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也離開帝墳后,并沒有返回人間客棧,而是來到了潮龍城內的案牘庫外,并以純粹的肉身之力,撞碎虛空,近乎瞬移似的闖入了院中。
他以帝體丹脫凡后,又吸收了大帝用一身氣血凝煉出的那滴“帝血”,徹底覺醒了人皇血脈,耗時兩年零四個月,肉身早已質變。
小壞王現如今也算得上是一位地道的體修了,而且還是那種極致的體修。在同品秘境內,想要短暫的,短距離的破碎虛空,并不算是什么太難的事兒,無非就是要令肉身短暫承受一下虛空崩裂的恐怖壓力而已。
以前的他唯唯諾諾,狗得不行,只敢以數種至寶打裝備壓制;而現在他的,這肉身就是至寶。
入院后,任也肉身依舊沒有散發出任何氣息,只像是幽靈一般地推開案牘庫房門,而后大搖大擺地走進去,關門,點燈。
他之所以要偷偷摸摸地闖入潮龍城的案牘庫,那是因為先前他在不祥之境中發現了潮龍衛的蹤跡,并得知龍玉清父親在去世之前,曾率兵到那里尋找無量珠、無量樽。但結果應該很不好,很多甲士在找尋至寶時都失蹤了,并且在最后階段還可能發生了大規模團滅事件。
任也對于此事,心中有很多猜疑與推斷,隱隱感覺自己可能被人算計了。再加上他是天生的柯南,心中好奇之火永不熄滅,所以,他離開帝墳后,就急迫的想要來這里求證。
他要查一群人的信息,包括名冊,善后事宜等等。
當然,老城主率軍進入不祥之境一事,那必然是十分隱秘的軍事行動,保密級別也一定很高,這案牘庫中不見得會有這方面的詳細記載。但此次深入不祥,死了那么多人,這善后的工作,以及死亡名冊,錢財的調配等等,那都是需要由文官親手操辦的,根本無法隱藏。所以這些邊角料信息,應該是有入庫檔案的。
他奢侈的用天工火照明,一路沿著案牘庫的邊角緩慢前行,仔細地看著案卷分類。
不多時,他便找到了天寶二十七年的案卷柜,且在靠下方的位置,找到了一本名為《恤典冊》的名冊。
恤典,顧名思義,就是古代朝廷給去世官吏示哀、追封、樹碑、建祠、恤賞的記錄典冊。但在九黎這種民風彪悍,不太注重禮儀的地方,用在無品無階的士兵身上,那也實屬正常,沒太多講究。
任也打開典冊,便細細觀看了起來,并在第一頁就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因為那個人是死在不祥之境中,軍銜最高的將領。
這上面記載,那個人死了之后,并未被找回尸身,但府衙卻專門為其修了一座衣冠冢,并為其準備了隆重的葬禮。由此可見,這個人在潮龍城軍中的地位不低,也備受恩寵。
任也拿著名冊看了約有半個時辰,而后便將其順手牽羊地放進了意識空間。
拿了恤典,他又在案牘庫中偷了一本潮龍衛的兵冊。這上面記錄著一些核心將領的信息,但因涉及軍中機密,所以記錄得非常模糊,不過對任也來說也夠用了。
這兩樣東西到手后,他其實還想找找,這幾年潮龍城經常莫名失蹤的高品武官名冊。但他卻驚訝地發現,這里應該有過這樣的名冊,因為案卷柜上是有貼字標注的,但不知道為什么,這本失蹤名冊卻不見了,像是被人拿走了一樣。
他有些好奇,便走到案牘庫的門前,在調檔借閱錄上查了起來。
他翻了很久,終于在大概四個多月以前的記錄上,看見了一則簡短的調檔記錄。
“楊府下人傳令,大將軍急調《失蹤武官名錄》查閱,寅時送達,歸檔日期不詳。”
任也看到這則記錄后,表情極為疑惑地呢喃了一句:“四個多月前,大將軍親自調檔?這個時間……不就是他即將要夜襲大通河的時候嗎?這東西在他手里?!可他已經死了啊……那我要去哪兒找呢?”
他站在庫中思考了好一會,才緩緩熄滅天工火,悄無聲息地離去。
……
城主府。
楊玲兒頭戴鳳冠,身著華服,打扮得花枝招展。
兩位貼身婢女,身心俱疲,強顏歡笑,硬著頭皮幫她整理衣衫。
“翠兒,快去將我大婚時的赤玉手鐲取來,那是玉清送我的訂婚之物,我今日戴上,他必然歡心……!”楊玲兒滿面微笑,體態端莊地照著銅鏡。
“好好,奴婢這便去拿……!”
“哦,對了。車架上的黃布也要命人換了,換新的。爹爹已經命人貼出昭告,要還玉清清白,一會我去接回他,這滿城的人都看著呢……車架要弄得氣派一點,莫不能有失體面。”
楊玲兒事無巨細地叮囑著,呢喃著:“快一年了,他終于要回來了……我也不用整日為他送飯了。”
她笑得無比開心,以至于兩側伺候的婢女,根本不忍心戳穿她的一切臆想,只能盡力配合,哄著她。
“踏踏!”
任也鬼使神差地出現在了院內,邁步走過涼亭,一抬眼就見到了楊玲兒。
他稍作猶豫一下,便笑著呼喚道:“楊夫人,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刷!”
楊玲兒在內堂中回過身,見到任也后,臉色極為驚訝:“朱兄弟,你回來了?!”
