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獄中,李小胖背著手,抬著下巴,語輕佻,面含賤笑,這怎么看都是一副想要在窮兄弟面前裝個大逼的模樣。
他仿佛在說,恁趕緊好好看看啊,老子雖然只是一條三品野狗,但堂堂獄統大人,那都是我的孫子輩的,這整座天牢,我只手遮天。
“生命的真諦,就是裝逼。唯一的區別是,或淺顯,或深奧……”劉紀善對于人生總結的含金量,還在持續提升。
任也并不反感小胖的人前顯圣之態,反而心里還很竊喜。因為最近二人處得不錯,一同經歷了催情粉的犯罪未遂事件,并且在李尹之爭的時候,小胖還堅持要讓瞎子站在自家的隊列中,從而抬一下他的身份地位。
就憑這份“濃烈的兄弟情”,小胖要是能在死獄中只手遮天,那任也就可以是那只手下的第一狗腿,起碼沒人敢再拿他當奴隸用了,工作環境和個人自由度都會大幅度提升。說白了,這以后想要干點偷雞摸狗的事兒,也會方便很多。
周遭的人群散去,任也笑著迎向了小胖,齜牙問道:“嘿嘿,我說李兄啊,你這不在家里好好享福,怎么突然決定來這烏漆嘛黑,差事乏味的天牢了?”
“在家閑著也是閑著,我這不是想著過來跟你做個伴嗎?”李小胖賤兮兮地沖著任也拋了個媚眼。
呵呵,這個小胖子不但情商高,而且小嘴還挺甜的……任也當然不會信,對方是為了自己才來天牢的,因為二人關系雖然不錯,但在這機緣匱乏的虛妄村中,時間就是最寶貴的財富。
像李小胖這樣的古族世家子弟,那是時時刻刻都在為離鄉路做準備的,平日里家中對其的約束、管教,也都是很嚴苛的。所以,沒有特殊原因的話,李家絕對不會因為兩個孩子想在一塊玩,就默認李小胖可以荒廢一些苦學清修的時間的。
他來天牢,一定是有原因的,但大概率與自己一毛錢關系都沒有,所以小壞王也就沒有再追問。
“夠兄弟……!”任也面含笑意地回了一句:“不瞞你說,你來了,我是真開心啊,以后也沒人敢欺負我了。”
“那是一定的。以后你就跟我混,咱們一同當差,保管沒人敢壓榨你。”
“兄弟,我真的是太感動了。不然……你在我身上用一次催情粉吧,我扛得住。”任也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咬牙切齒地說著。
“大可不必,我對瞎子不感興趣。”李小胖干脆利索地擺手道:“我浮生孫兒今天才剛剛上差,他太年輕了,很多事情我怕他把握不住。你先去忙,我陪他在死獄中轉一轉,而后再去找你。”
“好好好,那你趕緊去陪你孫子吧。”任也準備在今天就營救79號,要干的事還很多,所以也就借坡下驢地回了一句。
“嗯,回見!”
“告辭。”
二人說完,李小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大孫,見對方已經走入巡查廊道后,就立馬跟了上去。
任也轉身離開,直奔昨天已經踩好點的雜房走去,并準備在那里繪制簡單的天牢地圖。
……
巡查廊道內。
那位剛剛通知所有人員集合的資深獄卒,此刻正陪著李浮生熟悉環境,并替代尹平與他進行交接工作。
“噠噠……!”
富有節奏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巡監道內響徹,資深獄卒半弓著身子,話語詳盡地介紹道:“獄統大人,這條巡監道與死牢的其他區域不同。它是南北貫通的,從您的獄統室作為,進入巡監道后,筆直向前,就是天牢的陣眼室。如此設計,是因為死牢的其他區域,地形非常復雜,每個牢房的入口也很深,以避免囚犯互相交流,互相密謀。所以,一旦某處牢房發生意外,比如有越獄事件,那獄卒趕到事發地點,就會非常浪費時間。一旦慢了,可能其他牢房的安全也會受到影響……但有了這條南北貫通的廊道,若是一處牢房發生異常,那我們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穿行這里,并控制事發區域,避免引起不好的連鎖反應。”
“其二,陣眼室是鎮壓所有死囚,探查異常靈氣的重地。把它設在最南端,也是可以覆蓋整座天牢的,而非僅僅只是死獄。”
“哦,明白了。”李浮生微微點頭,笑著調侃道:“這是合理的設計,但我真的希望,咱們永遠都不會發生越獄事件,也不會用到這巡監道……!”
“這是自然。”資深獄卒笑著回應道:“這條巡監道的作用,其實就是有備無患。反正自我進入死獄以來,這里還從未有過什么異常,那些死囚都老實得很……!”
“千萬不要說這么肯定的話,這并不吉利。”李浮生最煩別人立flag。
“呵呵,是,您說得對。”資深獄卒立馬陪笑著點頭。
“踏踏……!”
