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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后堂筆記(二)

      席銀說什么都是對的。

      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果然是個像她一樣好看的女兒。

      她雖然是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這一朝的第一位公主,因為在洛陽宮城外,沒有人恭賀,沒有詩賦附和,她的降生就只關乎我與席銀兩個人。所以席銀生產的那天晚上,連胡氏都不要,只要我一個人陪著她們。

      她那會兒很怕光,連燈也要遠遠地點著。

      我還記得那是隆冬時節,洛陽大雪,天地間擁滿了簌簌的落雪聲。

      胡氏在屏風外面照看著炭火,室內的燈也籠上了罩,席銀躺在榻上沉睡,女兒躺在她的身邊卻是醒著的。

      她睜著眼睛看我,有些膽怯害怕,但又沒有哭。

      我一直不太敢去觸碰這個孩子,就連胡氏把她從產室里抱出來,讓我抱的時候,我都不敢接。

      她太小,太弱了,像一團偶然凝聚的水汽,我從自己對上對下的一貫作風中,找不到任何一種合適的態度來對她,我怕她哭,尤其是被我弄哭。

      好在她倒是不怎么哭,開心地時候甚至會伸出手來抓我。

      我還是不敢動手,但又很想和我的女兒親昵,只好在席銀的榻邊坐下,彎腰湊得離她近些。

      她的手指觸到我的額頭,一路無力地滑下,滑到鼻梁上,我原本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但看到她咧開嘴開心地沖著我笑,我又舍不得動了,于是索性閉著眼睛,任憑她在我臉上戳戳點點。

      不多時,另外一只手輕輕地把那只小手帶了回去。

      我睜開眼,見席銀正摁著女兒的手,她剛剛睡醒,聲音還有些疲倦。

      “你讓她戳一次,以后就都要被她戳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著說了一聲“沒事。”

      席銀側頭看了一眼孩子,溫聲道:“你這個小丫頭,怕是洛陽城里膽子最大的姑娘。”

      我看向席銀,輕問她:“你還痛嗎?”

      席銀搖頭,“我不痛,就是累,還睡不醒。”

      她說完朝陶案看了一眼,“你不看書嗎?”

      我搖頭,她又添問,“是不是燈太暗了。”

      我笑了笑,“你話怎么還這么多。”

      “那我跟你說個正經事。”

      “嗯。”

      “你給我們女兒取個名字吧。”

      其實她不問我,我也早就想好了。

      “玦”這個字,從玉,音同“決”,當年鴻門宴上,范增曾三次舉起玦來向項羽示意,暗示他下決斷。我一直很喜歡這個通意,我希望我和席銀的女兒,以后無論面對什么樣的境地,都可以從容決絕。

      “張玦,張玦……”

      席銀靠在枕上品著這個名字,品到最后笑道:“還真像你取的名字。阿玦,你自己說這個名字好不好。”

      雖然知道她在玩笑,我還是有些緊張。

      但阿玦并沒有給我什么實質意義上的回應,反而蜷起小腿,蓄力踢了我一腳。

      我被阿玦惕得怔住不知道如何是好,席銀抓住阿玦的腿笑道:“這丫頭啊……”

      阿玦好像真的不太喜歡這個名字,后來她長大了一點,我叫她,她也不理。

      她喜歡坐在矮梅下玩,那幾年,我在政務之余,學著做了一些木雕,狗兒啊,貓兒啊,還有阿玦喜歡的仙子。席銀每次看見我雕的東西,都是一副一難盡的樣子,但是阿玦卻很喜歡。

      她甚至有的時候,會來摟著我的胳膊說:“爹爹,我明日還想要個仙子。”

      席銀在旁道:“你爹爹明日不會回來。”

      阿玦轉頭問道:“為什么呀。”

      席銀握著她的手暖在自己的膝上,“因為西北在打仗,你爹爹有很多事務要處置。”

      “打仗是什么,阿玦問過胡娘,但胡娘不跟我說。”

      此時席銀和我都遇到了最難回答的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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