“是啊,我已得大帝傳承,剛出帝墳。”任也此刻還沒有察覺到楊玲兒的異常,只覺得她在傍晚時穿得這么正式,稍稍顯得有些奇怪:“您這是……要參加酒宴嗎?”
“朱兄呀,你回來得太是時候了!真是天大的喜事臨頭啊!”
楊玲兒一臉雀躍地迎出內堂,微微施禮后,便口齒伶俐,激動地敘述道:“也不知從哪兒來了一位神法通天的前輩,竟將仙瀾宗的無塵老狗斬于帝墳,而后民怨沸騰,豪杰并起,一鼓作氣將仙瀾宗推倒了。你此番回來,便不需要東躲西藏了,因那仙瀾宗已經不在了,也沒人能追殺你了……!”
“咯咯!”
她笑聲清脆,愉悅道:“我家玉清也不用躲藏了。這不……父親前兩日便貼出昭告,還他清白,還他城主之位,這就要去接他呢……快快,你請里面坐,我命人為你安排尚好的客房,待他回來后,看見你……一定會很開心,晚上必要與你把酒歡!”
任也聽著這一連串的話,腦瓜子嗡嗡直響,不由得看了一眼旁邊的兩位婢女,結巴道:“啊?!他不是四個月前就已經回來了嗎?”
“子貴兄弟,我雖只是一位女子,但也曉得,你一定會因為當初父親與大哥向仙瀾宗通風報信,泄露你的行蹤而惱怒。但對于我楊家而,那時真的是沒得選。現如今,千年仙宗覆滅,這頭頂的天沒了……但你我,玉清也都還在啊。事情既已過去了,那還請你看在玉清的份上,莫要再心生埋怨了。”
“若你愿意,等晚上玉清回來時,我便叫來父親與大哥,與你一同飲酒,把話說開可好?”
“……!”
她話語真誠,表情真摯地勸著任也:“你救過我的命,我由衷地希望,你能與楊家的人,與玉清成為至交好友。”
任也更加懵逼了,心里暗道:“和你父親飲酒,這……這是啥意思呢?你要送我走啊……?!”
“奴……奴婢參見古皇傳人。”
旁邊的婢女,略有些忐忑地瞧著任也,硬著頭皮開。
任也看向她,傳音道:“她……她這是怎么了,怎么滿嘴胡話呢?”
“公子,您就順著小姐講……老……老將軍離世之后,她就有些糊涂了,就好像……被永遠困在了接城主回來的那一天。每日起床后,便要精心準備一切,可每當走到城主居住近一年的暗房門前,她都會精神恍惚,驚懼……站在門前不敢開鎖,不敢進入。”婢女輕聲回了一句。
瘋了?!
任也聽到這話,目光呆滯,久久無。
“子貴兄弟,我這便命人帶你去客房,你且靜靜等待,我接回玉清便回。”楊玲兒頭戴鳳冠,體態端莊,雙眸中盡是激動與興奮之色。
任也瞧著她,心中五味雜陳,木然地點了點頭:“好,我等龍兄回來。”
“翠兒,你這邊帶著朱公子去客房。”
“是,小姐。”
話音落,婢女向任也使了個眼色后,便向院外走去。
任也一步三回頭,不停地打量著楊玲兒,卻見到她又與另外一名婢女忙活了起來。
不遠處,翠兒在前方引路時,雙眼泛紅,略帶一些哭腔道:“本來都好好的……可誰知大將軍突然戰死,這小姐受到了刺激,在城主進入帝墳時,便已心生急火,臥床不起。但先前,她神智是清明的,只是傷心,也在苦苦等著城主少爺接您回來……!”
“卻不承想,這一兩個月的時間過去,那先離開潮龍城的楊家至親、大舅老爺,卻一個都聯系不上,也沒有發回任何書信。”
“小姐愈發心急,便去了一次大將軍的書房……自那兒之后,她就神志不清,變得瘋瘋癲癲了……!”
任也聽著翠兒的話,目光如炬地問道:“楊明堂帶著族中至親走了,再就沒信了?!”
“沒有。”
翠兒搖頭:“奴婢讓院中家丁去驛站打探過,但那里-->>的人說,大舅老爺他們早都走了……!”
任也沉默許久后:“楊夫人去過大將軍的書房,此事都有誰知曉?”
“就我與紅姐二人,其他人不知。”翠兒回。
“哦。”任也微微點頭,又問:“這楊家的人都走了,大將軍府也應該空了,再加上城中混亂無比……就沒有人闖入大將軍府搶掠胡來嗎?”
“那他們不敢。”翠兒搖頭道:“雖然楊家的人都走了,但城主還在啊……最重要的是,這天下人都知道城主入帝墳尋您去了,就連四城的兵馬也不敢在這時打來,所以……這四個月楊家與龍家都無事,且大將軍府也有老管家把管,外人進不去的。”
“嗯。”
任也背著手,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楊玲兒,卻見她與那位婢女,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正興沖沖地走向車輦。
看到這一幕,他的心中無比酸楚。
楊玲兒雖平日里對待龍玉清有些刁蠻,但卻是開朗樂觀的性子。可而今再見到她,她不光是一副瘋癲的模樣,且更像是死了。
死在她人生中最開心的一天,死在了那個接回丈夫的前夜。
在那個前夜里,父親尚在,至親尚在,而壓在他們頭上的天也轟然倒塌了,往遠處看,未來極為美好。
她就困在那里,好像永遠也走不出去了。
任也緩緩收回目光,輕聲道:“好好照顧她,若是龍兄歸來,你便告訴他,我來過……但夫人瘋了,我就先回人間客棧了,讓他去那里找我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