就在二人邊走邊聊時,后面卻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等等我。”
二人一同回頭,卻見到李小胖跑了過來,并笑嘻嘻地說道:“浮生孫兒,我也剛來,一同與你熟悉熟悉環境。”
李浮生聽見孫兒二字,登時滿腦門黑線地傳音道:“來之前我就跟你說過了,工作的時候要稱職務!不要叫孫兒,不要叫!!”
“哦,好。”李小胖乖巧點頭。
“……我們正在進行換崗交接,你跑過來干什么?”
李浮生拿小胖這個混世魔王也沒什么好辦法,他在來之前都在李泰山面前露出哭腔了,希望對方不要同意自己這個小爺爺,也一塊進入天牢工作,但二伯卻回道:“你不讓他去,他天天偷著過去煩你,那不是更麻煩?況且,離鄉路也快開了,讓他接觸接觸那些闖入者死囚也好,心里提前有個底。”
這一句話,讓李浮生倍感絕望。
巡監道內,李小胖撓著頭,笑嘻嘻地傳音道:“你們正常交接就好了啊,我又不說話,只跟著看看又礙得了什么事?”
李浮生無奈,只能默許。而資深獄卒雖然覺得李小胖的級別不能聽死獄隱秘,但畢竟法規上也沒有明確說獄統交接時,不能有獄卒在場,所以,他在權衡利弊后,也沒有提出不開眼的建議。
就這樣,李小胖也加入了交接工作之中。
一路上,資深獄卒都在介紹著死獄的環境,以及各種功能性場所,還有獄統每日都要負責的具體工作等等。
不多時,他們三人便一塊來到了陣眼室門前。
陣眼室足有六米高,且被兩扇沉重的石門封死,門板上也鐫刻著各種復雜的符文、符箓,以及熠熠閃光的奇珍靈石。
資深獄卒站在陣眼室門前,輕聲說道:“這陣眼室,蘊藏著古老而又神秘的鎖靈大陣,是虛妄村的先賢們,合力建造而成的,距今已經有一千兩百多年了。我們天牢中的每一位獄卒,在正式上差前,都會領到一枚獄卒令牌,并需要將自己的一縷神魂投入其中,這個環節名叫賦魂。令牌是媒介,被賦魂后,便可被鎖靈大陣感知到。所以,一旦死獄中有誰想要越獄,并動用了神能之法,散發出了自身氣息……那就會被鎖靈大陣瞬間感知。而他們沒有令牌,自也不會被大陣認可,所以立刻就會感受到恐怖的威壓。而所有獄卒的令牌,也會同時發光,可憑借大陣的指引第一時間找到越獄的死囚……!”
“合理的設計。”李浮生滿意地點了點頭。
“刷!”
資深獄卒將鎖靈陣的基本情況講清后,便從腰間摘下了一根約有半個手臂大小的石柱。
他稍作停頓一下,便拿著石柱說道:“此物名叫——龍柱,是開啟陣眼室的唯一鑰匙,整個天牢就兩根,分別被白日獄統和夜晚獄統掌管。但此物不能被帶回家,因為萬一發生意外,也需要有一把備用鑰匙應急。您可以在下差的時候,把它鎖在自己的獄統室內,每日清晨檢查一下便可。”
“明白了。”李浮生點頭。
“那我便開啟陣眼室了。”資深獄卒雙手攥著龍柱,邁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插入了右側石門的圓洞缺口之中。
“翁!”
龍柱入門,周遭只出現了非常輕微的晃動感,卻并沒有什么過于驚人的異象。
“吱……吱嘎……!”
輕微的酸牙聲響起,兩扇塵封的石門緩緩開啟。
“獄統大人,請!”資深獄卒讓開身位,表情恭敬地說道:“每一次使用龍柱,陣眼室的大門都會敞開一刻鐘,而后便自行關閉。所以,若是大人想在陣眼室久留,就必須隨身攜帶龍柱……不然,呵呵……很可能會被困在里面。”
“嗯。”李浮生點頭時,就已經走入了陣眼室里側。
陣眼室的穹頂很高,足有二十多米,但四周空間卻并不太大,瞧著就跟一處宗族祠堂的面積差不多。
這間密室的八個角落中,都擺放著各種兇相畢露的異獸雕塑,有雷電蝠龍、諸懷、八爪火螭等等。它們個個都瞧著栩栩如生,且散發著淺淡的光芒,一看就是布陣的必備之物。
與此同時,密室中央還供奉著一座模糊的雕塑,那雕塑手持寶塔和靈幡,瞧著莊嚴、冰冷,但周遭卻有濃重的霧氣繚繞,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與體態。
這便是整座天牢的陣眼,通靈大法師的塑像。
李浮生轉了一圈后,便在密室南側的高臺上,見到了一座書案,且上面擺放著數十張符箓。
他有些好奇,便皺眉問道:“這就是尋找虛妄神墓的引路符嗎?”
