究,在這熱帶雨林里,致命的知名毒物就有七八十種,還有數不盡的兇猛肉食動物,稍不留意,就有殞命的危險。
走到密林深處,林中的天色已黑,岳陽看了看周圍環境,張立則丈量了幾株大樹的間距,岳陽問道:“就在這里宿營吧,怎么樣?”
張立將背上似逾千斤的重擔往地上一扔,長出一口氣道:“不錯,就是這里了。”
四周密密麻麻都是數十米高的大樹,樹與樹間隔四五米左右,樹下是低矮的灌木叢,大多是帶刺荊棘一類的植物,中間則間雜無名的野草,草高不過三寸。
這樣的環境,大型食肉動物無法突破灌木叢,而蛇一類爬行動物也無法隱匿身形,至少叢林生物能造成的危險度降到了最低。
身上穿的衣物在半路就干透了,如今稍微烘烤,背包里的器械等也已能正常使用。
放下包袱,四人就像出去春游的孩童般,忘記了被追捕的險境,開始發泄身上的余力,張立和岳陽用叢林大砍刀將灌木叢砍出一個可供人活動的范圍,并用泥和木枝搭成灶臺;卓木強巴和巴桑也沒閑著,在林中幾番追逐后,他們帶回一只袋獾,由于不敢貿然使用槍械,是用飛刀解決的。
篝火燃了起來,樹枝“畢剝”地爆裂著,雖然缺少作料,那半焦的香味依然饞得人直掉口水。
盡管背包里有著各種現代的即時食品、壓縮食品,還有營養成品,但依據以往的經驗,在能尋獲野生食物時,那些食品盡量保留,以備不時之需。
河里取的水經過沉淀、過濾和煮沸三道工序,半窖藏在泥下使它冷卻下來,入口帶著種泥土的清香味,甘醇怡心。
張立在地上躺了一小會兒,灌下半壺水,翻身躍起道:“可以搭營帳了吧?”
四人又或坐或站地活動起來。
張立從背包里取出工具,選了一株大樹,樹干直徑差不多在一米左右,樹身離地十五六米高才開始分叉。
張立將一根粗繩繞樹一圈,然后系在自己后腰,雙手拉著繩的兩端,雙腳用力蹬著樹干,借助繩力使自己能站在樹干上,然后他雙手向上一抖,粗繩就開始向樹干上挪移。
就這樣,抖一下,身體向樹干上走一步,抖一下,再走一步,很快就爬到了距地面十米的高度。
選好位置,將鉚釘敲入樹身,螺絲旋緊,鉚釘的尖端開始膨脹,使鉚釘能牢牢地卡在樹身內。
跟著在鉚釘的另一頭接上鈦合金材料的鋼管,并像抽天線一般,將鋼管一截一截地向外抽送。
而卓木強巴等三人分別在另三株樹上重復同樣的動作。
四根鋼管在四棵樹的正中聚合,像畫了個十字叉,而后又有四根鋼管將四棵樹圍成一個正方形。
張立繼續向上,爬至樹丫分叉處用繩倒懸而下,將十字鋼管接頭用套管嵌合,這樣一個牢固的底座就做好了。
岳陽和巴桑分別從別的樹和地面取來了藤蔓植物,懸掛在方形鋼管架成的底座上,然后就地取材削砍了些樹枝減小鋼架的空隙,噴好固化噴膠。
張立在底座正中用力跳了兩下,也不見有任何枝葉和灰塵落下,他點頭表示可以。
四人開始在這個底座上搭建營房,營房搭建完畢后,赫然就是一間十平米寬的迷彩樹屋。
對于常人來說這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但對卓木強巴四人來說,搭這種空中樹屋就和在平地架營帳沒什么區別,只用了十來分鐘,就全部完工。
如果有必要,他們甚至還可以把樹屋帳頂搭至三四米高,就是在營帳里烤火做飯都沒有問題。
