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多雨,雨過天晴,柳樹上傳來陣陣蟬鳴,小榭廊下,池塘被微風帶起漣漪,撒下一把魚食,魚兒在水下嬉戲,撞得荷葉搖動。
“還是這群世家會享受。”高太尉年過四旬,正是一個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眉宇間鐫鐫刻的細紋都像是一陣歲月的風沙。
心腹心領神會,“祭祀用的豬,總是享用,最后肥肥嫩嫩的獻給神靈。”
高太尉大笑:“的確像豬,在被我宰殺前,他們只會喋喋不休地抱怨世道變差了,憎恨我的無禮傲慢。”
“太尉,還繼續殺嗎?”
“殺啊,讓他們都像韓老狗一樣。這條老狗還想騎我頭上,把他的腿砍碎了,舌頭扯出來,眼睛摳出來,子子孫孫殺絕了,我這顆心才能”
他與心腹在對話,話沒說完,拉了一個長長的尾音,因為視線已經捕捉到不遠處的人了。
“父親咳咳咳。”
光是走過來,似乎就已經耗盡這個年輕人的體力了。
“歡兒,來坐下。”高太尉柔聲細語,對于愛妾留下的這個孩子,他視若珍寶,很是憐惜他病弱的身體。
那年戰爭動亂,他迫不得已丟下懷孕妾室,率軍突圍。待把城池打回來,妾室已經柔弱不堪,七月產子,還遇上了血崩。
她躺在血泊里毫無怨,只是柔柔地說:“妾還想為郎君再生個孩子。”
然后就帶著無限的遺憾與哀婉離開了人世。
那個貓一樣的早產兒,十七年來,倒也養大了。
容貌和美妾一般姣好,性明悟,進止都雅。
“四郎。”心腹喚了一聲。
高歡頷首。
心腹知趣退下,把場地留給父子倆。
“天氣熱,陽光曬,你怎么出來走動了?”高陽握了握四郎的手,冰涼涼的,大夏天的他一點汗都沒有,像個冰雕出來的人,在心里不由得嘆了口氣。
“我聽聞,父親與世家撕破了臉。”高歡直接切入主題。
高陽是外來者,手握重兵,掌握一城人生死,本以為將宇文懷拉下馬,取而代之,輕而易舉。誰知那些世家并不買他的賬,明里暗里都在給他使絆子。
他耐著性子周旋了一段時間,決定還是用戰場上的辦法,活著的人說話。
世家自詡硬骨頭,那就試試他的刀硬還是他們的頭顱硬。
“我知道你要勸什么,我不是不懂政治,宇文懷倒的那么快,我可沒少出力。我就是厭倦了和他們扯皮,看他們那張臉就煩,就想直接殺了。”
“治大國若烹小鮮,不宜翻來覆去,不要動輒擾民,更不要亂折騰。”
“你書讀的不錯,你這些兄弟就你愛看書,我收集一些孤本給你吧。”高陽一時來了興致。
“父親——”高歡微微蹙眉,“父親舉動是霸道,而非王道,兒子擔心您。”
高陽擺了擺手:“皇權式微,哪還有什么王道了,身處亂世,就該有一種男兒到死心如鐵的氣魄。”
高歡始終蹙著眉,眼底有著憂愁。
他說不動父親,又憂心將來,藏著心事,累了病弱身體,病情反復的像夏天的雨,潮濕都進入到了被子里。
一到夜里,咳嗽的更加嚴重,半個府邸都跟著震顫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