“沒錯。”
資深獄卒立馬趕過去,笑著回道:“這就是每次死祭日時,都會用到的引路符。死祭日當天,白班和夜班的獄統、獄卒都要盡數到場,而后一同舉行‘鑄就金身’的儀式。獻祭完所有死囚后,只留下十二人看守死獄,而后由兩位獄統共同引動引路符,指引大家一同趕到神墓外圍,置放贖罪金身。”
“嗯,這我知道。”李浮生應了一聲。
在虛妄村中,對于絕大部分人而,這虛妄神墓都是一處找不到、也看不見的地域。沒人知道它隱匿在哪里,甚至連大概的方向都無法辨別。所以,每次死祭日時,都要有獄統引動引路符,大家才可找到進入虛妄神墓的方向。
它的進入地點,或在村南的一處水洼旁,或在一座青山的腳下……總之每次都不一樣,現世的時間也不長。
高臺上,資深獄卒瞧著李浮生的側臉,輕聲提醒了一句:“獄統大人,今早我與前任的獄統大人一同來此核實過,這里目前存放的引路符數量,一共是38張。您此刻清點一番,若是數量對得上,此一項就算是交接結束了。”
“好。”
李浮生聽到這話,便親自清點起了引路符。但此刻他和資深獄卒都沒發現,那站在遠處旁觀的李小胖,卻也是臉色凝重地在盯著引路符,目光無比炙熱。
……
小壞王這一整天都很忙碌,他除了要與其他獄卒一同準備死祭日的必需品外,還需要徹底準備好今晚營救79號的事兒。
令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這死祭日前準備的各種物品,竟全都是他看不懂的東西。比如,有十幾桶經過特殊調制的金液,而這些金液瞧著很黏稠,乍一看,就很像是一種流淌著淺淡靈氣的油漆,但味道并不刺鼻,反而還有一種淡淡的香味兒。
除了油漆外,成功入選死祭名單的死囚,竟都要被強行剔去全身的毛發。
沒錯,不是頭發,而是全身的毛發!
這tm就有點恐怖了,也有點惡心。因為死囚是不允許被解開鐐銬的,所以都是獄卒幫他們剃毛發。也就是說,任也今天至少見到了六七條干凈的“小青龍”,而那些小青龍有的發育較差,瞧著很幼小,也有的體格壯碩到令人嫉妒……總之,那個剃去毛發的尷尬場面,充斥著一股莫名其妙的基情氛圍,就很怪異。
不過,唯一令任也比較欣慰的是,這牢獄中稀少的女死囚,都不用男獄卒處理,而是交由同樣稀少的女獄卒處理。
這就避免了,壯小伙給老奶奶做發型的極端痛苦。&lt-->>;br>除了金色的油漆,剔除毛發外,還要為死囚準備凈身沐浴的一些工具、物品,甚至還有安魂香之類的東西。
總之,這個死祭處處充斥著詭異的儀式感。小壞王也猜不出這些死囚在明天會遇到怎樣殘忍的對待,但這些都不重要了,他現在滿腦子就只想著保住說書人這一條“小青龍”而已。
就這樣,小壞王耗費一整天的時間,才在忙里偷閑中,偷偷布置好了所有營救79號的準備。
時近傍晚,小壞王在腦海中仔細復盤了一下今天的種種行為,確定萬無一失后,才按時點卯下班。
臨走前,他又碰見了李小胖,而后者則是沖他傳音道:“今天我有一些瑣事,明日再請你吃飯吧,慶祝我們以后都可以在一塊上差了。”
“你請客?!”
“那是自然!我這當大哥的,怎么會讓小弟花錢。”小胖點頭。
“好嘞,那明天見,我先走了。”任也笑著回應。
“明日見!”李小胖點頭。
話音落,這點卯也結束了,一群白班的獄卒登時在廊道內轟散,有的第一時間回家,有的則是相約一同出去飲酒,也有的返回自己的差事房更衣。
在喧鬧的氛圍中,小壞王也低調地離開了天牢,并且輕車熟路地趕往趙家。
沒錯,他今天的營救計劃是有些不同的,他并不準備在晚上的時候,親自參與到越獄事件當中,因為那樣真的太危險了。
他這兩天想過很多辦法,甚至考慮過在傍晚點卯下差的時候,先在眾人的視線中“回家”,然后在趁別人不注意,偷偷地返回死獄,并隱藏在無人去的雜物間內,等待夜晚降臨,從而里應外合地營救79號。
這個計劃可以讓他更好地隱藏自己,也可以讓越獄事件發生在夜晚,從而最大程度地降低白班獄卒充當內鬼的嫌疑。但此舉的弊端也很明顯。他一條三品野狗,神通低微,一旦哪一步走錯了,就很可能被夜晚當差的獄卒生擒,或是被當場斬殺……總之,風險極大,容錯率也極低。
最重要的是,他如果選擇親自參與此事件,那就必須要跟趙密請一天假,不能按時赴約“安靜一個時辰”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