岳陽做了掃尾工作,他要處理掉地上的燒火痕跡,然后在四棵樹的樹干,距離營帳上下兩米處各噴了一圈無色的化學噴劑,防止有害昆蟲或能爬樹的動物給營房帶來危險。
任務完成,他縱身跳向營房,營房旁邊還留有一處靠樹干的約半平米的了望平臺。
營帳被噴作迷彩色,上面又覆蓋了些偽裝物,看上去已經很安全了,但是巴桑堅持要在了望臺留守一個人,他主動請纓,拿了斯太爾槍出去蹲守。
另三人在營房內點亮照明燈,開始研究地圖,由于圖制地圖并不完善詳盡,他們還需要結合衛星地圖照片來確定自己所處的位置。
經過多張地圖對比,他們初步判斷,尚在厄國境內,并確定了第二天的行進方向。
一天奔波,本該倒頭便睡,可是一身疲憊的三人反而睡不著。
以前也穿越過不少叢林,但是被人追殺,這還是頭一遭。
小組中除了巴桑,對另三人而,這絕對是全新的體驗,包括卓木強巴在內,他們都處于一種帶一絲驚慌的興奮狀態。
卓木強巴首次感到,他們離呂競男要求的任何情況下都能處亂不驚、說睡便睡還差很遠,這想來也不是平時訓練所能訓練出來的。
三人又開始討論今天發生的一切,其出現最多的詞,還是“不可思議”四個字。
那個神秘吹蛇人的突然襲擊不可思議,在城里突然被毒販子追不可思議,在叢林邊緣被游擊隊追還是不可思議。
如今游擊隊有幾條人命算在他們頭上了,碰上這些睚眥必報,猶如附骨之蛆的惡徒,他們算是倒霉到家了。
“不可思議,”卓木強巴道,“其實早在那人出現在特訓基地時,我就已經覺得不可思議了。
你想,他們在可可西里,我們在西藏,兩個地方都是方圓上萬公里的無人區,這樣他也能找到我,若是用巧合來形容,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張立道:“是啊,我也覺得事情太蹊蹺了。”
岳陽早先曾聽卓木強巴說起過可可西里的經歷,此時詢問了幾個問題,分析道:“我想,只有一種解釋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哦,什么解釋?”
卓木強巴道。
岳陽道:“那群追著你們的人,不是也在可可西里拋錨的嗎?”
卓木強巴道:“哦,你是說……”
岳陽道:“他們可能與可可西里的狐狼尋求合作,盜獵分子無非是為了尋求利益,在更大的利益面前,他們會考慮的。
那群人一直在跟蹤觀察我們,這樣一來,那名盜獵分子能發現我們特訓的基地也就不稀奇了。
他或許是忍不住想單獨找強巴少爺尋仇,才暴露了身份。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為什么會找到我們的訓練基地,為什么會知道強巴少爺的名字,至于他為什么會變強……該不會是和我們在做同樣的訓練吧?”
張立道:“咦?
這倒是可能。”
岳陽道:“而且,如果那名盜獵分子并非巧然路過,而是特意探聽的話,說不定,我們剛一到美洲就被游擊隊襲擊,也與他們有關呢。”
卓木強巴道:“可是,如果你的假設是合理的,那么,他們讓游擊隊來阻止我們的美洲之行,又有什么好處呢?”
張立道:“會不會,是想假游擊隊的手,將我們這支尋找帕巴拉神廟的競爭隊伍除去?”
