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得治嗎?”程聞問。
吳大夫沒有直接下結論,而是問:“以前是不是敷過中藥?”
“嗯。”程聞對程歲寧的病比她自己都了解,“我帶她去云溪看過一次,那兒的大夫讓敷過中藥,好了兩個月,后來復發起來更疼,就沒再用了。”
“哦。”吳大夫提起筆開始寫藥方,“她這個病拖了好幾年,現在治起來比較麻煩。按照這個藥方去藥店抓藥,抓成藥包,每天晚上睡覺前泡一個小時45度熱水的腳,最好能連你的小腿一起泡了,泡腳完了不要走路。”
他洋洋灑灑寫第二張藥方,“等到腳上溫度散一散,就買紅花油揉腳,揉的時候要慢,但勁兒要大。”
說著還在程歲寧的腳上示范了一下,疼得程歲寧直咧嘴。
“你們也沒時間熬中藥吧?”吳大夫問完就把第二張藥方遞過去,兀自道:“去藥店把這張方子上的藥抓齊,磨成粉,晚上飯前喝,都先抓半個月的量,半個月后過來復查。”
“對了。”吳大夫說:“前幾天應該不會疼,但三五天以后可能特別疼,你有個心理準備,可以提前買好止痛片。”
吳大夫的字龍飛鳳舞,程聞一個字都不認識。
“大夫,您這寫的什么啊?到時候
不會抓錯藥吧?”程聞猶豫問道。
吳大夫看都沒看他,“藥店的人能看懂。還有,這上邊有幾味稀缺的中草藥,你得找那種大藥店,一味都不能替換,不然藥效就不好了。”
他說著讓程歲寧坐起來,“姑娘,把胳膊伸出來。”
程歲寧將信將疑把胳膊遞過去。
吳大夫給她把脈,幾分鐘后,“你是不是睡眠不好?易醒、多夢?”
程歲寧點頭。
“氣血虛,身體弱。”吳大夫又開了一張方子,“長此以往不易受孕。最近是不是會頭疼?”
“對。”程歲寧摁了下自己的太陽穴,“偶爾會覺得這里像炸開一樣。”
“嗯。”吳大夫說:“平常多出去走走,情緒積壓太多,容易胸悶氣短,氣血虛弱。”
他把第三張方子遞過去,“把這上面的藥抓齊,磨成粉,用熱水沖泡喝,早晚飯后各一次,先喝一個月調理身體。忌辣忌涼忌葷腥,晚上十點前上床休息,不要動怒。”
短短半個小時,程聞拿了三張藥方。
在發黃的信紙上寫的,看上去特別不靠譜。
怕他們混淆,吳大夫又叮囑了一遍,然后讓程聞在紙上做了標注。
從那間小房子里出來,程歲寧問:“靠譜嗎?”
程聞:“不知道啊。”
從北到南,跋山涉水,排隊一上午,看病半小時。
三張藥方,只要了兩百塊錢。
程聞怎么看也覺得不靠譜。
但——
“死馬當作活馬醫。”程聞說:“再差也差不到
哪兒去。”
“你才是死馬。”程歲寧白他一眼,“我怕殘廢。”
程聞攬過她的肩膀,“放心,哥找專家看看這藥方能不能行,能行再用。”
“專家也沒治好我的腳。”程歲寧說。
程聞:“……”
他們從山上下來的時候,還遇到了蔡婆婆。
蔡婆婆住在竹屋里,有一座很大的院子,她正跛著腳端一菜籃子喂雞,熱情邀請他們進去坐會兒。
程聞說還有事便拒絕了。
臨走時,蔡婆婆叮囑程歲寧,好好吃藥,一定會好起來的。
每一個陌生人的善意,都讓程歲寧覺得溫暖。
-
從南程回來后,程聞找人看了藥方上的內容,專家也看不出個大概,但這上邊的藥副作用不大,也沒有成分相克的藥,專家的意見是:可以試試。
正如程聞所說,死馬當作活馬醫。
只是那天晚上,程聞帶著抓來的藥到程歲寧家樓下時,他沒上去,點名道姓讓溫周宴下樓取。
溫周宴下樓的時候,程聞正倚著車抽煙。
見他過來,給他遞了一根。
溫周宴接過,在指間轉了幾下,沒有點。
他很少抽煙,事情太多或是心情特煩的時候才會抽那么幾根。
因為家里有程歲寧,他覺著給她吸二手煙不好,所以在家里極少抽煙。
程聞抽完了煙,才從車里把幾包藥拿出來,仔細叮囑了溫周宴兩次,問他,“記住了么?”
