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路過了前幾日和鄭明軒一起去的那個窩棚區。

這里自然是沒有青石板路的，而大雨一下，那些枯草樹枝和破布搭成的窩棚便成了擺設，鹿野只站在路口看了幾眼，便見許多窩棚已經被雨水沖垮，而窩棚里還有沒有人？她看不清。

然后，她又走到了運河邊。

這條橫貫南北，承擔了絕大多數南北運輸的古老人工河，似乎永遠都是忙忙碌碌的，哪怕在下著大雨的此時，依舊是一副與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繁忙景象。

作為重要運河樞紐，杭州的運河碼頭不是杭州最繁華的地方，卻一定是人最多的地方。

岸上街邊到處都是店鋪和倉房，迎接著天南海北的客商和貨物，便是如如今這樣的雨天也不例外。

雨天只是少了閑人而已，往來客商、運河官吏、船工水手、漕幫工人等，則依舊在冒著雨忙碌。

鹿野遠遠便看見碼頭上有許多貨物，河道里也停靠著許多大船。

由于有些貨不能被雨淋，只能暫時停在港口里，而那些可以被雨淋的貨物，則有許多打著赤膊的搬運工如螞蟻一般來來去去，往返于碼頭與碼頭上各個倉庫之間。

鹿野仔細打量了下，發現這些搬運工雖然衣著簡單潦草，但大部分人卻都有一個共同點——腰間綁了條紅色腰帶。

結合前幾天四處聽來的消息，鹿野知道，這是漕幫工人的身份象征，別的地方不管，但你要是在碼頭干活，不是漕幫的人就不能系紅腰帶，比如鹿野瞅到的幾個明顯更窮苦瘦弱一些的搬運工，做著同樣的活兒，腰間卻沒有紅腰帶，于是搬完貨結算時，拿到的錢便少了一半還多。

即便如此，那些人也很感激，珍而重之地揣著得來不易的幾文錢，有了新活就又沖上去干。

到處要么是客商要么是搬運工，鹿野一個閑人，看的久一點，就引起了別人注意。

“你，對，就是你，干嘛的？沒事別站在那兒礙事！不然別怪小爺不客氣！”

連綿的雨聲阻斷了部分聲波，鹿野看得正出神，等到話聲快停了，才意識到有人在沖著她喊。

她望過去，就見有個監工模樣的人披著蓑衣，遠遠地朝她頤指氣使。

這人腰間也有一條紅腰帶。

鹿野一點不害怕，反而還打著傘朝那人走過去了一點。

“這位大哥，我爹在這里做工，我娘讓我接他下工。”

她坦坦蕩蕩地說著，一點都不怕那監工的兇神惡煞。

監工聞，不耐煩地揮揮鞭子，“接什么接，一大老爺們兒還要個丫頭片子接？我們漕幫可沒這樣的孬種，你趕緊回去，不然看到不該看的，小心——”

他說著，忽然笑嘻嘻伸出手指，朝鹿野眼睛的位置比劃了一下。

分明是挖她眼珠的動作。

鹿野打傘的手握緊，有些驚訝，又有些意料之中，當即便裝作害怕地樣子縮了縮脖子，“那、那我不接了，大哥您別生氣，也不要罰我爹。”

說著，扭頭就跑了。

身后傳來那監工嚇唬人成功的得意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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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濕腿老太太的話一點沒錯，直到深夜，這場來之不易的雨依舊沒停，原本對此欣喜若狂的市民們已經悄悄轉換了心情，鹿野回到商鋪，一路上看到許多商家時不時推開窗戶，看著依舊雨流如注的天空愁眉苦臉。

沒雨不行，雨太多了也不行啊。

大魏可是去年剛剛爆發了水災。

總不能再來一次吧？

總不能這次輪到他們了吧？

雖然城里的居民不怕水淹了田地，但誰在城外沒置辦幾畝地？誰沒幾個鄉下親戚？這水災萬一來了，誰家能安然無恙毫發無損？

杭州城百姓憂心忡忡，雷禮只關心自家商隊能不能按時拿到全部貨款，下雨之后，幾乎是一步也不敢離開，睡覺都要守著剩下的貨，酒水更是一滴也不沾，就怕重蹈覆轍。

鹿野也不管他，稍稍例行檢查下貨物沒事便安心睡了。

卻不知，在她熟睡時，一場血腥混亂的混戰正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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