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分鐘的航程里,沒人說話,只有海風和引擎的聲響。
齊銘郁的目光如鷹隼般鎖定前方海面,隨著小船不斷前行,原本渾濁的海水竟漸漸透了些亮。
起初只是隱約的淺影在水下晃動,待船再行出百米,海水已淺得能看清水下的紋路。
成片的“礁石”在陽光的穿透下,顯露出與天然巖石截然不同的輪廓,那是鋼筋水泥被海水浸泡多年后,依舊頑固留存的棱角。
有幾段扭曲的欄桿半沉在水里,銹跡斑斑的鐵條上掛著殘破的塑料布,被海浪蕩得輕輕搖晃,像極了末世前晾在陽臺的衣物。
更遠處,一塊傾斜的水泥板露出水面一角,上面還能看到模糊的白色印記,湊近了才辨認出是“星光科技”四個字。
只是“科”字的一半已被海水腐蝕掉了,像個殘缺的驚嘆號,無聲訴說著這座城市曾經的煙火。
“到了!”何成適的聲音從前方小船上傳來,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急切。
齊銘郁猛地抬頭,視線越過何成適的肩頭,瞬間被眼前的景象攥住了呼吸。
只見前方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礁石從水里探出頭來,高的有半人多高,矮的只露出一個頂。
這些礁石層層疊疊地鋪展開去,像一片沉默了多年的森林,在海面上延伸出看不見的邊際。
所有“礁石”的表面,都爬滿了蚌殼。
大的蚌殼如碗口般大小,外殼呈深褐色,布滿了粗糙的紋路,緊閉著的蚌口處凝結著白色的鹽霜。
小的蚌殼則像指甲蓋一樣,密密麻麻地擠在縫隙里,顏色偏淺,陽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細碎而冷森的光,晃得人眼睛發疼。
礁石與礁石之間的縫隙里,停著幾艘更小的木船,船身窄得只能容下一個人。
幾個穿著破舊防水服的人蹲在船上,手里握著銹跡斑斑的鑿子,正費力地敲著礁石上的蚌殼。
“砰砰”的敲擊聲在海面上此起彼伏,卻聽不到任何人說話。
只有鑿子撞在蚌殼上的悶響,和海水拍打礁石的“嘩嘩”聲,透著一股詭異的死寂。
有個敲蚌殼的人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目光,緩緩抬起頭。
齊銘郁看清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蠟黃而瘦削的臉,眼窩深陷,眼神里沒有任何神采,像一潭死水。
他只是呆呆地看了他們幾秒,便又低下頭,機械地舉起鑿子,繼續敲著面前的蚌殼,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何成適跳上一塊較高的礁石,轉身沖齊銘郁揚手,笑容里帶著幾分得意:“齊兄弟,你看這礁石區,夠大吧?這些蚌殼,我們采了一年多,才采了不到十分之一!這才讓我們這些人填飽了肚子。”
齊銘郁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那些敲蚌殼的人。
這些人的狀態,與其說是幸存者,不如說更像被操控的工具。
而這片看似取之不盡的蚌殼區,更像一個巨大的牢籠,將他們困在了這片沉城廢墟之上。
何適成當然發現了他看向那些采蚌人的目光。
但此時,他已經不再有所顧忌。
只區區兩個人,四周全是他的手下。
他們兩個人,在何成適的眼睛里,截然已經是死人了。
這里的空氣也不好,混雜著海腥味、魚類尸體腐爛味、鐵銹味的味道撲面而來,讓齊銘郁和沐沐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齊銘郁猜測,這下面的鋼鐵森林應該困住了不少魚類的尸體。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