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回握住梅開扶著她的手,哽咽道:"是真的……"梅開顧不得嬤嬤,只朝著夏寧看去。滿心擔憂。夏寧卻比她們穩得多,擱下手中的筆,甚至還能安撫嬤嬤幾句:"嬤嬤回來路上也累了,先下去歇歇腳,再來與我說話,少不得需嬤嬤來為我解惑。"
她這話說的極為體面。讓嬤嬤也是意外。但嬤嬤繼續留在主子跟前哭哭啼啼、怨聲載道也不像話,她只得先下去凈個面,梳理好了情緒再去回話。嬤嬤下去后,梅開便關緊了房門。見夏寧從床底下翻出錦盒,又從里面取了一錠銀子出來交給梅開。梅開不解地看她。夏寧壓低聲音,吩咐道:"你隨嬤嬤去鎮上時,想辦法去南城門,那兒常有一群小叫花子乞討,你隨便尋一個施舍個銅板,再將這銀錠偷偷塞過去。"
"你要做什么"
梅開的眉心隆起,不安道。夏寧不愿多,只回她一句:"那些小叫花子是天青閣紅衫姐姐的眼線。"
梅開想起了那日自己去天青閣送的信。再看著手中這一銀錠,驚道:"你真打算……"話未說完,夏寧一個眼神掃去,讓梅開住了口。門外響起嬤嬤的腳步聲,隨即敲了門進屋里來。梅開將銀錠藏入袖籠中,壓住面上的神色。小姐雖能外出,但時刻有趙剛、嬤嬤隨行,她們雖能與嬤嬤單獨外出,但嬤嬤從不會讓她們離了眼。盡管都是奴才,嬤嬤卻將她們看的極牢。夏寧籌劃至今,步步算計。她定不能拖小姐后腿。嬤嬤再次進來后,換了套衣裳,也凈過面,雖眼眶微紅,但看著情緒已平復下來。夏寧坐在圓凳上,眸光平靜的望向嬤嬤,"嬤嬤可知大人要娶的是哪家貴女大婚定在什么時候"
嬤嬤仔細答道:"聽府里的管事說,是今年剛從外地任期結束回京述職的慕大人,才得了官銜,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大人娶得是慕大人的長女。婚期定在了明年春日三月初六,是……"嬤嬤頓了頓,眼眶又紅了些,"說是太后娘娘定的日子。"
嬤嬤說完后,一室死寂。唯有炭火盆子里的銀碳發出迸裂的輕響。隔了片刻,梅開才啞著聲音道,"那便是過了明路的事兒了……怎會如此突然呢大人前些日子還住在小院里,也不曾聽說要相看什么。"
嬤嬤搖了搖頭,唉聲嘆氣。里頭這些彎彎繞繞的利害關系,她們做奴才的怎么會知曉。只知道,大人若要娶妻,若是碰上個厲害的正妻,怕是頭一件事就要料理養在外頭的正室。即便不料理,少不得要給大人納妾,分寵。屆時,夏氏的日子只會越來越難。嬤嬤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混沌,又想嘆氣時,想起此時最難受是夏氏,便走到她身邊,輕摟了下她纖瘦的肩膀,聲音慈愛的說道:"姑娘這般好性子好脾氣,只要正頭大娘子不為難咱們,日子總能過下去的。"
夏寧這才適時擠出兩滴眼淚。好叫嬤嬤知道,她先頭那些平靜都是裝出來的。此時再也繃不住了,才委屈難受道:"嬤嬤……今后我們的日子該怎么過啊……"嬤嬤本就心疼憐惜她,一聽這哭腔,自己也繃不住了。兩人抱在一起,好好哭了一頓。招的梅開也走過來一起哭。哭完一通,送走嬤嬤后,夏寧臉上悲戚頓收,捏著帕子擦去臉上的淚痕,眼底平靜的仿佛剛才痛哭的不是她似的。梅開替她收拾桌上的東西,看見畫上留下的痕跡,輕輕嘆了口氣,"可惜一幅畫。"
夏寧順著看去,才發現不知何時,畫上竟然留下一道墨痕,恰好在畫中間。是一道無法修補的痕跡。夏寧伸手,將畫紙蓋上,竟一眼也不愿多看,"沒什么可惜的,畫廢了扔了就是。"
梅開欲又止,只應了聲。夏寧練習畫技,不過是為了取悅耶律肅。既然他要大婚,自己決心離開,這些畫技與她而再無用處,不必再耗心力,反而,她要為之后的事情做諸多準備。要瞞過暗衛、趙剛及嬤嬤的眼,做的悄無聲息。次日,梅開就隨著嬤嬤入京去采買。隔了一日,夏寧就收到了將軍府送來的箱子。送來的人與趙剛相熟,說這箱子是從天青閣送來的,閣中收拾舊物,發現了不少夏姑娘的私物,便派人送了來。當年耶律肅為她贖身時,是用的真身真名,不曾隱瞞。將軍府里的管事粗粗翻了翻,多是女兒家的首飾小玩意,稟了何青后就托人送來。雖將軍明年大婚,但如今仍養著這外室,誰知道將來如何。小心伺候著總是沒錯。能跟了將軍三年的外室,絕不是繡花枕頭。夏寧不方便直接出面,托趙剛賞了一兩銀子的跑腿費。箱子搬入房里,夏寧便拉著梅開一道兒看,兩人頭挨著頭湊在一塊兒,看的倒也起勁,屋子里都是她們的輕笑說話聲。趙剛與嬤嬤離開后,夏寧又將東西仔細翻了遍,尤其是首飾一件件掂量著,最后選了個銀釵,金釵上就嵌著一紅棗大小的珍珠,用金絲鏤空兜著。她撥開金絲,取出其中的珍珠。用手指碾了下,擦去一片珍珠珠光色,露出里面褐色藥丸。梅開哪里見過這般技巧,當下驚的睜大了眼,聲音壓得低低的,"這是什么"
夏寧將釵戴上,嘴角含著淺笑:"東羅傳來的秘藥,服用后一日內,會有僵死假象,十二時辰后失效。"
顧不得梅開又驚又疑,夏寧將計劃簡單告訴了她。又命她縫制一韁繩,上面加些機巧,三日后出門時套上。接著,又趁著無人打攪,她將后續安排仔仔細細與梅開說了。逃離之前的準備,逃離之后的安排,是夏寧早早就決定下來的,只是借什么事假死逃離,卻是在聽嬤嬤說耶律肅所娶何人后,才倉促定下來的。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