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幼萍于清晨醒來,胸口又悶又堵,仿佛積蓄了整季的秋雨,沒落在檐下庭院,都落在她心底了。
憊懶起身,倦怠梳妝,浣漱過后,還未換上洋裙,坐在梳妝臺前,任由嬤嬤為自己編了繞耳髻。
小丫鬟立在一旁,揪著自己衣襟,忐忑開口:“方小姐,昨夜……后來大帥來過。”
方幼萍原本正隨意擺弄著手上的一盒胭脂,聞手指一僵,臉色變了變,又迅速恢復常態。
漫不經心開口問道:“哦,后來去了六姨太那兒?”
上次自己躲在五媽媽那兒,這次給他吃了閉門羹。他又如何是能為人一退再退的人,別人主動送上門,他都反復拒絕。又怎會為誰低聲下氣,反反復復。
“小姐恕罪,您昨日囑咐過休息,不準被打攪,婢子就該婉拒大帥,將門窗關好的。”小丫鬟原本已經做好了被她責備的準備,因自己違抗命令,差點害小姐被打擾。不聽話,又不馴服。
忙話里有話地為自己辯白:“可婢子在府上伺候主子,實在不敢違抗大帥吩咐。大帥執意進來,便在樓下沙發上休息了一晚。婢子不敢將小姐喚起,哪怕想告知一聲。”
方幼萍聞,下意識起身,想坐回去,可手指搭在楠木梳妝臺上,微微用力,只將臺面握得指肚泛白。
心底天人交戰,反復抵抗涌上來的情緒。將自尊心吞沒后,開口問了句:“大帥現在已經離開了吧。”
“回方小姐,現在天未亮,下人們雖醒了,可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大帥。大帥昨夜來的遲,故而還沒起來。且昨夜大帥臉色很不好,不太知道現在怎樣了。婢子們不敢擅自做主去報給五夫人,便來先詢問小姐。”小丫鬟將頭埋得很低,恐小姐因疑心而責備,連忙畫蛇添足地解釋了句:
“小姐,婢子并沒有去主動稟告給大帥,也沒有去詢問過大帥,是大帥自己主動過來的。婢子斗膽詢問一句,下次大帥過來,婢子是否應當報于小姐知曉。”
“報……”方幼萍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只是想到、他可能只是心血來潮過來,又不是天天過來點卯。
今日見自己新鮮,給客人招待的體貼和周到。明日又去姨太太那兒雨露均沾了,有什么意思。
還是搖了搖頭,否了:“不必了。”
小丫鬟喏喏應是,跟在小姐身后,還是多稟報了一句:“昨夜婢子一來怕驚動小姐,二來也是大帥不準稟告的。大帥不愿打攪小姐休息。只是以后婢子是聽大帥的,還是聽小姐的。”
“聽他的。我算什么?過客而已。”方幼萍嘴上這般說,身體還是很誠實,步步下了樓。連洋裝都未換,還穿著那身睡裙。
她明知只要再看他一眼,就會繼續為他鞍前馬后。可還是屢教不改,走到他跟前。
蔣理承的確還未醒,一夜和衣而臥,只褪去軍靴,身上不知被誰蓋了張毯子。
他眉頭緊皺,睡得極不安穩,但因積勞成疾,卻也醒不過來。
方幼萍跪在他身旁,伏在沙發上,聽他呼吸頓重炙熱,閉上眼睛,貼上他溫涼的唇。
他是冷面閻王,也是她的櫻桃。從前就讓她垂涎欲滴,現在羞恥心也不能阻止分毫。
直到蔣理承睜開眼睛,小丫頭沒慌忙避開,而是幽怨地看著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分明不辭而別的是她,戲耍的人是她,將他弄得一身病的是她。可現在滿腹委屈的人,還是她。
“我昨天半夜醒了,去你門口站了站,想離你近點,好像難受就能好一些。總盼著你能突然醒過來,能看見我站在門外。但是一直沒等到,又太疲乏了。”蔣理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瓜,看她眼圈紅紅的,像極了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