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堂,差房內。
孫彌塵背手踱步,沉思許久后,才再次開口問道:“你剛剛說,清雪他們入墓的時候,那死囚正在與幾位陌生人大戰?!”
“沒錯。”孫家的年輕高手,趕忙回道:“這巡堂的人還沒到,就已經有陌生人入墓圍殺黃小子他們了。不過,聽清雪小姑的意思是,那幾個陌生人,最終好像是與死囚同歸于盡了,共同墜入了神墓九幽之內。”
孫彌塵皺了皺眉頭:“我的感覺沒錯,先前有那么多三大堂的差役返回稟告,聲稱全村都找不到黃家姑侄,但那趙皓辰卻一直按兵不動。而后在清雪入墓之前,他又突然提議要率領巡堂的人入墓搜捕,且滿臉都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甚至不惜違背規則。”
“那幾個陌生人,應該就是他派去神墓的,卻不承想那死囚過于強大,令那幾個陌生人在陰溝里翻了船,而后他才不得不帶巡堂的人入墓救場。”
說到這里,老孫的雙眸突然明亮了起來,而后背手感嘆道:“今夜的神墓格外熱鬧啊,再加上先前犯病的周桃之,又是守墓人中唯一的一位幸存者……這種種緣由串聯在一塊,就足以說明此地不簡單啊。”
那年輕的高手跟不上老孫的思路,只能目光懵懂地聽著,且不停地點頭附和。
“既然神墓不太平,那我們就更要盯死此地了。”孫彌塵緩緩轉身,話語簡潔地命令道:“你馬上帶領著法堂的人入墓,不論墓中發生什么,都要給我盯死神墓仙宮的入口,并嚴密關注進出人員。明日一早,我就會向宗族堂提議,重選守墓人,徹底將此地管控,封鎖。”
“孫兒明白,孫兒這就去辦。”
“乏了……!”孫彌塵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而后擺著白嫩的小胖手道:“去吧,去吧。”
“是。”
孫家的后輩恭敬行禮后,便快步離開了差事房,且沒用半刻鐘,他就帶著法堂的數十位高手,一同使用引路符進了神墓。
孫彌塵雖然已經知道,這神墓中的黃家重犯二人組早都已經跑了,但他身為三大堂之首的法堂話事人,自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玩忽職守”。所以,他是一直等到第二天清晨,宗族堂召開議事時,才離開的巡堂差房。
清晨,宗族堂臨時議事時,趙密聲稱自己身體不適,所以便沒有親自到場,而是派了家族一位威望頗高的長輩前來旁聽。
而后,孫彌塵主動提議,既然沒有在神墓中找到黃家姑侄這對重犯,那就應該將神墓徹底管控、封禁起來,避免再出意外,而且還要重新選出守墓人,親自看守此重地。
此提議得到了全票通過,而后四大家族便各派出一位長老,再帶著宗族堂的三位長老,一同常駐神墓,晝夜不休地看管此地。
一切事了,孫彌塵才離開宗族堂,乘車向家中趕去。
……
孫家,藏經閣。
任也正與小姑坐在餐桌旁邊,大快朵頤地吃著豐盛的早膳。
這姑侄二人一個是吃貨,一個是真的餓壞了,所以吃相極香,也完全沒有拿自己當外人。
孫清雪托著下巴瞧著二人,表情無語道:“出了這么大的事兒,黃小弟還是這么有胃口,這副心態……當真是令人敬佩啊。”
“已經都這樣了,不吃飯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任也滿嘴流油地回道:“猛猛炫就完了。”
“你慢點吃,不夠的話,我再讓下人準備。”孫清雪性格恬靜,說話也慢條斯理的:“你看你,這折騰了一夜,身上不是污泥就是灰塵,一會兒吃完,我來幫你沐浴吧。”
“?!”
任也聞一愣,故作臉紅地回道:“也行。不過我皮薄,姐姐要輕點搓哦……!”
“……呸。我是說,我來幫你準備沐浴的事兒,誰說要給你搓了?討厭!”孫清雪意識到自己的話里有歧義后,便也面色紅潤地與對方打趣了一句。
旁邊,吃相極為優雅的天薇小姑,目光平靜地看了一眼孫清雪,輕聲問道:“你父親什么時候回來?”
“踏踏!”
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緊跟著孫彌塵爽朗的笑聲便傳了進來:“哈哈,我這不就回來了嗎?”
任也聞便看向了門口,見到孫彌塵自己關上了經閣的大門,并主動說道:“昨晚的事情鬧大了,一大早宗族堂就開始議事,我先去了一趟,這才回家。”
“孫伯伯,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任也趕忙擦了擦嘴角的油漬,十分鄭重地起身行大禮,態度謙卑地接了一句。
天薇小姑雖看不上孫胖子,但畢竟自己和侄子是受人家搭救的,這份大恩也不可能用沉默的方式回應,所以她也很鄭重地起身謝道:“感謝孫家伸出援手,日后若有差遣,不論何事,我姑侄二人定當全力以赴,絕無二話。”
“哈哈,客氣了,客氣了。”
孫彌塵美滋滋地擺了擺手,稍作停頓后,才齜牙回道:“差遣不敢當,俺老孫就只有一個請求……!”
又來了,他又來了!
“除了月亮的事兒,什么請求都行。”天薇小姑秒懂對方的心思,只一句話就將對方封死。
“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孫彌塵略顯尷尬地回了一句,而后便坐在了一張空椅子上,主動招呼道:“既來了孫家,就不要見外。快快,坐下用膳……!”
