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港的風裹著海腥味,吹得碼頭上那串串白燈輕微發晃。
冷鏈區像一座沉睡的鋼鐵城,銀白色箱體排成一面墻,地面濕亮,輪胎走過會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
一輛黑色豪車停在遠離巡邏路線的陰影里,車內光線溫暖。
隔音做得很好,外頭的風聲被壓成一層輕薄的底噪。
林媛把平板電腦橫過來,指尖一劃,冷鏈區的實時示意投在屏上。
幾條綠色線路在閃,代表已布好的暗哨位:“十一點二十,目標車隊提前三分鐘進場,走r-2通道,車牌在這段號段里。恩頌給的表沒錯。”
李二寶靠在座椅上,聲音不緊不慢:“提前進場,說明后面還有粘連車,把后車抻出來。”
林媛在對講機里一句話:“b2位移動到黃線,降低坡道速度。”
短促的應答“收到”剛落,遠處那段坡道的安全燈忽然切換成黃色閃爍。
一輛裝載機像無意一樣從側面慢悠悠上前,卡在坡道口。前方的冷鏈車隊被迫減速。
第二臺車的司機伸頭探出,探照燈晃了兩下,像是在催,又不敢按喇叭。
因為眼前穿著“經察”制服的人已經舉起了反光牌:“例行抽檢。”
李二寶瞥著那塊反光牌,笑了一下:“牌子上字體做得很像。”
“是真的。”林媛眼神淡淡,“首府保全三年前換的牌子,就是這個版式。”
她合上對講,轉頭看他:“先把人拎出來,還是先拿證據?”
“先證據。證據到手,對面就得換打法。”
李二寶伸手把煙盒按回口袋,“動刀子快,動規矩慢,但慢下來對他們是折磨。”
對講機里傳來幾道低低的口令。
冷鏈車第二輛被攔停,司機遞出一疊票據,林媛的人全套保全制服、胸卡、對講、腰燈。
一頁頁翻,翻到最后,淡淡一句:“冷藏溫報表不完整,開箱復檢。”
司機頓了一下,笑容發僵:“先生,這批是醫藥冷鏈,不建議開箱,會影響藥效。”
“那就駛入恒溫棚。”林媛的人指了指左側的臨時恒溫檢驗棚,“十分鐘,如實記錄,你走得更快。”
車頭轉向。
就在這時,第三輛車想趁隙溜過去,坡道上的裝載機輕輕挪了半個身位,剛好把車身“偶然”一擦。
對講里一聲短促的笑:“抱歉,施工,慢點。”
豪車里,林媛抬眼:“第三輛有鬼?”
“第二輛是掩護。”
李二寶把目光停在第三輛車尾那行細小的噴碼上:“是真貨車,用來藏人。”
“像你說的那兩個名字之一?”林媛問。
“更像羅三。”李二寶語氣篤定,“他不坐頭車。他習慣看后視鏡。”
林媛聞微微點頭,羅三,是個在國內就出現過的名字。
名不見經傳。
但是,這些年卻暗地里為趙明德做過不少臟事。
偽裝的極好。
如果不是王遠東親口說出這個名字,沒有人知道這種“無名小卒”的存在。
恒溫檢驗棚里,紅外測溫槍對著車廂掃了一圈,屏幕上跳出幾段溫差不合的波紋。
“溫層不均。”
林媛的人寫下記錄,抬手:“封條異常,開箱。”
“這個必須上報——”
司機話沒完,被一句冷冷的“程序里面有臨檢權”壓下去。
兩截液壓撬臂“哧”的一聲頂住門縫,鎖扣被切割工具咬住,金屬摩擦的聲音在棚里回蕩,清脆刺耳。
門縫開了半指,白氣像一團獸的吐息噴出來。
執勤燈照進去,有人影蜷縮在貨物空腔里,腕帶在燈下閃了一下,手背的血管發青——凍得太久。
“拍照取證。”
隊員低聲,一臺胸前攝像頭已經開始記錄時間、箱號、溫度、位置。
另一人伸進去輕輕拽出那條腕帶,鏡頭帶過去,號碼和英文名清晰:tangxue。
“不是羅三,是唐雪。”
林媛淡淡,“翻譯先走,賬要晚一步。”
“拿‘翻譯’也夠。”李二寶道,“有她,趙明德在櫻花那邊遞的申報文件就能串起來。”
棚外,第三輛車的司機看了一眼這邊,指關節“咔”的一聲,像是壓住了某種沖動,隨即拿起手機撥號。
兩分鐘后,港區另一端亮起一串不該亮的車燈,光線冷白,速度很快。
林媛看了眼時間,平靜地說:“對面來了。”
她的聲音沒起波瀾,對講里的口令卻迅速換了節奏。
棚外的暗哨位“叮”地關上了手里的小喇叭:那是給普通工人打下班鈴的,場面忽然安靜,像暴雨來前的一秒。
三輛黑色越野從主通道拐過來,輪胎壓過積水,濺起的水被燈光照成銀線。
車門幾乎同時彈開,下來八個人,黑衣口罩,步幅一致,明顯不是碼頭混事的。
豪車里,林媛看了一眼,像在看一個提前寫好的答案:“黑櫻會的臨保隊,借保全公司外衣。”
她把對講往嘴邊一抬:“b1、b3,亮證。”
兩名“保全”從棚外的陰影里走出,胸前證件一翻,帽檐壓低,口令干脆:
“臨檢,請按規定減速,關閉近光,靠邊等候。謝謝配合。”
黑衣人根本不打算配合,其中一人徑直上前:“我們是東英醫藥公司的,擁有免檢權,你們沒有權利開醫藥冷鏈的箱。”
“把人放出來,我們接手。”
“這批貨屬于‘嫌疑品類’。”保全的聲音不高,“我們在履行職責。”
話音剛落,兩邊同時有人抬手。
黑衣人抬的是衣角,保全面前卻已經有兩支短小的“伸縮棍”彈開,前端是軟膠頭,啪地一聲敲在對方手腕上,干凈利落。
背后兩名保全像走位一樣換到黑衣人的側后,兩個動作把人輕輕按在車身,手肘鎖死,沒出一聲大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