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忙忙碌碌,融入戰事的時候,阿蘇卻仿佛成了一個多余的透明人,鹿野沒有吩咐他任何事,他那性子也不會主動融入別人,于是那么多太平村的人,別人都熱熱鬧鬧,天天就他一個跟影子似的,毫無存在感。
一些士兵甚至直接把他當成了鹿野的小廝
今天,還是鹿野第一次看他離開日常的活動范圍,來到這他從未登上過的城墻。
于是鹿野開口問了。
她問,阿蘇就笑。
“你就不怕,我跟那人里應外合,狠狠坑你一把?”
鹿野歪頭,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他話里的“那人”是誰。
當然就是蠻人大王,也就是,阿蘇生理學意義上的父親。
雖然一直記得阿蘇出身不凡,以后成就也不凡(起碼上輩子),但蠻人大王就是阿蘇的親爹,這個等式一時半會兒的,還真在鹿野腦子里建立不起來。
大概因為,蠻人大王是那么遙遠和陌生,而阿蘇,她總覺得,他似乎,已經是自己人了。
“你會嗎?”
于是她問。
-
鹿野問地隨意,卻也認真,城墻風燈昏暗的光線里,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阿蘇。
好像他說了不會,她就會信。
阿蘇忽然覺得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
會?
還是不會?
蠻人?
還是魏人?
他這樣不被任何一方容納的混血zazhong,居然也有選擇的權利嗎?
喉嚨越來越緊,緊到阿蘇不僅說不出話,甚至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
忽然——
“算啦,別想那么多。”
少女清脆帶笑的聲音響起,她往前一步,正跨到他身前,而后抬手,重重拍了拍他肩膀。
饒是他自幼習武,下盤很穩,也被她拍地身子一晃。
受到劇烈沖擊的身體注意力瞬間被轉移,喉嚨處的窒息感也倏然消失無蹤。
他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那只手的主人揚起笑。
“我只是隨口一問,你要是覺得無聊就幫幫忙做點事,要是覺得對蠻人下不了手就罷手,嗯,當然,要是你存著出賣朔方的心思也不是不可以——做好承受后果的準備就行了。”
說著,那只方才拍在他肩膀上的手舉起來,握成拳,朝他狠狠揮了揮。
表情也做出兇狠的樣子。
好像在說,若是敢出賣朔方,就等著她一拳把他打死似的。
阿蘇:
他想了想跟這人對打的場面。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真的打不過她。
而且
想想要真的和她反目成仇,要被她毫不留情地置之死地,想到那種畫面
阿蘇按了按胸口,按下忽然涌起的那股惶恐和不情愿。
“我不會。”
忽然,他說。
“啊?”
鹿野“啊”過之后,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他不會和蠻人,和他親生父親聯合,對她倒戈相向。
鹿野臉上瞬間綻放出大大的笑容。
抓住他肩膀搖晃:
“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人!走,我就給你安排幾個小兵!”
說著,她就拉著他的衣角往城樓下跑。
阿蘇任她拉著。
城樓上的風呼嘯著,她飛快地下著臺階,衣裙在古老的石階上旋轉躍動,如一朵盛放的花,他跟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臉龐,只看到隨著她的動作,頭頂幾縷亂發似乎也在喜悅地跳動著。
蠢貨。
就不怕他騙她么?
他說她就信,還這么興高采烈的,要是他真是騙她的,看她怎么辦。
他如此想著。
卻倏然張開手。
反手緊緊抓住身前人的衣擺。
-
鹿野和秦天舉的情報沒有錯誤,很快,蠻人大王率領的大股蠻軍逼近了朔方。
朔方本就與蠻人居住地接壤,若不是要整合部隊,蠻人隨時都能南下。
于是,夜半時分,警報響起,城中百姓側耳傾聽,城樓上人頭攢動,站在城樓上仔細向遠處眺望,便能看到遠處曠野上,黑壓壓如蟻群過境的蠻人大軍。
蠻人來地一點也不低調,行軍之時,嗚嗚啦啦的牛角號聲便響徹了荒野,再加上大批人馬行進時的震動,聲勢可謂浩浩蕩蕩,令人膽寒。
但朔方的守城士兵們卻毫不畏懼。
城墻上,士兵們交頭接耳:
“好像比上次那批蠻人多多了?”
“那當然,這次可是蠻人大王親自出馬。”
“哼,蠻人大王又怎樣,敢來,咱們就敢讓他們滾回去!”
“對,讓他們滾回去!”
“有鹿姑娘在,咱們朔方一定不會有事的!”
“對,咱們朔方可是有女武神在的!”
鹿野聽到士兵們這樣的話語,瞇眼看向遠方。
雖然士兵們很樂觀,但鹿野卻不能抱持同樣的心態。
那黑壓壓仿佛覆蓋了大地的軍隊,遠遠不是上次可比。
而那規律的號角聲,似乎也昭示著,這支軍隊并非都是只會熱血蠻干的莽夫——起碼首領應該不是。
然而話說回來,上次那個蠻人將領,難道就真的是只會熱血蠻干的莽夫嗎?
不,只是往日的朔方,甚至往日的大魏,都茍且慣了,于是讓蠻人不自覺便傲慢又大意,如此,上次才會那么不堪一擊,一敗涂地。
但這一次,鹿野相信能當上大王的人不會還這么大意。
不過話再說回來——
“阿蘇,你爹是個什么樣的人?”
眼神一瞄間,看到一個人影,鹿野當即就跑過去,把人抓住詢問。
被抓住的人自然是阿蘇。
此時他正跟個普通士兵似的,忙著搬運守城器械,被鹿野抓住,他也不停,把手里東西交給其他士兵,才站定了看向鹿野。
眼睫忽閃幾下,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