卓木強巴道:“應該不會,從他們以前的行為來看,想拉攏我們的可能性更大,否則早在可可西里就把我們除去了,何必讓游擊隊動手,這么大費周章。”
岳陽道:“情況瞬息萬變,不排除張立說的可能性。
以前在可可西里,是強巴少爺單獨行動,他們想拉攏強巴少爺的可能性大一些。
如今我們是國家成立的特別訓練小組,拉攏已經不可能了。
而且不知道他們從綁走的那個瘋子那里得到些什么消息,如今要除掉我們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了。
還有,他們手中的線索,恐怕不僅僅是綁架一個瘋子那么簡單,我們對他們毫無了解,不知道他們尋找帕巴拉神廟有多長時間了,也根本不知道他們掌握了什么線索。
但是我相信,組織上不可能不調查這么重要的一個人物,或許特訓隊剛剛成立時,組織就已經在調查你們碰到過的另一群人了。”
張立道:“但是在訓練時,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啊?”
岳陽訕訕道:“或許組織上認為,還沒到公布的時候。
總之,組織上有他們的考慮,至于什么原因,我們并不清楚。
還有,張立,你有沒有覺得,這次教官和以往有些不一樣?”
張立道:“怎么不一樣?”
岳陽道:“不好說,這些猜想本不該當作推論說出來的,但是確實很可疑。
我記得以前教官在培訓我們偵察兵的時候,那可是絕對權威,一向說一不二,必行,行必果。
可是在這次的特訓隊之中,我總感覺,教官并沒有放開手腳,好像有時候并不是按照她的意志在進行訓練。
你看,方新教授去提建議要人性化管理,她居然同意了,這種受到拘束的感覺,就好像在這支隊伍里,還藏有另一個真正發號施令的人一樣。”
張立道:“你是說,那個一直沒有出現的真正的總指揮,已經以另一種身份,潛入我們這支特訓隊當中了?”
說完,滿眼懷疑地打量卓木強巴。
岳陽道:“這只是我的假設,可別當作推理哦。
不過話說回來,不會……是你吧?”
在岳陽注視下,張立挺了挺胸膛,正襟危坐道:“咳咳……,哎,沒想到,竟然被你看……”話未說完,岳陽又補充道:“不過看你都不像啦,可以排除這種可能性。”
張立就像斗敗的公雞,頓時焉了下去。
卓木強巴突然道:“還有一點很可疑。
在向我們宣布這次中期考核的時候,呂競男這樣說過,如果不幸被那名盜獵分子聽到了我們要來美洲這個消息,我們在路途上說不定會遇到很大的阻力,而且,必須趕在他們前面。”
張立道:“啊,我想起來了。
我還說過,難道他們想給我們當陪練……我的媽呀,該不會被我說中了吧?”
岳陽道:“唔,這句話的確很可疑,我當時也產生過懷疑,只是后來去收集資料,將它暫時放下了。
現在回想起來,教官當時是無意中,不,或許是有意暗示著我們什么。
她說話不說全,也不明,這也從側面反映出隊伍里另外有決策者,就在我們隊伍中。”
張立道:“那會是誰呢?
難道是毛拉大叔?”
卓木強巴道:“這個不重要,關鍵是她說的這句話,究竟暗含著什么?
岳陽,你來分析分析。”
岳陽道:“只片語,僅憑第一句話無法推斷出什么,頂多暗示這次行動的危險性非常高,如今,這句話已經被應驗了。
關鍵在于第二句話,必須趕在他們前面?
必須,是強調,趕,也是強調,他們指誰?
如果符合我前面的推理,他們應該就是與狐狼盜獵團伙合作的,在可可西里追擊強巴少爺你們的那群人,我們可以將他們假想為我們的第一對手。
教官連續用了兩個強調詞在那群人身上,說明她非常重視我們的第一對手,這些人,恐怕比我們能想象到的還要可怕。
如果說今天我們遭遇的一切都是我們的對手所采用的手段,那么,他們不僅能在中國大陸搞到武器,還能調動萬里之外的哥倫比亞游擊隊和毒販子,這太可怕了。
然而,趕在他們前面,這句話就顯得很奇怪了。
我們的考試內容只是穿越叢林,而我們的對手沒理由到叢林中和我們比賽誰跑得更快。
綜上所述,從教官這句話我能得到的結論只有這么幾個:第一,我們的第一對手很有可能已經和可可西里的狐狼盜獵團伙合作,或者是將其收歸帳下;第二,我們的對手相當可怕,他們的勢力范圍和手中的權力超乎我們想象;第三,教官有事瞞著我們,這次美洲之行,恐怕不僅僅是簡單的穿越。”
卓木強巴心中一陣驚嘆,僅僅憑借一句話就能做出這么詳細的推論,還說只有幾個結論,岳陽實在是太謙虛了,而且這三條結論,條條在理。
呂競男手中握著那么多有關帕巴拉的資料,卻不告訴他們,這不是有意瞞著他們是什么?
