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潮龍衛葬盡落神山,楊大將軍與家將無一人生還。
此役始末,在隔日后就傳遍了仙瀾五城;三日后,便震驚了整個九黎天下。
對于外人而,有人覺得楊老爺子戰死,家將全滅,這是天大的好事兒,仙瀾五城這塊肥肉或許在未來能產生極大利益。當然,也有人覺得楊老爺子無愧于柱國之將的忠名,明知女婿是個廢物,潮龍之軍也不可力敵另外四城,但還是率軍一戰,打出了龍家與楊家最后的尊嚴。
但這種種議論無非都是一群旁觀看客,以看熱鬧的心態有感而發的,可對于潮龍城的千萬百姓而,這楊大將軍戰死一事,卻無異于晴天霹靂,令無數人惶恐不安。
奔襲大通河一戰之所以會失敗,那是因為另外四城在明面上只調動了六萬兵馬會盟,但卻在暗中設下了六萬伏兵,就好似猜透了楊老將軍的心思,靜等他率軍闖入圈套。
兩萬潮龍精銳,從大通河一直砍到落神山的半山腰,斬敵兩萬余眾,擊潰敵軍近三萬余人,幾乎以絕對劣勢攪亂了明面上的六萬人馬,但卻敵不過從天而降的數百位三品以上修道者,更無法再戰那六萬伏兵。
這一仗,幾乎把潮龍城最精銳的家底都打沒了,但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四城城主都活得好好的,并且在殺光兩萬潮龍衛后,就迅速整兵退去,離開了落神山。
楊大將軍本人與麾下知名將領的尸身,也被四城城主帶走了。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潮龍精銳喪盡,而四城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卷土重來,揮兵四十萬,直撲潮龍城。
到那時,城中沒了楊家將的守護,更沒了高品者,那必然是城破人亡,無數百姓被屠殺,被搶掠的慘劇。
所以,楊老將軍戰死一事,在傳回潮龍城后,便使無數百姓與官吏驚恐,害怕。一時間城內也無比混亂,商人在借機牟利,瘋狂控糧、屯糧,令糧價暴增;而依附著楊家的諸多士紳,則是緊急研究著什么時候跑路,究竟要怎么跑;種種小吏在沒了上司,也沒了心氣的情況下,都紛紛辭官罷工,于家中觀望,并尋找著脫身之計。
另外,城中百姓對另外四城的用兵猜測,那也是眾說紛紜的狀態。
有人認為,這兩萬潮龍衛戰死在了落神山,而另外四城也像是猜透了楊大將軍的心思,并提前設下了伏兵,那他們為什么在戰勝后,沒有一鼓作氣,直接揮師潮龍呢?
大將軍剛死,這城中必然混亂,如果現在圍城攻打,那將會是最好的時機啊!可這四城城主為何卻要突然退兵,暗中不動呢?
有人猜測,這四城城主雖提前設伏,但卻沒有想到兩萬潮龍衛竟能如此勇猛,不但攪亂了六萬大軍,還重傷了以自身為餌的四位城主。甚至楊老將軍在身死之前,還差點殺掉一位城主。所以,這四城之兵才迅速退去,準備等城主傷情恢復一些,再行攻城之事。
還有人認為,楊老楊軍雖然死了,但潮龍城中卻還有十萬大軍未動。他們借著護城大陣之威,也必然是一塊難啃的骨頭,所以四城需要重新聚集力量……
總之外面說什么的都有,只因為這四城突然退兵,確實瞧著十分詭異,令人費解。
不過,不論這潮龍百姓怎么猜測,他們也都會默認一個事實,那就是四城之兵一定還會再來,慢則三五月,快則十數日。
……
就在城中一片混亂之時,剛剛歸來的龍玉清,便硬著頭皮去了人間客棧。
這是楊老爺子走之前對他的叮囑,也是龍玉清目前不得不走的一步棋。
岳父的死訊傳回潮龍之后,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小吏、士紳,還有百姓都堵在了城主府大門前。他們跪地高呼,希望城主能在這個時候站出來,退去來犯之敵,重還此地太平。
在這樣的“輿情”壓迫下,龍玉清便不可能繼續躲在房中不見客,也不出門了。不然民怨一起,那可能不等四城之兵殺來,他們龍氏一族,就要被千刀萬剮了……
傍晚。
龍玉清來到人間客棧,率先想要求見的是姜煜前輩,但洪掌柜“通報”后,對方卻不見他。
沒辦法,他退而求其次,想要見一見小壞王的正妻許清昭,但等了半天,迎出來的卻是一位身著華服,看著富貴逼人的中年男人。
二人在雅間落座,富貴逼人的男子輕聲開口道:“我叫李彥,乃是古皇傳人的結義長兄。他夫人在帝墳中獲得機緣,暫未出關,而姜老前輩也不見生客,有事兒你就跟我說吧。”
“……!”
龍玉清稍作沉默后,便一臉哀求地瞧著狼哥,聲音顫抖道:“大軍壓境,我龍家和楊家已經沒有活路了。這城中一片混亂,也隨時可能起禍事。我真的走投無路了,只能來求你們了……你們都是古皇傳人的兄長、摯友,且也都能與那位神禁前輩說上話……若是你們能出面周旋,我相信那四城之兵,絕不敢攻打潮龍。”
李彥托著下巴,沉默不。
“我與朱兄一見如故,也算的是知己,朋友。您是他的長兄,便也是我的長兄,我求您了……幫幫潮龍城!”
話音落,龍玉清提起衣角,便要跪地叩拜。
“刷!”
