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可曾見過她們?」看來,她已經開始起了疑心。
「自然見過的。有幾房姨娘身子不好,常年不大出門。另有幾房在吃齋念佛。七姨娘年前有了身子,近日行動不大方便,不常出來。六姨娘自幼失聲,也不大愛與人來往。」
我留意到,當我提到七姨娘懷孕時,她竟真的流露出一絲微怔。
——看那樣子,她是真的愛上了沈風啊。
「原是這樣,」她看起來神情仍有些恍惚,頓了頓,又壓低了聲音問道:「姐姐可曾注意過,這府中有什么不同尋常的事?」
我心里暗覺可笑。
「不曾有過,妹妹是剛來,住得不大舒坦么?」
「我……」她咬了咬下唇,不說話了。
「駙馬那樣喜歡你,你若是住著不舒坦,去尋駙馬便是了。」我淡淡道。
她似乎眉頭皺得更緊了,絲毫沒有放松些。大約是知道我說不出來什么,便起身告退。
「對了,婉夫人,」我叫住她,意味深長地笑道,「在這里住久了,得記著——除了你的眼睛,別的,什么也不要信。」
她天青色外袍下的身子微微地顫了一下。
入秋后不久,七姨娘「生產」了。
我趕到那座小院子時,婉夫人和沈風已經在那兒了。婉夫人緊緊靠在沈風懷里,我知道那不是故意做給我看,她臉色白得像紙,眼睛里充滿了恐慌。
沈風看向我,對我微微一笑。
那座正在有女人生產的小院子里,安靜得能聽到婉夫人的呼吸聲。
「妾身見過公主。」婉夫人的聲音細若蚊吟,勉強把沉默的空氣撕開一道口子。不知是不是因著晚上的風涼,她始終靠在沈風的懷里。
我不去看她,她倒是巴巴地向我搭話:「這院子里怎么這樣安靜,七姨娘她……」
我涼涼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七姨娘不大愛出聲。」
我的表情大約是嚇到她了,她瑟縮一下閉上了嘴。又抬頭去看沈風,可沈風也只是對她淡淡地笑了笑,并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
院子里涼風乍起,卷著干枯的秋葉在地上啪嗒啪嗒地彈跳。七姨娘緊閉的房門被從里面砰地一下打開,三四個端著水盆的婢女腳步匆匆地走出來,像看不到我們似的,把水盆里的東西潑在地上。
婉夫人伸著頭飛快地掃了一眼,拉了拉沈風的袖子,小聲道:「怎么端出來清水啊?」
沈風仍不開口。
「婉夫人以為是什么?」我略略偏頭看向她,輕描淡寫地笑了下,「血嗎?」
她扭過頭去,不再看我。
倒是沈風身后的小廝「好心」地開口道:「婉夫人,公主府里,不興見血的。」
婉夫人不說話了。我心里暗暗覺得好笑,生孩子能不見血嗎?這都能忍住不問,不愧是在宮里待過那么多年的女人。
我瞥了眼她依偎在沈風懷里的模樣,即便是在深宮待過那么些年的女人,仍是逃不過一個情字。想來她也是從未真的被愛過吧。因此在察覺到被愛時,便如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愿意全身心地信任對方。
于是她才想不到,自己的枕邊人,那顆深埋在皮肉之下的心臟,一邊愛著她,一邊想殺她。
真可憐,我卻只覺得她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