張立卻道:“你的第一第二推論還說得過去,這第三點——嘖,我們來美洲就只接到了十天穿越的任務,沒別的什么了啊?”
岳陽道:“這點我不清楚,我們小組看來是沒接到別的什么命令,但是方新教授那一組呢?
他們比我們早出發,誰知道他們有什么新任務沒有?
至于這線索嘛,就只能等我們在穿越叢林時去慢慢發現了。”
卓木強巴道:“另一組人是方新教授帶隊,沒理由給他們特殊任務不給我們啊?”
張立爭著道:“而且能有什么特殊任務呢?
我們只是接受一個綜合性考試而已,而我們要找的是帕巴拉神廟,總不能說穿越美洲叢林和找帕巴拉神廟有什么關系吧?”
岳陽怪異地看了張立一眼,聳了聳眉毛道:“這很有可能哦。”
“得了吧你。”
張立叫道,“這里是美洲,帕巴拉神廟在西藏,隔了十萬八千里呢,中間有個太平洋。
看來你不僅能推理,你的想象力也真夠豐富。”
岳陽不置可否道:“問題的關鍵就在這里。
我們訓練了這么久,關于帕巴拉神廟的事,組織上卻并沒有告訴我們多少。
據強巴少爺所說,必須要等我們達到訓練要求之后,才能讓我們接觸有關帕巴拉神廟的事。
說實話,以前當偵察兵,都沒接受過這么嚴格的特訓。
說不重視我們吧,訓練又是極其嚴格的;說重視我們吧,并沒有告訴我們多少有關最終目的地的資料。”
岳陽接著道:“說起帕巴拉神廟,強巴少爺,據我的觀察,每天你都要抽出一兩個小時,和教授專門研究這個地方。
能不能跟我們說一說,到底這座神廟是怎么回事啊?
它的來龍去脈我倒是想了解了解。”
卓木強巴理了理思路,道:“說起這個帕巴拉神廟,恐怕一晚上也說不完。
先睡覺,以后有時間再告訴你。”
與此同時,韋托已聯系上莫金,告訴他游擊隊武裝遭遇了巨大的損失,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他能力可以控制的,現在游擊隊武裝已經掌握卓木強巴一行人的資料,并下達了追殺命令,對于這一切,他愛莫能助,只能對朋友表示歉意。
天色全黑,營房內的人已經入睡,營帳外的巴桑也抱著斯太爾打盹兒,四周寂靜得只有蟲鳴。
就在距營房不足二百米的密林另一頭,月光灑下一片銀色,將一株巨木溫柔地包裹。
而在這棵巨樹筆挺的軀干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正在無聲地上演。
蜘蛛,各式各樣的蜘蛛,大的有如巴掌,小的好似麥芒;顏色也是五花八門,黑色如炭鋼發亮,紅色如雞血欲滴,藍色閃爍著幽暗的妖冶。
它們好像得到了共同的邀請,集體趕來參加盛大的宴會,密密麻麻,擠擠挨挨,將這棵無比巨大的樹緊緊圍住。
這棵高達二十幾米、直徑兩米多的巨樹,此刻如同穿上了一件毛茸茸的蜘蛛外套。
樹的橫丫處,佇立著一道灰色的身影,赫然就是索瑞斯。
他靜靜地立在那里,眼睛盯著前方黑暗中的營帳,手里拿著一個書本大小的儀器,微笑著道:“嗯,偽裝得還不錯,憑肉眼發現他們還真不容易。”
在鬧市襲擊卓木強巴的蛇只是障眼,他真正需要的,是布奇手里那枚塑性圖釘。
當卓木強巴躲開蛇的攻擊時,這枚可以追蹤的圖釘已經牢牢釘在卓木強巴的旅行鞋鞋底了。
絲毫不為周圍的恐怖生物所懼,索瑞斯喃喃道:“他們看起來好像很疲憊哦。
布奇,這個時候出手,他們恐怕活不下來吧?