李彥抬手一揮,便以渾厚的星源之力將龍玉清托起:“龍城主,不必客氣。但你可知,為什么那老前輩不見你嗎?”
龍玉清微微一愣,搖頭道;“老前輩乃是神禁至高,可能對于……!”
“無他,老前輩之所以能一劍斷十五峰,那是因為此地有朱子貴在。這天變了,卻自有后人會還天地清明,不至于令亂世更亂。他能做的,只是令群仙身殞,而非徹底改變。”
李彥從未與姜煜深聊過,但他卻非常篤定地說道:“所以,他不見你,是因為他做不了什么,后面的事,也都要交由朱子貴干。這一點……對于我們這些摯友來說也一樣。”
“我知曉你與子貴之間的種種情誼,你甚至為了救他而差點被真的賜死……但不論是我,還是朱子貴的夫人,我們都不做不了古皇傳人的主。”李彥儒雅且堅定地說道:“救不救潮龍城,那要等古皇傳人出關后,由他自己決定。”
“在他出來之前,我們是不會摻和人間的奪權之爭。大哥為什么會是大哥?那就是要懂分寸,不能越權……!”
李彥瞧著他:“我說得夠明白了吧?”
龍玉清聽到這話,登時面如死灰:“那……那就是救不了嘍?”
“嗯。”
李彥對于人情世故的拿捏,至少領先懷王一百多年:“我給你出個主意吧。”
“請講!”
“你入帝墳去找古皇傳人,若能喚醒他的明悟狀態,便求他表態。若他親自傳話回來,我們就可以幫你。若你無法喚醒他的明悟狀態,就在帝墳中等他出關。”李彥不會替任也做決定,但也不會傷了任也在本地唯一的好友,所以才給出了建議。
“那若是,我在等他出關時,四城之兵打來呢?”龍玉清問。
“我等會保護好你的家眷,保證他們沒有性命之危。”李彥毫不猶豫地回了一句。
龍玉清聞聽此后,便立馬起身抱拳:“我明白了,感謝李兄的仗義相助。我這便回府衙,簡單收拾一下,就去帝墳找朱兄。”
“不必客氣。”李彥微微點頭。
二人商談結束后,龍玉清便帶著家丁迅速離開。
李彥站在雅間的窗口,瞧著龍玉清離去的背影,眉頭緊鎖,目光深邃至極。
……
入夜。
龍玉清蹲在床榻旁,一臉疼愛地瞧著昏睡過去的愛妻楊玲兒,流著眼淚道:“放心吧,一切都會過去的……!”
這丈夫剛出來,父親與數十位宗族至親就戰死了,在這種大喜大悲的沖擊下,楊玲兒一股急火攻心,便臥床不起了。她此刻面頰蒼白,剛剛喝下湯藥睡去。
龍玉清瞧著她,起身便走到書案旁,親手寫下了一封信件,詳細闡述了自己為什么要入帝墳,要去求古皇傳人。
一切弄妥,龍玉清便瞧著陪伴著楊玲兒長大的下人吩咐道:“我上山后,若城中有戰亂,你們便立馬去人間客棧找一位叫李彥的人,他可護你等安全;若無戰事,你們便要照顧好玲兒,莫要讓她出去走動,等我回來。”
“是,少爺!”
說完,龍玉清誰也沒帶,只背著行囊離開城主府,直奔刑山帝墳趕去。
此刻帝墳的無品之地中,還有不少得到機緣的高品修道者未出,但因此地的大帝道韻正在消散,所以已有九成的帝墳區域,是沒了時間流速上的差異的。
不過,帝墳的終點,歸塵道場之中,卻依舊存在著7:1的時間流速差:外界一日,歸塵道場中七日。
龍玉清自無品之地入墳,一路跋山涉水,終于趕到了歸塵道場外。但再往深處走,里側便有強烈的帝血威壓,令他無法進入。
無奈,他只能站在歸塵道場外,不停的傳音,不停的吶-->>喊呼喚,企圖將古皇傳人從明悟入定的狀態中喚醒。但那漫天的緋紅之色,似乎早已隔絕了一切。
他接連喊了數日,卻依舊沒有等到任也的任何回應。
對他而,現在若是轉身返回潮龍城,那則是危機四伏的處境,四城城主保不準就會給他玩一個斬首行動,派高品修道者秘密進城,伺機殺他;但他如果選擇繼續在此地等待,那龍城主入帝墳懇求古皇傳人一事,便早晚都能傳到另外四城。這會令敵人產生猜想、揣測,并心生不安。
所以,龍玉清在權衡利弊后,便沒有急著離開,只孤身在歸塵道場外等待。
日子在孤獨與彷徨中過去,轉眼間,歸塵道場外已經過去了四個月,而歸塵道場內,卻足足過去了兩年零四個月。
在這四個月之中,四城兵馬依舊未動,只緩緩向潮龍集結,并且在距離城關五十里處安營扎寨,將此城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盡數圈禁。
若是常人,在如此絕境下苦等四個月,那可能早tm都瘋了,心態崩碎一地,但龍玉清卻依舊不急不躁,只與青山日月為伴,每日看著模糊的歸塵道場發呆。
他畢竟是在狹窄的石屋暗房中,被關了將近一年的人啊!
在干等與苦熬這一塊,他真的不服任何人。
在這四個月中,龍玉清整日對著歸塵道場,也見到了諸多奇異之象。
他發現,歸塵道場內的緋紅之氣,幾乎每日都會減少、衰敗幾分,而那恐怖的帝血威壓,也似乎正在以凡人可以感知到的速度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