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一次離朔方這么近,雖是御駕親征,但之前他一直很小心謹慎,每次攻城,他最多在隊伍大后方鼓舞鼓舞士氣,從未這樣走到最前面來過。
他很惜命的。
但現在,他并不太擔心。
城墻上那些孬種慫蛋難道敢朝他射箭嗎?
那么他們的大英雄會先一步被射成篩子。
而他身邊的勇士則會把他護衛地毫發無損。
于是他舉起手中酒杯,朝城樓招了招手。
秦天舉,何朔,方學義,傅瑤
所有能在朔方城說得上話的人,此時都站在城墻上,睜大眼睛看著下方,于是便看見了蠻王那囂張的招手。
隨后,他們便又聽到了那蠻王堪稱字正腔圓的魏語:
“開城門!”
“出城投降!”
“不然——”
后面的話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先前那些叫陣的蠻兵卻十分識趣地接下去了。
“不然就活剮了這女人!”
“活剮了這女人!”
“活剮!”
他們揮動著武器,跺著地,大聲的呼喊混著這海浪般的噪音,一起襲向城樓上所有人。
傅瑤丟下兵器,要往城樓下跑。
“瑤瑤你干什么!”傅佩急忙拉住了她。
“開城門!”
傅瑤雙眼發紅,咬牙說道。
這三個字一出,立刻讓周圍所有人嚇一跳。
“不可!”
“不行!”
說著,就有人看到另一個身影正趁人不注意,同樣要溜下城墻。
“劉姑娘!”
何朔大跨步幾步,一下將人攔住。
“放開!”
劉玉說著,沒等何朔反應,“啊嗚”一口,直接咬在了何朔抓著她的手臂上。
何朔吃痛,但手卻一動不動。
“你們冷靜一下!蠻人的話怎么能信!開城門投降,然后呢?所有人都跟鹿姑娘一起死?你們不會以為開了城門蠻人就會放過鹿姑娘吧!不可能的!他們只是在耍我們玩兒!”
何朔嘶吼著,聲音大到城樓下的蠻人都聽到了一些,于是嘻嘻哈哈的聲音立時響起。
傅瑤在傅佩懷里無力地掙扎著,嗚嗚地哭,一邊哭一邊吼。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可又能怎么辦!難道就要眼睜睜看著——”
看著她會一片片地剮死?
劉玉終于松開了嘴,唇周一圈都是何朔的血,她茫然地看向城墻下。
所有人都茫然地看著城墻下。
見城樓上吵雜了一陣后又重歸寂靜,蠻王快意地笑了笑。
他當然沒指望城樓上的人會因此就乖乖開城門,想也知道那不可能。他只是享受,享受折磨這群人的快感。
就是時間太趕了,該死的援軍,居然真的有援軍,還什么很快就到。
害他不能好好享受,只能立刻開始這場盛宴了。
想著,他對左右叫陣的蠻軍吩咐。
“繼續叫陣。”
然后又朝車上那健壯男人,用魏語大聲道:
“開剮!”
說著,他舉起手中酒杯。
健壯男人舉起手中的刀。
鹿野睜開了眼睛。
城樓上,無數人聽到了蠻王那無比清晰的兩個字。
就在這時——
“鏗!”
沖車豁然破開,一道身影如閃電般射出,驟然撲向就在沖車旁的蠻王。
“咔!”
刀兵碰撞聲立時響起,蠻王周遭護衛迅速反應,一柄柄刀劍擋住了那豁然刺出的尖刀。
那尖刀如神兵利刃,破開無數招架,尖刀的主人,則迅速染血,但他沒有停止,如開弓的箭一般一往無前地射出。
——直到折斷。
“啊!”
被無數蠻兵包圍壓制的阿蘇怒吼著,通紅的眸子透過重重人影看向距他僅僅幾步之遙,卻怎么也跨越不過去的人影。
蠻王在護衛的簇擁下后退一步,看著被壓制著的阿蘇冷笑一聲。
“逆子,果然是你,呵,你以為我會沒有防備嗎?”
他看向那剛剛被沖破的沖車,搖搖頭。
雖然這已經是距離他最近的地方,但明眼人看見他身旁的重重護衛,再看他身后的蠻人大軍,也該知道事不可為吧?
這蠢貨,居然仍舊沖出來了?
明知無用,卻還是逞英雄,那女人到底給他這兒子灌了什么迷魂湯?
蠻王想著,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仗也沒打贏,臨撤退就想出口氣,還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阻撓。
真是敗興。
頓時也沒了慢慢折磨那女人的心思。
“你就好好看著那女人一點點被折磨死吧。”
他朝阿蘇笑道。
然后看向那因為方才的變故而躲到一旁的健壯劊子手。
劊子手急忙又爬上車,拿起刀。
“住手!”
阿蘇吼著。
“住手!”
城樓上無數人也吼著。
但這些都無法讓蠻王有所動容,他揮揮手。
然而——
卻還有聲音在吼著。
不是來自身旁,也不是來自城樓上,而是,來自遠處。
劊子手的刀最終貼在了鹿野手臂上的肌膚,刀刃剛剛刺破皮膚,正要下壓,他有些茫然地望向遠處。
蠻王也望向遠處。
遠處。
一騎快馬,朝著蠻人的千軍萬馬飛馳而來。
馬上自然有人,是一個身著白衣的人,因而格外顯眼,讓人順著聲音,一下就看到了他。
劊子手不為所動,刀繼續往下壓。
蠻王皺皺眉,哪里來的小蟲子?
只有阿蘇,城樓上的人,乃至——從阿蘇被制服起就閉上眼睛的鹿野,霍然看向遠處。
鹿野眨眨眼。
胳膊上的刺痛越發清晰,但眼中,那個人的身影卻也越發清晰。
身形,輪廓,面容
越來越近,越來越顯現出她熟悉至極的模樣。
忽然,她咧開嘴。
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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