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肯抬頭,溫熱的眼淚說話間落在手背上,叫人聲音都啞了:「能等到他的消息就不算空等。」
「等來消息又能如何,無人信他。他那么重信重義的一個人,卻死于讒。孟玄柔你不恨嗎?」
「恨。」
虞貴妃悵然,陡轉話頭:「你抬起頭來。聽聞我們很像。」
哭了很久,我眼睛腫了,在燭光下抬頭仰面。
「能像虞娘娘半分,是玄柔的福氣。」
虞貴妃端詳我許久,忽得笑了:「你我一點兒也不像,你是江南女子,比我嬌俏許多,也靈動許多。」她問,「聽聞你們江南很美?」
我點頭:「很美。」
「有多美?」
一年前,有人這么問過我。
我再度垂淚,回道:「山水明朗,與將軍的眉眼一般好看。」
虞貴妃嘆一聲:「我從未羨慕過誰,此刻卻羨慕你。」她的聲音輕輕的,「羨慕你可以明目張膽地夸一夸他。」
「娘娘為何不敢?」
「我多夸一句便是要了他與我的性命。」
「我是問,十年前娘娘為什么不敢?」我替湯晟惋惜,「十年前濟寧府的桃林里,湯沐宸沒有等到娘娘。」
虞貴妃呵斥我一聲,在我以為她要發怒的時候,卻伸手扶起了我。
她不知在跟誰對話,只說:「抱歉,是我辜負了。」
我后知后覺,才知道這一句是她說給湯晟聽的。
她矮下身,撫摸我的眼梢,垂憐道:「像我不是你的福氣,是你的劫難。」
「我從不這樣覺得。」
「此去西南山高水遠,你受不了這個磨難。」
我淚意盈盈,在她溫柔的撫摸里哀求:「那娘娘成全我吧。」
「你愿意?」
「愿意。寧為玉碎。」
「死是件極痛苦的事情,你不怕么?」
我太想念湯晟了,眼淚汩汩而落:「不怕。湯沐宸能遭受的,我也能。」
一顆淚珠從虞貴妃眼角而落,她卻替我揩淚:「好。成全你。」
鴆酒下肚,五臟六腑刀絞一般疼痛。我蜷縮在冰冷的石板上,身體痙攣抽疼。
鐵鐐禁錮著我的雙腳,我一動它便嘩啦作響,聽久了,好似鈴鐺的聲響。
上一個春日,我雙腳戴銀鈴跌撞于他懷中。他一動,銀鈴便響,吵醒了整個春夜。他渾身濕透,貼著我的耳廓說:「玄柔,你哭得我心都軟了。」
那日天亮時連陰初晴,我光腳下地,隔窗買了壺桃花米酒。
我想起他那日坐在床榻上看我,問我鐲子換了酒心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