一個人也活不下來吧?”
他肩頭那只穿花馬甲的猴子,搖晃著頭上的樹枝,露出牙齒“吱吱”地輕叫了兩聲,幾只蜘蛛站立不穩,已被搖下樹去。
索瑞斯回想起來,竟然能讓本那樣的人露出這種誠懇的態度,這群人到底掌握了什么線索讓本這樣感興趣。
索瑞斯不由回想起幾個月前莫金突然打來的那個電話……
“嗨,卡恩,還好嗎?”
“不怎么樣。”
“我是火狐。”
“我知道,有什么事就說。”
“嘿,別擺出一副拒人于千里的姿態嘛,我這次找你,可是有好事的哦。
我正在準備策劃一次大的行動,說不定比七年前那次還要刺激驚險……”
“對不起,我沒興趣……”
“嘿,等等……你對你的研究也沒有了興趣嗎?”
“你想說什么?”
“蠱毒,這個你有興趣吧?”
“哪里的?”
“……你們訓獸師的發源地,怎么說回去看看也不過分吧……那個人怎么說來著?
數千年來幾乎一直過著半與世隔絕的生活,曾經是一切瘟疫和疾病的發源地,集古老東方四千年的機關術于大成者,有著最神秘的教派之爭,還有……”
“什么計劃?
要找什么?”
“我說嘛,我要找一座失落的神廟,傳說中的——帕巴拉!”
思索再三,索瑞斯終于狠狠地將左手那只像小熏爐的盒子蓋上了蓋。
失去了氣息的源頭,那些蜘蛛就像從夢游中醒來一般,它們驚愕地發現,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棵樹上呢?
竟然!竟然和自己的天敵待在同一株樹上!蜘蛛群頓時如炸了鍋的螞蟻,飛快地四散逃離,更有幾種捕食蜘蛛的蜘蛛,毫不客氣地就對別的蜘蛛下了嘴。
索瑞斯像想起了有趣的事情,露出猙獰的笑意,道:“可是也不能讓他們這么輕松。
走吧,布奇。”
穿著馬甲的樹猴當先躍起,抓著樹枝熟練地蕩往另一株大樹的枝干。
索瑞斯抽出一根長鞭,呼地一揮,準確無誤地纏在了另一株樹干上,輕盈地遠蕩而去,月光下的灰色身影,就像一只蝙蝠,那枯瘦的軀體,竟蘊藏著難以想象的魔鬼力量。
而索瑞斯不知道的是,營帳中,卓木強巴瞪著一雙大眼,絲毫沒有睡意,他感覺到了危險,前所未有的危險!這種強烈的不安和神經緊繃的感覺,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就連周圍的蟲鳴聲都變得可怕起來。
他不是一個容易緊張的人,可此時的危險感覺,遠比在可可西里遭遇高原倉鼠時更加強烈。
能讓他產生這樣的感覺的,只有那一次,看到那雙毒蛇般的眼睛。
直到索瑞斯離去,卓木強巴緊繃的肌肉才松弛下來。
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感覺卻好像心頭一塊大石頭落地了,一身衣裳已被汗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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