他雖這樣說,但任也和小姑坐下后,卻沒有再動筷,只靜等孫彌塵說出下文。
這藏經閣內就只有他們四人落座,且孫家的傭人,以及大部分孫家的族人,也都是不知道黃家姑侄在此藏身避禍的。
孫彌塵坐在椅子上,滿臉好奇地瞧著任也,直白問道:“你這小子真的通敵了?!鐵桿內奸?”
“嗯……鐵桿內奸。”任也被問得臉色通紅,憋了半天,才用鼻子哼了一聲。
孫彌塵聽到這個回答后,便表情十分費解地看向了天薇:“為什么啊?為什么非要通敵呢?!他一個小孩子,或許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可……可你怎么也跟著他胡鬧呢?你知道此事的后果有多嚴重嗎?”
天薇小姑靜靜地瞧著他,話語簡潔道:“哪有那么多的為什么?他不甘心,我也不甘心,那就只能當內奸了。”
“完全不計后果?!”
“后果是什么?”天薇小姑淡淡道:“你踏上九死一生的離鄉路時,你想過后果嗎?修道這一途,本就是機緣不定,逆天而行之舉。既然心中有了決斷,那就放手去做,在抵達彼岸終點之前,這神仙也是算不出結果的。”
“……!”孫彌塵聞聽此,也就沒有再糾結,只岔開話題問道:“那你姑侄二人的不甘,究竟來源于何處啊?”
這話一出,任也與小姑全都沉默了下來。
“……我既然選擇了幫你們,那就也是鐵桿的內奸啦!”孫彌塵有些無語:“我連實情都不配知道嗎?”
“不,你誤會了,孫伯伯。”任也立馬接話道:“不是我們不說,只是此事過于陰差陽錯,是在很多意外的情況下才促成的。我正在想……該怎么向你講述。”
“我聽聽,到底是怎么個陰差陽錯。”老孫的習慣跟女兒一樣,一旦認真起來,就喜歡用手托著肥大的下巴,看著毫無架子,反而還有點憨。
“咳咳……!”
任也清了清嗓子,而后便講述道:“不瞞伯父說,自打我成為這天牢的獄卒后,每天傍晚,趙密都會把我叫到他的悟道廬中,并閱覽古籍一個時辰。但說是閱覽古籍,可實則卻是趙密用一種詭異的沉香,令我在閱覽時陷入沉睡,而后他便會剖開我的腹部,窺探我的星核……這么多年過去,每日都是如此,風雨無阻。”
“面對趙密這種殘忍的手段,我自然是內心非常懼怕的。萬一他有一天,不再需要窺探我的星核了,那他會不會殺了我?!即便不殺了我,那我會不會在他的這種剖腹手段下,徹底淪為廢人呢?”
“我不知道,但惶恐萬分,且終日里忐忑不安。”
“但我更多的是不甘!不甘心只做一條任人欺凌,任人每日割肉的野狗。所以……我其實一直想找回自己的本源雙眼,也想知道,趙密每天窺探我的星核,究竟都看到了些什么,得到了什么。”
“但僅憑我和姑姑的力量,這自然是很難找到本源雙眼的。所以,我就一邊開始暗中調查,一邊伺機而動。”
“終于,我在悟道院聽課的時候,偶然聽人談論起了周桃之,也得知他是我出棺前一夜的守墓人,并且是唯一的幸存者。所以,我就一直想要見一見周桃之,在他那里問出一些我出棺前的事情,以及另外兩位守墓者是怎么死的,看能不能找到我本源雙眼的線索。”
“但周桃之的聚寶棋局太過詭異,而以我的品境也很難接觸到對方。所以,我覺得自己需要幫手,而恰巧79號也不甘心淪為死祭日中的小金人。”
“我們二人一拍即合,我暗中救了他,而他也答應幫我接近周桃之,查清楚出棺前夜的真相。”
“但我沒想到79號在越獄時,會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殺了這么多的獄卒,更沒想到趙皓辰會嫁禍我……以至于后面的事情逐漸失控。”
任也說到這里時,便不由得搖頭嘆息了一聲:“唉,氣運不站在我這一邊,查了這么久,一點線索都沒有拿到,反而還徹底暴露了……!”
孫彌塵聽完之后,忍不住問道:“就這么簡單?”
“是啊,就這么簡單。”任也鄭重點頭。
“按照巡堂遞交上來的案卷來看,你們當天應該是見過了周桃之啊。且三大堂都推斷,他突然犯病,就是受了你們的刺激。”孫彌塵神色不解地問道:“難道……你們在他那里,什么都沒有問出來嗎?”
“準確地說,是只差一步就成功了。”任也糾正道:“79號很強大,原本已經成功引導周桃之回憶從前的事情,但卻不承想,在這關鍵時刻,那趙家的趙銘狄卻突然闖入了桃林小院,且打斷了周桃之的狀態,并令他徹底發瘋。我們試著安撫他,但根本沒用,所以只能在他發瘋時,趁亂逃走。”
“……也就是說,你們折騰出了這么大一個案子,最終就只是見到了周桃之發瘋的樣子,連個毛都沒有得到?!”
“您說得太對了。”任也很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案子犯得確實不值。”
“那趙密呢?”孫清雪也很好奇地問道:“他整日都對你剖腹,你就沒有懷疑過他?!”
“懷疑過啊,但我沒有實證啊。”任也攤手道:“這周桃之一死,線索就徹底斷了,誰也不清楚我出棺前的一夜,究竟都發生了什么!而-->>且,我們還沒等繼續往下查,這三大堂就已經要抓捕我們了。”
孫彌塵微微點頭,皺眉又問:“那你們怎么突然就逃到神墓之中了,是事先發現了趙皓辰有要抓你們的舉動嗎?”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