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淡然一笑:“我對佛教只知皮毛,但我想來,佛家也好,道家也罷,修行之功,不外乎積德行善,不知活佛以為然否?”
這是任何人,甚至任何宗教都不能反駁的真理。修行也許有萬千法門,但真正的宗教,其核心都脫不開積德行善這四個字。
救死扶傷是積德行善,樂善好施是積德行善,斬妖除魔是積德行善,生死肉骨是積德行善,舍身飼虎割肉喂鷹,同樣也是積德行善。
積德可以行善,行善就能積德,一而二,二而一。
措欽活佛深深點頭,表示這個絕無異議:“羅布桑性格剛直,對佛家經典多有難解之處,故而讀經禮佛之路艱難。
他當鐵棒喇嘛,督促僧眾們精進勇猛,自然也有他的一份功德。只可惜借他人修己身,終是慢了些。
羅布桑多在寺廟之內,入世修行時間不多,積德行善的機會也少些,天師此,貧僧仍是難解。”
蕭風淡然道:“活佛可知羅布桑的死因?”
措欽活佛點頭道:“雖不確定,但以現有情形推斷,應是朝廷的錦衣衛暗害了羅布桑。”
一旁的陸炳忍不住道:“活佛何以如此推斷?我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敢保證絕未下過此等命令!”
措欽活佛慘然一笑,從身上摸出一個布包,打開布包,里面是一塊殘缺的腰牌。
這是一塊象牙雕刻的小牌子,上面刻著“北鎮撫司錦衣衛……號”。
在多少號之前的部分,缺了一塊,看茬口是被重物砸碎的。
陸炳接過來,半晌不語。蕭風眉毛挑了挑,意思是,真的?陸炳嘴角撇了撇,意思是,真的。
見陸炳不說話,嘉靖心里也是一沉,錦衣衛的腰牌材質稀有,雕工精細,要仿造是極難的。
這是因為錦衣衛是皇帝的貼身私人衛隊,每個錦衣衛都有靠近皇帝的機會,所以腰牌、腰刀、衣服,都要有很強的防偽性,層層設卡。
眾人正在發愣之際,蕭風忽然道:“陸大人,錦衣衛的腰牌若是遺失了會如何?”
陸炳嘆口氣:“錦衣衛腰牌,重如性命,牌在人在,牌失人亡。如果牌子丟了找不回來,自殺謝罪。”
蕭風明白了,這就是不能丟失的身份證,一旦丟失了,就要登報作廢,避免別人使用。只是這作廢的方式過于慘烈了。
不過蕭風也清楚,這些規矩都是針對那些小旗總旗的,最多到百戶。如果是千戶丟了牌子,這規矩就未必會執行得那么堅決。
更不用說陸炳了,估計陸炳就是每天弄丟一塊,也就是重新補發的事兒,絕不會搞什么以死謝罪。
當然,誰要敢拿著陸炳的牌子招搖撞騙,那也是嫌命長了,因為陸炳這張臉,是個錦衣衛都認識,根本冒充不了。
就連陸繹,蕭風都敢肯定,也不可能因為丟了牌子就自殺。規矩從來都管不到立規矩和執行規矩的人。
甚至他們壓根就不會承認自己丟了牌子,自己手里的這個才是原來的。誰偷走了腰牌,不用則罷。
一旦敢冒用,一旦被發現,先砍死人,再毀掉牌子,然后說對方牌子是假的,就死無對證了。
蕭風沒心思推測錦衣衛內部的貓膩,只是皺眉道:“也就是說,這塊牌子的主人,應該已經死了。”
陸炳點點頭:“應該如此,只是牌子的編號已經毀掉了,不知道是誰的,也就不知道遺失了多久。”
蕭風看向措欽活佛:“活佛,腰牌是真的,但號碼卻偏偏被毀掉了,活佛不覺得有些太巧了嗎?”
措欽活佛點頭道:“原本是有些巧的,不過我們在現場還看到了一些象牙碎屑,蕭大人看看,這是羅布桑手持的鐵棒。”
措欽活佛打開放在身邊的布袋,從里面拿出一根沉重的鐵棒來,蕭風走過去,拿起來看了看,明白了措欽的意思。
“活佛的意思是,羅布桑與錦衣衛廝殺,錦衣衛殺了羅布桑,但羅布桑的鐵棒打在錦衣衛身上,剛好打碎了這塊腰牌。”
措欽活佛點點頭:“否則錦衣衛如何會弄丟視若性命的腰牌呢。定然是他也受傷不輕,沒有察覺到腰牌被打碎掉落地上。
估計等他發現時再回來,羅布桑的尸身和腰牌已經都被過路的商隊帶走了,他只能無功而返。
蕭天師,除了這個解釋之外,你還有更合理的解釋嗎?”
蕭風苦笑道:“這么粗的鐵棒,要剛好打碎刻著編號的那么一小塊位置,未免也有點太巧了吧。”
措欽活佛沉聲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下之事,巧的本就很多。”
蕭風拿著玉佩,在鐵棒上比劃了兩下,皺著的眉頭漸漸展開。
“活佛,你可知,這腰牌為何要砸成這樣嗎?”
措欽活佛一愣:“聽蕭天師之意,這是故意砸的嗎?何以如此推斷?”
蕭風笑道:“這牌子本就不大,若是砸碎的太多,別說陸大人認不認賬,只怕活佛你就先認不出來這是錦衣衛的牌子了,對不對?”
措欽活佛無語點頭,這牌子陸炳天天看見,哪怕只剩一半,陸炳也能看出真假。
但藏區僧眾又沒見過錦衣衛的牌子,如果真的砸碎一半,錦衣衛的三個字不全了,他們都未必能想到錦衣衛的身上去。
“但若是砸得太少,編號還能看出來,那么錦衣衛的北鎮撫司是有嚴密檔案的,一查就知道這是誰的腰牌,此人是否在世,死了多久。
若是此人已經死了很久,那么羅布桑死于錦衣衛之手的事兒自然也就有了漏洞,這也是下手的人不希望發生的。
所以他要比較精確地砸碎這一塊,才能達到陷害給錦衣衛的目的。”
措欽活佛皺眉道:“天師說來說去,仍是認為這牌子是故意砸的,而非湊巧砸碎的。”
蕭風點頭道:“因為我剛才拿了羅布桑的鐵棒,我現在的功夫,相信錦衣衛里也很少有能打過我的了。
可這鐵棒的分量如此沉重,就是我用起來,也很難得心應手。除非每天都用的人,才能精確地運用自如。”
措欽活佛不明白蕭風的意思:“羅布桑正是每日都使用這個鐵棒啊,所以他用鐵棒打碎了牌子,不奇怪吧。”
蕭風點頭道:“若真是羅布桑打碎的牌子,那么以他的功夫,我想不到錦衣衛里有誰能單殺他的。
若是一群錦衣衛圍攻他,那么大的陣仗,現場一定打得一團糟,我相信你們已經檢查過現場了吧。”
措欽活佛默然片刻:“現場看來,和羅布桑交手的應該只有一個人。”
蕭風再次拿起那塊玉佩:“所以,我不相信羅布桑是錦衣衛殺的。我也不相信這塊玉佩是被鐵棒砸的。
這么粗的鐵棒砸上去,無論從哪個角度,這塊牌子一定都至少碎掉一半,而不會是這個形狀。
活佛,我請一個專業的人士來看看,這塊牌子到底是怎么碎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