“嗯。”溫周宴給他重復了一次。
他記憶力很好,程聞說第一次的
時候,他就已經記住了。
“行。”程聞說:“我妹的腳就交給你了,半個月后記得帶她去復查。”
“你呢?”溫周宴問。
程聞:“進組,拍戲。”
“不是不去了?”
程聞嘆口氣,“臨時出了事兒,我去替一下,年前就回來了。”
兩人也不算很熟。
只是程聞的性格比較好,說話自來熟,平常總喜歡逗溫周宴玩,兩人才看起來親近幾分。
“我把地址宴電話都發你微信上。”程聞說:“還有注意事項。她就愛吃辣,但最近都別讓她吃了,你也別吃,她看著饞。”
“嗯。”溫周宴應:“知道了。”
兩個人站在路燈下,瑟瑟秋風刮過兩人身側。
程聞盯著他清冷的眉眼看了會兒,特別嚴肅地喊他,“溫周宴。”
“嗯?”
程聞說:“對我妹好點兒。”
“哦。”
程聞見他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一拳杵在他胸口,沒用大勁兒,但打了他一個猝不及防。
“我跟你說正事兒呢。”程聞說:“你給我點頭。”
“知道了。”溫周宴往后退了半步,“我會照顧好她。”
程聞斜睨了他一眼,叮囑道:“她脾氣好,但能藏事兒。你少惹她生氣,每天她想吃什么就給買,上下班能接她一起吃飯就吃,別整天忙忙忙,她一個人待著就喜歡胡思亂想。還有,最重要的,別讓她哭,哭多了容易生病。”
“好。”溫周宴滿口答應。
叮囑完了之后,程聞上車。
他最后
瞟了溫周宴一眼,“我說真的,對我妹好點兒!”
“知道。”溫周宴朝他揮揮手,“一路順風。”
程聞的車啟動,他嘟囔道:“因為你,她可是差點連命都沒了。”
溫周宴:“……”
“什么?”溫周宴站在原地問,程聞的車已經駛出去一大截。
他站在風里。
程聞最后那句話他沒聽清楚。
只隱隱約約聽到“因為你”“聯名”,意思奇奇怪怪,連不起來。
-
程歲寧的腳果真如同吳大夫說得那樣。
前幾天泡腳時還好,但第五天晚上,開始泛起了疼。
她的腳趾蜷縮又張開,張開又蜷縮。
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而那天,溫周宴在律所加了一整夜的班。
直到早上六點,他才給程歲寧發消息。
記得吃早飯。
飯后喝藥。
程歲寧躺在床上,戳著屏幕回:好。
回完之后將自己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眼淚濕了被子。
她知道應該沒什么的。
知道這是她選的路,沒什么好委屈的。
可她還是控制不住。
她想,人總是不知足。
-
北城的冬天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第一場雪紛紛揚揚落下的時候,程歲寧正坐在辦公室里寫文書。
鍵盤聲此起彼伏。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下雪了。”
辦公室里瞬間沸騰起來,大家紛紛從工位上站起來,甚至有人打開了窗。
朔風夾雜著雪花飄進來,讓原本溫暖的辦公室里帶著幾分寒意。
程歲寧穿得少,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
趙佳過去把窗戶關上,“咱們這兒還有孕婦呢,一冷一熱的,把慧慧弄感冒了,藥也不能吃,她得難受死。”
常慧已經顯了懷,微微凸起,宴平常吃胖沒太大區別。
常慧說,小孩已經會在半夜里鬧她。
程歲寧不怎么參與討論,但都會聽。
她看了眼外面的雪,不知不覺就十二月了。
手機響起。
辛語在群里發:看!初雪!
