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城關換大旗(二)
“換一面旗子”習鑿齒可謂是一針見血,道出了千百年來士大夫的本質。漢朝末年,享受了四百多年漢朝俸祿的功勛貴戚,士族豪門紛紛扯起大旗,撬起了漢朝的墻角。三國征戰百年,良謀如雨,猛將如云,東漢皇朝亡了,魏、蜀、吳三國也風吹云散了,可是一直不倒的還是士族豪門。
因為他們可以分散投資,無論家中爭鹿奪鼎勝出的是誰,他們都可以享受勝利的果實。就像我們最熟悉的諸葛亮,諸葛亮的大哥是諸葛謹,仕東吳,拜大將軍,左都護,領豫州牧。弟諸葛誕仕魏,為吏部侍郎,累遷揚州刺史、鎮東將軍,司空。至于諸葛亮那就不用說了,蜀中名相,蜀國事實上的控制人。
像現在魏國事實上的例子也非常多,謝安、謝琰、謝玄仕魏,而謝氏其他子弟,如謝石、謝萬、謝郎等人都是東晉高官。哪怕就連魏國尚書令王簡,也和東晉尚書令王述同出太原王氏。而東晉名將忠臣溫嶠,不僅兩次甘當臥底挽救了東晉,他的兩個兒子都是東晉高官,事實上他的姻親幾乎都是魏國重臣。姨丈是劉群的父親劉琨,舅表弟就是崔悅、姨表弟是劉群,還有一個姨表弟是盧諶。至于汝陰太守溫輝是溫嶠伯父溫羨的孫子,和溫嶠的兒子是同輩堂兄弟。
哪怕是身為冉明陣營中比較受重用的弘農楊氏楊暉、隴右李氏李賢,事實上他們也在東晉有家族成員出仕。張沼笑道:“不怕彥威笑話,就是沼想換這個旗子,恐怕也沒有門路,如果自送上門,恐怕只是自賤身價。”
“呵呵!”習鑿齒笑道:“這個顧慮也是存在的,不過要想解決倒也容易。某雖然辭官閑居在家,但是荊襄還算有幾分薄名,各郡縣也有幾個朋友,若文素有意,也可聯絡一下,我們基本上就可以代表荊襄的民意了,若不戰而取荊州,這個進階之資你看若何?”
“妙計,妙計!”張沼笑道:“古有周郎妙計安天下,今有彥威智計定荊襄。好一招反客為主,恐怕魏國今上得知彥威之名,恐怕也要引為知己。不過,此事不亦久拖,張鎮南如今可是卯足了勁,準備一舉拿下荊襄要成就他不世功業呢,籍安北封王,可是大大激刺了張鎮南,一旦讓張鎮南打造好了攻城器械,恐怕就遲了。”
習鑿齒笑道:“這個自然省得,你我二人今后如何,就看這一拼搏了。”
張沼卻一本正經的道:“我等圣賢門下,儒有門徒,非為一已富貴,但求天下太平而已。所謂功名利祿,不過是過往浮云。”
張沼說得大義凌然,事實上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恐怕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猜測出來。在張沼走后,習鑿齒的兒子習辟疆就從書房內的屏風后走了出來。
習鑿齒對次子習辟疆道:“荊襄定矣,為父所謀者,功成泰半。”
習鑿齒三個兒子長子辟強、次子辟疆、少子辟簡,而習鑿齒所倚重的不是長子辟強,也不是少子辟簡,而是這個次子辟疆。習辟疆如今年方十六,長得很帥,甚至有點偏向女性化,這是魏晉時代的正常審美觀點。長得帥那就不用說了,習鑿齒雖然不算帥哥,可是也算不上丑,他的遺傳基因本來就不差。習鑿齒看重習辟疆的地方,就是他的成熟,特別是與年齡極不相符合的成熟。
“父親大人昨日遞交了辭呈,今日張文素便登門拜訪,看樣子他現在非常著急啊!”習辟強很有玩味的笑道。
習鑿齒道:“我們習家雖是襄陽大族,不過偏重文治,如果在太平年月,這倒無妨。然而如今的關頭,所重者還是手握軍權的將校。他們張家和我們習家不同,為父的門生故吏遍布襄陽各郡縣,可是在軍中卻沒有什么根基,可是張文素他一門子侄多為荊襄將校,掌握著軍事力量。為父所求,其實和張文素所求的都是一樣的,如今他只是沒有門路而已,蜀王雖是不世俊杰,但是他只算虎狼之將,卻難和真龍天子抗衡。如今冉氏崛起已經不可逆轉,唯有順勢應天,才是正途。這個張文素早就想降了,心里想扭捏一番,卻害怕怒了張鎮南,隨手把他滅了。但這也正常,襄陽畢竟是要害重鎮,如果襄陽易幟,七荊襄其它郡縣勢必望風景從。相反,如果張文素決意抵抗,以襄陽的雄兵堅城,魏國要強行攻下只怕也不容易。為早得太平計,我想冉子陽不會吝嗇一個好價錢的。”
一根稻草,放在大街上就是礙眼的垃圾。如果和白菜捆綁在一起,那就是白菜的價格,如果綁在大閘蟹上,那就是大閘蟹的價格。價值有多大,要看跟誰綁在一起,這點習鑿齒非常清楚。他沒有冒然與魏國聯絡,也沒有與謝安聯絡,他需要的更多,一個引起冉明注意的契機。
張沼來了,作為荊州司馬,相當于后世的軍區參謀長,掌握著荊州的軍事訓練、給養和功勛考評,雖然說荊州是桓溫的大本營,但是桓溫卻絕對不敢輕視張沼。
因為張沼這個人,雖然打仗不行,也沒有什么名將潛質,不過他有一個長處,那就是踹弄人心,拉攏人心。作為襄陽大戶,在桓溫成為荊州刺史時,他給了桓溫很大的幫助,作為報酬,那就是張氏子侄多在軍中效力。
就像桓溫西府府剛剛開府時,所屬西府軍建立了四萬步騎,合計八個營,襄陽張氏不僅為桓溫提供了大量的甲胄糧食,還提供了六千多人的青壯。其中襄陽張氏直系子弟就二百多人,而且加上姻親就多達一千多人,兩千死忠佃農萌戶,就是其他三千多人也大都是荊州子弟,受張氏影響較大的。經過逐年戰爭,這些張氏影響力比較大的六千多人,除了戰死,殘疾的部分,大部分都升到了曲候,都伯這個級別。像張氏子弟,多成為了校尉、司馬一級的軍官。
盡管官不大,他們卻是直接掌握著軍隊權力的人。
張氏聯姻,習鑿齒也是看重張沼在軍隊方面的勢力。這次習鑿齒也是準備拿著張沼的資本當作進晉之階。
習辟疆道:“孩兒這就連夜去見張鎮南(既張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