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結束已晚,天黑了下來。房中床褥準備整齊,不知道是哪個丫鬟當值,粗心大意的,床頭又錯點了一對兒鴛鴦紅燭。
我懶得罵,吃了酒后腦袋暈乎,直想往宋儀亭的床上躺。
宋儀亭酒量本就好,再說那幾口跟嘗味道似的,他沒有一點醉意。
我睡不著的時候折騰他,而他興致好的時候則會折騰我。我側身睡著,他單臂環著我,輕吻我發鬢:「琬琬,我想沐浴,想更衣。」
我困得不想睜眼,揪著他的衣衫聞了聞:「今晨剛換洗的,干凈。而且身子我給你擦過了,明天再洗。」
「就今晚。熱水我已經命人備好了,你就替我洗洗,」他軟聲討好,「好么?」
我睜開眼,鴛鴦紅燭晃得眼睛酸澀。
我打個呵欠:「好吧。」
給宋儀亭沐浴已經成了我的日常之事。婚后他完全不讓下人著手自己的貼身事,全依仗我一個人。
好在他泡在浴桶里時就會格外乖順聽話,泡得舒服了,唇紅齒白,外加皮膚本就白皙,俏麗得不似個遭受過邊關風霜的男子。
他乖順時會給我講許多他之前從不提及的故事。盡管他從不自夸,可是他的驍勇與智謀,總在這些故事里慢慢顯露。我好愛故事里的他。
他在重拾過去,也在憧憬未來。
給他洗完夜已深,我拖著疲憊的身軀爬上床榻,窩進他身側。
我嘀咕:「不回隔壁了,那屋太冷了。」
宋儀亭發絲還是濕的,靠坐在枕上翻那本沒看完的兵書,看我嘟囔著往被窩里鉆,低首:「也沒打算讓你回。」
我迷瞪著眼抬頭:「額?」
「廂房的床褥我叫人撤了,以后你宿這兒吧。秋冬夜里涼,你這手腳總是冰冷冰冷的,讓人總惦記著你睡好了沒。」
我抱著他的手臂謝他:「有勞夫君。」
燈下,宋儀亭目光炯炯地看了我好一會兒,將書放在枕側,伸手撥我搭在額前的頭發:「我擔了夫君的名,卻沒有能力保護你,遑論為你出生入死,就是在夜里給你暖暖手足都是奢望。」
他的語氣里難掩傷心,我心疼,主動伸手環上他的腰,安撫他:「你已經對我很好了。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這都是我之前不敢想的東西。」
他撫著我的眉眼,笑道:「你與我在一起,原來是圖這個啊?」
「不是。」我抬眼看他,「圖你這個人。你呢?你如此待我好,是為什么?」
「為了什么?」自問一句,他微微側著腦袋,想得極認真。好一會兒后,他答:「為了活著吧。」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眨著眼看他。他的指腹在我眼睫上,睫毛快要蹭在上面。
「久臥在此,數年間沒有一日是開心的。我總覺得這一輩子哪怕不是征戰沙場博得功名,也好歹得像一個人一樣活著。可是遇見你之前那些年,我活得毫無人樣。躺在這里任人擺布,哪里會有尊嚴,哪里又會有活下去的信念。」
宋儀亭話說得沉,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嘆氣,而是扭頭看我:「可是你來了,我就得活下去。」他眼里帶笑,「我不能讓我新進門的小娘子守寡,是不是?她還小,要是真守了寡,保準天天跟在新婚夜似的,哭鼻子。」
我否認:「我沒哭。」
「那怎么紅眼睛了?」
「那天太餓了,餓紅了眼。」
宋儀亭被我徹底逗開心了,指腹挪開半寸,打量我:「那我看看,今日眼睛紅了沒?吃飽了沒?」
我搓搓日漸圓潤的小肚子,答:「飽了。」
「那既然暖了,也飽了,我們做點其他的事情?」
「不要。」
宋儀亭哪容得我否決,說話間撫在我眉間的掌心覆蓋下來,遮住了我的眼睛。
他像中秋那夜一樣吻我,半濕的發絲垂在我頸側,就跟吻我的脖頸似的。
他說話輕喃:「琬琬,我命人點了紅燭。洞房夜相欠的,今夜補上。」
盡管早被他脫過衣衫,看過身子,可是我還是害羞。我的臉在他的掌心里發燙,從吻里掙脫出來,深喘不止。
他取開手,燭光映在眼前。
他生得好俊,一如在洞房夜初見他時那般清朗俊逸,只是比當時胖了些。
我緊張得不敢動,發憷間被他褪去了衣衫,我才反應過來,猛地擔心他:「小心舊疾。」
「我有分寸。」宋儀亭掌心托著我起身,教我與他相對而視。
我又羞又臊,不敢直視宋儀亭的身子。我結巴:「可是……我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教習嬤嬤教的了。」
宋儀亭溫柔至極:「我教你。」
……
我有兩次洞房夜。
一次和衣睡在宋儀亭身側,醒來后天還沒亮,聽見他沉沉嘆氣,心里滿是陰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