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尋找的休息地點是一座小山腳下,地勢不算最好,但在如此匆忙條件下,已經是難得可以稍微利用下地形的地方了。
安營扎寨,埋鍋造飯,早就做過無數次的事,商隊眾人都很熟悉,難民們這些天也已熟悉這流程,因此找定地點休息后,眾人動作都很快速,很快,山腳下升起裊裊炊煙,飯菜香氣,眾人吃了晚飯,也飛快進了各自搭建的帳篷或者干脆露天休息,反正如今天氣還熱著。
鹿野在商隊里叮囑了一番后,又走向了難民堆。
這幾天下來,難民們已經形成習慣,晚上休息時就緊挨著商隊,但又不會跟商隊混在一起,今夜自然也是如此。
見到鹿野前來,難民們有些緊張,但又不太緊張。
在外時,鹿野一向是以商隊管事(雷禮)侄女的身份示人,屬于有些身份但又不太重的,而且并不太經常出面指使人,再加上本身看著就是個笑口常開的年輕小姑娘,因此這些難民們對鹿野有些敬畏,但又不像面對雷禮劉玉等人一樣緊張畏懼。
然而,今天來到的鹿野卻讓所有人都更新了自己的印象。
“不分男女,十五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無嚴重傷病疾患者出列。”
“那里看到了嗎?那個山坳,其余人全部躲進山坳。”
“出列的人,按十人一組站成列。”
……
不容置疑的口吻,有條不紊的吩咐,清晰直白的指令……
雖然許多人都還記得白日里這姑娘笑盈盈似乎很好說話的樣子,但看著眼前這仿佛變了一個人,仿佛他們見過的里正、縣令——不,是比里正縣令還更有威嚴、讓人忍不住信服的模樣的姑娘,幾乎是所有人都忍不住下意識照她所說地做起來。
許多人都是做完后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們為什么要這么聽這個丫頭片子的話?
但既然已經做了,且大家都這么做,看在她商隊管事侄女的身份上,所有人也都沒再說什么,只靜靜等待她還有什么吩咐。
人雖多,但在清晰的指揮下,一會兒功夫,難民們便被分派地清清楚楚,老弱病殘躲進山坳,留下的青壯分好隊等待鹿野吩咐。
鹿野又吩咐商隊的人拿來一些東西。
先是能快速補充體力的熱肉湯、麥芽糖、白面餅。
雖然流民們大多領了杭州官府的救濟,再加上原本的家當,此時都不至于吃不上飯,但逃荒路如此漫長,大多數有點遠見的人家都不會敞開肚子吃,每天能吃個半飽就不錯了,是萬萬舍不得浪費糧食的,更不用說肉食、糖和白面這等高熱量的好東西了。
看到鹿野讓人拿來這些,本來還對她如此理所應當地指揮人有些意見的人頓時沒意見了。
那可是肉、糖、白面啊!
別說逃荒路上,就是逃荒之前,普通百姓平日里也很少吃到這種好東西啊!
而且東西拿來之后,鹿野又說,現在不能吃太飽,不然怕大家犯困,因此只先發一部分,等到事情過去,還會再發一次吃食,保證讓每個人都吃飽。
吃肉、糖、白面吃到飽……
誰能想到逃荒路上還能有這種好事?
于是瞬間,所有人充滿了干勁,好些人拍著胸脯跟鹿野保證,讓他們干啥盡管說。
鹿野笑笑,只讓他們不必著急,先吃點兒東西。
于是所有人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等鹿野繼續吩咐。
看眾人吃著,鹿野便又讓人拿來一些東西。
而這些東西,才是鹿野準備的大殺器。
-
夜半時分。
夜風習習,吹過山坳時有仿佛幽咽一般的聲響,混著些許鳥鳴蟲唱,顯得吵鬧又寂靜,而仿佛是忽然之間,這股寂靜中多了一股聲音。
由遠及近,似乎在克制卻又無法完全掩飾,因為其數量巨大,已經不是刻意掩飾能掩飾得了的了。
片刻后,那聲音越發靠近。
當先的是“蹬蹬”的馬蹄聲。
山間有不少石子,甚至一些道路本就是石頭的地面,因此馬蹄鐵踏在石子上的聲音便格外響亮,根本無法掩蓋,來人顯然也無意掩蓋,馬蹄聲風一般襲來,重重疊疊,僅從聲音就能聽出是在高速靠近,仿佛挾著風雷萬鈞之勢,瞬間就能踏破前方所有阻礙一般。
然而——
“嘶~!”
“噗通!”
“啊!”
馬匹的尖銳悲鳴聲、跪地聲、人的驚叫聲,剎那之間便豁然在山間響起。
“埋伏!有埋伏!”
有人高聲喝著,阻止身后的人繼續前進,然而高速行駛下的馬匹哪里能夠做到說停就停?“噗通噗通”,依舊不斷有馬匹跪地聲響起。
如此混亂了好一陣兒,前方的混亂才終于止住,而后面綿延成一條長龍的步兵也逐漸趕上。
“怎么辦,還上不上?”
前方有人小聲詢問。
“廢話,當然上!來都來了,豈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一番短暫的交談后,隊伍再次前行,只是前方的人再也不敢騎馬,而是一個個下了馬,又命人打起了火把,正大光明地前進。
反正他們人多,怕什么!
因為這會兒耽擱,以及前方的騎兵下馬,后面的步兵又追上些。
打頭的打著火把沒走幾步,就看到幾塊大石頭和倒下的樹木橫躺在山路上。
“戒備心真不錯,但是——有用嗎?來人,挪開!”
領頭人不屑地一哼,大手一揮,立刻上來十幾個壯漢,搬的搬,抬的抬,一番大汗淋漓后,終于將山道清理干凈。
此時,一行人距離前方商隊和難民駐扎的營地已經只剩幾百米。
而后方的步兵也終于完全趕上了騎兵。
隱約的月光和火把的照耀下,上百騎兵,以及起碼上千的步兵,正人頭攢動地擠在山腳下這一塊小地方。
山風吹來。
“阿嚏!”
“什么東西——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