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送賀的是戚文瀾親兵,他單膝跪地,拱手道:「將軍命我送來賀禮。」
然后摁開扣鎖打開箱盒。
只見那木色純柔的長盒里,鋪著殷紅綢錦,但內里盛放的,竟然是兩顆圓滾滾的人頭!
都是威武大漢,髯發硬須,怒目圓睜,瞪得銅鈴似的,又是放在血泊般的紅綢里——一眼看上去,視覺效果驚悚嚇人。
陳墨首當其沖,那盒子就是正面對她的,她嚇得大叫一聲,從位上跌落,尖叫著撲進宣玨懷里。
我沒忍住輕笑出聲,就聽到親兵一板一眼地道:「此乃吐蕃大王子和二王子首級,十天前剛斬獲。吐蕃實力大損,近期不敢進犯。將軍說,以此賀新婚大喜,山河康健!」
不愧是你啊戚文瀾。
瞧瞧這話說的,宣玨也不能怎么著不是。
但新婚見血,可不是什么吉利事兒。
至少,陳墨已是面色慘白,儀態皆失。
這時,宣玨又看向了我。
我倒是對這血腥場景沒太大反應了,冷眼旁觀,沒搭理他一掃而過的視線。
「戚將軍有心。想必年末進京述職時,更有大捷消息,朕很期待。」宣玨溫聲道,「拿下去吧。」
我瞇了瞇眼。
將領每逢年末,必要進京述職,以防叛亂和不臣之心。戚文瀾若是回了,恐有不測,畢竟京城目前在宣玨全然掌控之下,不是邊塞那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若是不回,更是有叛亂帽子扣上。
不好辦。
我敢肯定宣玨舍不得殺我,但我不確定……
他會不會動戚文瀾。
8、
婚宴結束,我回玉錦宮。
路上,我仍在思索,走得緩慢。
戚太妃和父皇感情篤睦,父皇死時服毒殉了葬。戚文瀾是晚來子,父母也壽終正寢。所以他是個實打實的光桿司令。
一人在外,無全家掛心——這也是他為何敢和宣玨拍板挑釁的原因。
但這是極限了。
戚文瀾手上兵不多不少,恰十萬。
十萬兵馬,不夠他攻打回來;而宣玨目前根基不穩,也不敢立刻對戚文瀾下手。
僵局。
不過……等宣玨排除異己,徹底穩固朝堂之后,就不好說了。
論武論騎射,這倆人不相上下;論詩詞歌賦、朝堂翻云覆雨,戚文瀾那個驢腦子根本比不過宣玨。
因為掛憂,等快到玉錦宮時,我才發現,陳墨在宮女的簇擁下立在門前,顯然在等我。
我沒精力應付,打算忽視而過,就聽到陳墨背后宮女喝道:「大膽,見到娘娘還不行禮?」
我腳步頓住,緩緩扭頭笑道:「陳小姐,一年未見。恭賀如愿以償。老太師護犢情深,不惜毀一世英名,爾玉佩服。」
陳太師,是三朝閣老,皇兄的啟蒙西席。是皇兄再信任不過的人。若非他里應外合,宣玨不會如此簡單就能得手。
陳墨臉上溫婉的笑容僵了僵,然后才點頭道:「多謝姐姐祝福了。本宮是見姐姐今日神思不定,想來探望一二。」
「看完了?」我側頭示意,「可以走了。」
「那本宮先離開了。今夜我侍奉陛下,若姐姐不適,也可以多休息休息。」她微微一笑,似是拾得點勝利者的得色,緩步離開。
我卻是目帶憐憫地看她離開。
蘭靈注意到我的神色,疑惑:「……娘娘?」
宮燈在夜色下搖曳,晃出曖昧昏黃的圈,我道:「你信不信,她會等個一場空?只是可惜陳太師,太寵這個女兒了。」
我邊說著邊大步走進玉錦宮,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我無法抑制地想起父皇。
他也是太寵我了。
不惜留下宣玨這個禍根。
當晚,宣玨留在太極殿歇了一晚。說是處理政事。不過明眼的也都明白,新皇后注定是個擺設身份。
我對露出訝然之色的蘭靈道:「正常。宣玨這個人啊……我該感謝他沒讓我成為眾矢之的。」
他要是這個當口來我這里待一晚上,我得被陳墨恨死。
蘭靈不知如何接話,只支吾道:「……陛下對娘娘情深,自然不會讓娘娘為……」她這句「不會讓我為難」的奉承話還沒說出口,就想起來宣玨這位置怎么來的,瞬間禁口。
我擺擺手,讓她下去。蘭靈惶恐著后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