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村長,雖然管理的只有眼前這區區不到兩百人,雖然在鹿野看來甚至覺得有點好笑,但再怎么好笑,再怎么說,“村長”這兩個字,也意味著行使權力者。
是向來絲毫理所應當被男人占據的位置。
更何況雖然如今還只是一個小小村長,但以后的事,誰能說得準呢?
即便如今活著都艱難,但傅家人的見識經歷以及骨氣,就注定了她們不可能甘心一直如此艱辛蟄伏。
她們會越來越好。
傅家也終會拿回屬于自己的榮光。
那時候,如今這些人又會變成怎樣?
難道那時,還要以一個女人為首?
若是隊伍里只有女人便罷了。
但很明顯,現在的隊伍中,還有更適合的人選。
——傅霜知。
從絕大多數傅家人的角度看,無論親疏遠近,還是綱常禮法,傅霜知都是更適合的人選。
況且也不僅僅是傅家人這么想。
“鹿姑娘。”
劉修良平日里并不怎么出頭,自從被傅霜知拐上賊船,他也沒表達過什么意見,向來是傅霜知說什么他做什么,簡直像個苦力一樣被使喚來使喚去。
但他放棄“前途大好”的山賊事業選擇跟隨傅霜知,難道只是為了當個打雜苦力嗎?
當然不是。
所以這個關頭,他不再沉默,緊跟在傅家老祖宗后面開口。
不過他闡述的角度又跟傅家老祖宗不一樣。
他表達地更委婉一些。
“當權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
“可能也不如你想象地那般輕松愉悅。”
權利是個好東西,世間無數人為此汲汲營營,就為了獲得它。
但掌權,且是掌握一個團體的最高權力,真的適合所有人嗎?
有過二把手經驗的劉修良絕不認同。
雖然他只做過連山寨這個小山寨的二把手,但道理都是相通的。
成為最高權力者,享受權利的同時,也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和義務,要考慮要處理無數以往從沒有考慮過的事。
若是一些沒責任心的人還好,頂多把團隊弄散而已,但若真心想做好一個當權者,真心想帶領著下面的人走向越來越好的道路,那么,就必然要兢兢業業,殫精竭慮。
而這對一個姑娘家來說,豈不是太過沉重?
女兒家柔弱的身軀,就應該被男人護在身后,就像他的姐姐,哪怕經歷了連山寨的生活,如今依然單純善良,就是因為有他劉修良在前面站著為她遮風擋雨。
鹿姑娘雖沒有兄弟,但她有傅公子啊。
傅公子那般人,若是認定了鹿姑娘,又怎么會讓她受苦受累?
所以,無論怎么說,鹿姑娘都根本沒必要做這什么村長。
吃力還未必討好。
劉修良自覺自己完全是為鹿野著想才說出了這番話。
其他人聽著也覺得似乎真是如此。
但鹿野依舊不聽勸。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況且——”
鹿野看向劉修良,看向傅家老祖宗,看向每一個眼里有著迷惑、不解、不贊同的人們。
“雖然時日還不算太久,但這一路走來,這近兩個月,我所做的,不一直是領導著大家前進嗎?”
“只是沒有一個正式的名頭而已。”
“為何現在只是定個名頭,就突然變得不行了呢?”
“所以,意思是只需要我出力干活,不需要給任何名頭,哪怕只是個虛名的意思嗎?”
雖然領導著眾人的不只是她,傅霜知也付出了很多,尤其是對傅家人,她當然不可能有傅霜知付出的多。
但鹿野知道,問題不在于她和傅霜知誰對這個隊伍付出的多少。
哪怕傅霜知只付出一成,哪怕她付出了余下九成,這些人依舊會在她想要確定領頭人身份時第一時間跳出來反對。
因為就像傅家老祖宗說的。
女人當權——這世間沒有這個道理。
但鹿野不認這個道理。
所以她一反常態,以甚至略顯尖銳和咄咄逼人的語調反問出這些話。
而鹿野這些話一出,果然讓眾人沉默起來,一些臉皮薄的,甚至立時便紅了臉。
鹿野這話對于有羞恥心的人來說,就相當于指著傅家人罵她們利用人了。
所以再沒有反駁的聲音出現。
但沉默卻一直蔓延。
直到有人忍受不了這沉默,目光一掃,也終于注意到鹿野身后幾步遠的那人。
“十八!”
有人叫出了聲,于是眾人的目光也倏然全都投向那人。
傅霜知一直站在鹿野身后,仿佛不存在般,一直安靜地看著鹿野和眾人的交談,目光始終不變地投在鹿野身上。
直到直接被點名,他才抬起頭看向眾人。
“十八,你是怎么想的?鹿再怎么說,你是當人夫君的!”
另一個傅家長輩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傅霜知。
怎么就能那么冷靜地看著自己的女人大放厥詞呢?
傅霜知微笑。
他走上前,走到鹿野身邊。
但卻仍舊落后她半步,站在她右后側。
他讓她站在最前方。
“我認為——”他看向左前方的鹿野,月光下,鹿野的側臉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和緊繃。
“能者居之。”
“她有能力,她想做,那么,有什么不可以?”
“所以,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她做村長,我贊同。”
現場頓時又陷入一陣沉默。
所有傅家人都靜默下來。
然后還是雷禮打破了平靜。
“傅兄弟,我果然沒看錯你!”
“真爺們兒,好樣的!”
雷禮朝傅霜知豎起了大拇指。
——這動作還是跟鹿野學的。
雷禮這么一開口,事不關己的官差們微微愣下,但隨即便湊熱鬧似的也叫嚷起來。
“傅兄弟好樣的!”
“支持支持!我也支持鹿姑娘!”
而官差們開口后,又一股聲音噴涌而出。
“我支持鹿姑娘!”
“我也支持!”
“如果要有村長,我只希望是鹿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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