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什么顏色的衣裳。
梳什么樣式的發髻。
簪什么樣的發飾。
全部打扮妥當后,她才端詳銅鏡里的模樣。
暗繡繁花的煙云色對襟收腰振袖長裙,下著淺粉羅裙,腳下是一雙軟底珍珠履。
發髻是簡約的婦人髻,頭上不見步搖流蘇釵這等繁瑣瑯珰之物,兩支蘭花珠釵斜插一側,另一側則是顏色最為濃重的絨花排簪,五朵芍藥絨花排在一列,由小至大,綠葉泛著絲綢的緞光,芍藥茸茸,少了花朵的嬌艷,反而顯得別致精巧。
她描了眉,細眉微微上揚,不是女子常見的柳葉彎彎。
口脂極淡,未著腮紅。
銅鏡中,便可窺見一容貌端莊艷麗的婦人。
再細觀模樣,竟也能看出幾分颯爽英氣,藏在京城女子的胭脂粉黛之下。
沒了嬌柔媚態。
與武將輕簡打扮的耶律肅站在一起,配得上‘登對’二字。
男子英武冷冽。
女子颯爽不失柔色。
極為養眼。
看的幾個丫頭都露出驚嘆之色。
她們家姑娘,穿不同的衣裳,竟能穿出截然不同的氣質來。
當真……神奇。
耶律肅今日亦要外出前往京郊駐地,他雖在休沐,但軍中大小事宜皆離不了他。
兩人一同行至將軍府門口。
在門口的馬車前,耶律肅輕捏了下她的肩膀,淡聲寬解她,"放輕松些,不必如此緊張。宮中召見你實則是為了輔國公之事,她所說何話所做何事,喜歡你也好,不喜你也罷,與你夏寧這人全無干系,你自不必放在心上。"
趙剛與隨行的侍從站的遠遠的。
僅可見男才女貌的兩人站在一處,低聲說著話。
夏寧卻聽得清晰。
這些話他說的輕描淡寫,但卻將她的緊張看的一清二楚。
夏寧心中熨帖,回道:"她是太皇太后,歷經三朝極尊貴的女子,同為女子,我入宮拜見她理當用心些。且……她是您的皇祖母,于情于理,我都應當是晚輩恭謹敬畏之態。"
耶律肅望著她的目光溫柔了一寸。
他一向將夏氏看成需要自己呵護的女子。
實則,她這具瘦弱的軀體之下,有著不屬于男子的堅韌。
"你明白極好,去罷。"
夏寧略矮了半個身子,想要福禮,被耶律肅雙手托住,止住她的行禮,口中卻道:"我看著你上馬車。"
他重規矩,在外更是行一絲不茍。
此時,卻又偏疼她,不愿她守著規矩。
這般做了,卻又不肯說。
夏寧嘴角上揚,眼神曼妙又隱晦的掃了他一眼,這一眼,像是從端莊的面皮之下,偷偷露出的本性。
嫵媚撩撥。
耶律肅掃她一眼,帶些警告的厲色。
奈何夏寧腰肢一轉,踩凳上馬車去了。
許是與耶律肅說了會兒話,又許是方才那背著人的來去,令夏寧的身心徹底松弛了下來,連最后一絲緊張都散盡了。
背靠著馬車,隨著馬車慢慢悠悠的晃動,催生出昏昏欲睡來。
這才出門她帶的是荷心。
夏寧有些犯困,掩著唇一個接一個的打哈欠,正愁無事打發時,余光看見荷心在手心里畫了個什么,又塞到嘴邊偷偷張口咽了下去。
如此反復三次。
夏寧挑眉,出聲問道:"你這是在做什么"
荷心抬起頭來,有些靦腆著答道,"這是嬤嬤教我的。在手心里寫了個定字攥起來吞下去,就能定心不緊張了。"
夏寧笑她:"你只在宮門外守著又不入宮,寫這個做什么"
荷心眨了眨眼睛,有一瞬間的呆愣。
"啊"接著又是:"啊……"
臉上尷尬的通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是這樣啊……奴婢……會錯意了……"
夏寧笑出聲來。
隔了一會兒,她又問道:"這個法子,當真有效"
荷心摸了摸臉頰,笑的曬曬:"好像……并不太有用,奴婢這會兒的心還是慌得。"
宮門越來越近,簾子外的車馬轱轆聲也越來越小。
夏寧掀起簾子,望著紅墻高瓦的宮墻,心也逐漸沉了下去,呢喃了句誰不是呢。
在皇權面前,她命如草芥。
當初她在先帝面前兵行險著,這回憶的滋味并不好受。
如今,她在入宮,面對的是歷經三朝的女人,又怎會是一個親善和藹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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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宮門外,早有宮人在一旁候著她,一路引她前往慈安宮。
引路的宮人是個十幾歲出頭的年輕宮女,腳程快,夏寧到底是壞了身體底子,前后央年輕宮女走得慢些央了兩次,臉色愈發顯得不耐煩。
第三次,夏寧便不再開口。
只遠遠落在后面。
宮女不得不停下來等她,臉色竟是比之前更差,但也不敢走得過快。
到了慈安宮正殿外,夏寧累得直喘粗氣,面頰紅暈,似是抹了胭脂一般。
宮女去尋了一位年紀稍大的嬤嬤出來,嬤嬤看她一眼,笑意深了些,端的一副親善的笑臉,"夏夫人,太皇太后晨起吃了藥便歇下了,這會兒還沒醒,勞煩夏夫人在旁邊坐著侯些時辰。"
夏寧調勻氣息,溫和道:"多謝嬤嬤告知。"
嬤嬤這才親自領著她去正殿旁的屋子里歇息。
里頭擺著兩排高背椅,似是留給候人專用的屋舍。
夏寧坐了下來,嬤嬤又請人端茶倒水來,將她安置妥當了,這才離開。
慈安宮位置較為靜謐,自然也偏僻許多。
這一路本走得后背都是汗意,氣喘的坐了好一會兒才徹底平復,等到后背的熱汗都變成了冷汗,溫熱的雙手逐漸冷下來時,嬤嬤才來傳話。
說,太皇太后醒了。
夏寧起身,理了理衣裳,隨著嬤嬤入寢殿。
寢殿中彌漫著苦澀的藥味。
這個時節已經用上了炭火盆子。
苦澀的藥味被熱氣一熏,撲面而來。
與夏寧屋子的藥味截然不同,這是實打實的苦澀氣味,像是天底下所有苦口的藥材寫成的方子,聞一口就能倒了大半的胃口。
夏寧嗅出幾位昂貴的苦藥,想著謝先生曾說過‘心病難醫’果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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