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臺時雄赳赳氣昂昂,但一真上去,李繼恩立刻躊躇起來。
侍女通秉的聲音一響,他便覺得腳底下像長了釘子,很想轉身就走。
但廳內還有幾個宗室女客看著他。
他這要是轉身走了,豈不是讓人看笑話?
但——
若是進門捉奸,里頭兩人正沒羞沒臊地行那不軌之事,豈不是更讓人看笑話?
左右都是被看笑話,后者還會得罪公主,還會讓他祖父訓斥
想到這里,李繼恩猛然扭頭,立刻就要走,然而——
門開了。
長寧公主的臉顯現在房門后,正瞧見轉身想走的李繼恩。
“駙馬前來所為何事?”
長寧公主眉眼微含惱意地道。
“沒、沒、沒什么事,我就是想、想來看看公主”李繼恩結結巴巴,兩只腳小動作不停。
長寧公主臉上惱意更甚,還覺得有些丟臉。
她想,不怪她對那人念念不忘。
實在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太大。
眼前日日都是這般慫包一樣的人,又讓她如何不總回想起那如清風朗月般的人?
長寧公主不好的臉色太明顯,鹿野都察覺到了,看向外面那男人,一臉的好奇。
外面就是那位尚了公主的左相長孫?
身形高大,體格健壯,五官也可以稱得上俊朗,只神情卻很是畏畏縮縮。
看上去不像有什么高深城府的樣子,似乎沒有繼承他爺爺的老奸巨猾。
不過也或許,是裝的?
那就很可怕了。
鹿野想著,渾然不覺得眼前這一幕跟她有什么關系,卻忽然間,見屋外那男人隱含幽怨和嫉恨地朝她瞪過來一記眼神。
鹿野:?
她絕對沒有看錯,那男人瞪她了!
鹿野正覺莫名其妙。
“你瞪什么?”
身旁一道聲音響起,卻是出自長寧公主之口。
“我、我沒瞪什么”李繼恩嚇一跳,躲躲閃閃道。
長寧公主猛然挑眉,伸手就將身旁桌上的茶杯扔過去。
“啪!”
李繼恩看到了長寧公主的動作,急忙躲過去,茶杯落在墻上,一聲脆響后,整個變得粉碎。
整個高臺頓時寂靜一片。
“還敢頂嘴?”長寧公主柳眉倒豎,薄唇緊抿,渾身上下散發著不爽的氣息。
其余人頓時屏氣凝神,誰也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李繼恩被嚇得呆若木雞,一動不動地呆站著。
“說話!”長寧公主繼續怒吼。
李繼恩張了張后,眼睛顫顫地抬起,看看長寧公主,再看看長寧公主身旁那果如小廝描述一般漂亮至極的小公子。
他咧開嘴,露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
鹿野忽然覺得這人有點可憐。
長寧公主卻只覺得越發煩躁。
雖然左相一家待她都極好,費盡心思為她建園子,但最關鍵的那一點不對,她便覺得什么都不對。
為什么眼前這個畏畏縮縮宛如小丑一般的男人是她的駙馬?
為什么那個清風朗月般的少年她得不到?
身為公主,還是元后所出,千嬌萬寵地長大,長寧公主的人生里,傅霜知是她唯一一個求不得。起初還只是覺得痛苦難受,然而時日越久,相思越深,她對現狀的不滿便也越深。
對眼前男人的不滿也越深。
想到這里,她很煩躁,再加上身旁還有個不聽話的小蟲子,就更加煩躁。
“算了,滾出去吧。”
她朝李繼恩擺了擺手,像打發什么垃圾一樣地道。
被邀請來的宗室女客們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大氣不敢出。
但異樣的目光卻仍舊不時掃向李繼恩。
有人甚至還悄悄捂住了嘴。
畢竟實在是
大開眼界啊。
早聽聞長寧公主的駙馬在公主面前百依百順,但眼前這畫面,哪里是百依百順。
公主分明是完全不把駙馬放在心上。
這呼來喝去好不留情面的做法,跟對待個下人也沒什么兩樣了。
不過也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在皇權面前,即便是這駙馬的祖父李相,也不過是一介臣子,在公主面前尚且要執臣禮,更何況是駙馬?
想到這里,同樣是皇室出身的幾位宗室女客頓時覺得腰桿都更挺直了一些。
看向李繼恩的眼神也帶上些看好戲的意味。
李繼恩不是傻子。
他當然感覺到了那些目光。
他的身體在發抖。
目光不敢在長寧公主臉上停留,反而只在她臉部以下的衣物上掃過,而后,又掃到長寧公主身旁的那漂亮少年。
“公主”他努力張開口,聲音艱澀。
長寧公主皺眉,為他竟然沒有聽話地滾出去而更加不悅。
李繼恩聲音顫抖。
“臣斗、斗膽詢問。”
“您、為、為何與這位公子獨處一室?”
哦豁。
鹿野瞪大眼,此時才終于明白這位駙馬爺剛剛瞪自己那一眼的含義。
敢情,這是懷疑自己跟公主殿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
遲鈍如鹿野都能想到這一層,其余人自然更不必說,女客們都被嚇一跳,隨即眼神緊張又興奮地看向長寧公主。
公主會怎么回答呢?
怎么回答?
長寧公主的回答是沒有回答。
她目光逡巡,隨即彎腰,抄起剛剛那茶杯被扔后遺留在桌上的茶壺,也不管那茶壺里還滿是滾燙的茶水,甩手用力一擲。
方才那茶杯,李繼恩很輕松躲過去了。
但此時,李繼恩似乎有些精神恍惚,眼看茶壺飛來,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躲避,直到那茶壺都飛到眼前,壺里的茶水也被甩出來,他才如夢初醒般急忙要躲開。
但,哪里還來得及?
沉甸甸的陶瓷茶壺,徑直朝他面門飛來。
“啊!”
首先是滾燙的茶水撒到面上的灼痛以及李繼恩的慘叫,而后,碩大的茶壺在眼前無限放大、放大、放大——
“啊!”
其次是女客見狀不由自主發出的尖叫。
最后——
“啪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