她發了兩張自拍圖,很唯美。
路童:???雪呢?
辛語:在我身后。
路童:我只看到了你那張大臉。
辛語:啪嘰!路童你死了。
程歲寧:初雪好看,你也好看。
路童:……
——程歲寧你被綁架了就眨眨眼。
程歲寧:忽閃忽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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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分鐘,辛語才在群里發了語音,夾著風聲,“本來給你們點了冬天的第一杯奶茶,但鑒于你們兩個的表現,我取消訂單了。”
路童:……現在跪還來得及嗎?
辛語:遲了。
程歲寧知道這個梗,前段時間風靡朋友圈。
——夏天的第一個冰激凌。
——初秋的第一封情書。
——冬天的第一杯奶茶。
好像每換一個季節,都會衍生出一個新的東西。
但程歲寧從未參與過朋友圈每一次關于節日的狂歡。
辛語話雖那么說,但半個小時后,外賣小哥給程歲寧打了電話,奶茶已經送到了樓下。
而且辛語不止給程歲寧一個人買,還請了她們部門所有人。
趙佳喝著奶茶調侃,“想不到啊,你
老公那么面冷的人,竟然有這么浪漫的一面。”
程歲寧笑了下,“我閨蜜買的。”
趙佳:“……”
面對趙佳錯愕的神色,程歲寧沒再解釋。
溫周宴本來就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下午五點,大雪已經覆蓋了地面,天地間染了一層白霜,天色慢慢黯淡下來。
五點半時,天已經黑了,紛飛的雪花在路燈下飄來飄去,顯得格外好看。
程歲寧收到了溫周宴的消息:我去接你。
這天是周四。
程歲寧回:下雪了。
知道。
一會見。
溫周宴的時間掐得很準。
559,他給程歲寧發消息:到你公司樓下了。
程歲寧跟同事一起下樓,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外面那輛銀灰色的卡宴。
她跟同事們道別,小跑了幾步來到車前,溫周宴正坐在車里打電話,他搖下一半車窗,給程歲寧指了下副駕的位置。
等程歲寧上車,他電話也已經掛斷。
程歲寧系好安全帶,“今天不忙嗎?”
“還好。”溫周宴說:“雪天路滑。”
程歲寧:“……”
不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關聯。
車子平穩行駛在熟悉的路上,車內安靜下來。
一路無話。
在快回小區的時候,溫周宴突然把車停靠在路邊,叮囑程歲寧,“在車里等我。”
程歲寧坐在車里一臉懵,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她隔著車窗看見溫周宴徑直往一家奶茶店走去。
那家奶茶店是新開的。
程歲寧記得他們家在做活
動,第二杯半價。
她也下了車,小跑過去的時候,正好輪到溫周宴。
他正不太熟練地點單,“一杯奶茶。”
“兩杯。”程歲寧在一旁插話道:“一杯原味布丁,一杯雪頂珍珠。”
溫周宴低頭看她,她抬起頭朝著溫周宴笑,眉眼彎著,“你是給我買的吧?”
溫周宴:“嗯。”
“初雪的第一杯奶茶?”程歲寧朝他眨了下眼。
溫周宴別過臉去,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服務員多少錢。
兩杯奶茶,一共28。
溫周宴付了錢,程歲寧就站在他身側。
隔了會兒,程歲寧低聲喊他,“溫周宴。”
溫周宴側過臉望向她。
程歲寧朝他做口型——
你-耳-朵-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