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太平村,走向漆黑一片的世界。
全村人都到村口送行。
圍墻的門自鬼日以來第一次被打開,門口是漆黑一片完全不見一點燭光篝火的世界,黝黑的山林荒原仿佛蟄伏的巨大野獸,張著擇人而噬的巨口,在黑暗里靜靜埋伏。
一些膽子小、想象力豐富的甚至忍不住哭了起來。
鹿野笑容燦爛地朝眾人揮揮手。
“放心,我去去就回,不會有事的!呃萬一有事的話,大家也不要傷心,就當我只是進行了一場遠行,一場去到很遠很遠地方的遠行,我會在遠方為你們加油,而你們也要繼續努力地、好好地活下去啊!”
“哇!”
很好,鹿野的話絲毫沒有緩解傷感的氣氛,反而讓某些人哭地更大聲了,尤其小孩子們。
有賴于大人們高頻次重力度的恐嚇戰術,鬼日危險的概念已經牢牢刻在他們幼小的腦袋里。
鹿野撓臉尷尬,覺得多說多錯,還是不說算了!
“總之,再見了,各位!”
說著,她一提行李,扭頭就走。
然而——
左邊褲腳和右邊胳膊上同時傳來阻力。
她先看向左邊褲腳。
一只黑黢黢一人多高的大黑熊睜著烏溜溜的小眼睛無辜的瞅著她。
再看向右邊胳膊。
傅霜知笑眼彎成月牙看著她。
“哈?”鹿野下意識發出一個疑問詞。
圍脖也就算了,之前她去打獵,時不時就帶上圍脖一起,這小熊越長大越膽大,從剛開始只會仗著她狐假虎威,如今隨著體格迅速增長,本熊也越來越有山林大哥大的氣場,總想對著小動物逞逞威風,因此這會兒見她要出門,它扒拉著褲腿不放一點不稀奇。
但——
右邊這人怎么回事?!
他肩上甚至還背著行李!
顯然早有預謀!
“你干嘛?”鹿野終于問出口。
而注意到傅霜知肩上行李的不止鹿野一人,原本只以為傅霜知站在鹿野旁邊是為送別的莫婉娘,此時也看到了兒子不尋常的裝扮。
“霜、霜兒?”她聲音都顫抖了。
其他人也紛紛驚愕地看著傅霜知。
傅霜知臉上微笑不變。
先是低頭看鹿野。
“一起去探險啊。”他托了拖自己的行李,說的一臉輕松,“近日實驗有了些進展,可惜原料用完了,要再尋些實驗所需的物品。”
最近他實驗用的東西都是從之前的大采購以及桑谷鎮之行收獲中翻找出的,由于那些收獲夠多夠雜,還真找全了鹿野說的那幾種制作黑火藥的原材料,但既然不是有心準備,數量上自然便不大夠,有的材料足夠多,有的卻只有一點點,于是很快,他便面臨了無實驗材料可用的窘境。
這倒的確是個大問題,鹿野瞪大眼,急忙說:“什么材料?我幫你找啊!”
她本來就是去探險的,幫他找個實驗材料就是順帶的,完全不需要他親自去啊。
傅霜知卻搖搖頭,“你不認得的,我要火硝,更準確地說,是可以提取火硝的原礦,這個你認得嗎?”
鹿野想了想,隨后無奈搖頭。
她雖然野外知識豐富,但更偏重動植物方面,礦物類的,讓她辨別個最常見的鐵礦啥的可能還行,火硝原礦?那是什么?真不認識。
但這也不是沒辦法。
“你可以告訴我怎么辨別。”鹿野誠懇地道。
傅霜知看著她,笑地一臉溫柔。
卻溫柔地說——
“不、告、訴、你。”
鹿野:
所以這人就是明擺著非要去是吧!
難為他還找出個缺實驗材料的借口。
偏偏裝還不裝徹底!
見鹿野被他氣得一時沒有再說話,傅霜知的目光又看向對面的眾人。
尤其那幾個他至親的人,他的母親,他的姐妹。
“母親,諸位。”
他開口,聲音平和,似乎有種讓人信服和安定的力量。
“關于鬼日,方才鹿姑娘說的你們也聽到了,在有足夠力量保護自己的前提下,它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可怕,所以,不必擔心我的安危,畢竟——”
他看向一旁的鹿野。
“我和她在一起,她會保護我的。”他低頭,聲音帶了些笑意,問鹿野,“對不對?”
鹿野:
我保護你個大頭鬼!
然而傅霜知悄悄握住了她的手,隔著冬日里的厚重皮毛,也仍舊感覺到那只手的力量,還有低下來的那張臉龐上的表情。
鹿野一直知道。
和她一樣,傅霜知也是個一旦下定決心就十匹馬也拉不回的性子。
于是,鬼使神差的,她點了點頭。
“嗯。”
傅霜知笑了。
又看向眾人。
“事實上,唯一阻止我做出這個決定的,不是鬼日的危險,也不是我自身的安危,而是你們。”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
“我可以放心留下你們嗎?”
“離開我和鹿野,你們可以無所畏懼地面對一切嗎?”
眾人瞪大了眼。
傅霜知收斂笑容。
“各位。”
“無論是傅家人,還是中途加入的各位,從被流放的那一天起,從加入的那一天起,你們不是一直在為了變得更強大而努力嗎?”
“不停地勞作、鍛煉、學習不都是為了有朝一日堂堂正正自強自信地不依靠他人而活嗎?”
“那么如今——”
他的目光似乎掃過了面前所有的人,而后輕聲問:
“我可以相信你們嗎?”
相信即便沒有一直保駕護航決定眾人前進方向的他和鹿野,也有勇敢面對一切的勇氣嗎?
無論他還是鹿野,都不可能永遠做這些人的保護神,哪怕是他的至親,哪怕他也想永遠庇護著她們,讓一切傷害遠離她們,但他也最清楚,人力有窮盡,他不可能面面俱到,包攬母親姐妹乃至全族全村人的人生。
她們的人生,終究要靠自己。
無論什么人,最終都要靠自己。
永遠依靠他人,只會讓自己更加無能和軟弱,久而久之,連怎么獨自站立都會忘記。
所以,她們必須學會和習慣沒有他和鹿野的存在。
她們要成長為一棵棵獨立的大樹,而不是樹下被蔭蔽的小草。
人群沉默了片刻。
隨即,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可以。”
莫婉娘看著自己的兒子,心中又驕傲又好笑,沒好氣地斜視他一眼。
高沒搞錯,她是他娘,他是她兒子啊!
雖然流放以來兒子好像迅速長大了一樣,但她也還是他娘!
“當然可以!”
又一道聲音響起,傅瑤眼睛朝傅霜知瞪地賊大。
“你們趕緊走!村子里有我呢!”
“噗!”人群里有人笑出聲,笑地傅瑤眼一瞪想要找出誰膽敢笑她,就聽到無數聲“可以”。
“十八,村長,你們放心去吧!”
“我們回平平安安地在這里等你們。”
“你們也一定要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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