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禮便自認為明白了傅霜知的意思。
——被曾經好歹也能被稱作妻子的姑娘拋下,想必傅公子心里也是不舒服的話,但他又有風度,于是并沒有因此就讓雷禮將她抓捕回來,而是選擇默默承受,走在最前面,就是不想讓人看見他難過的表情吧?
雷禮腦子里轉了一圈,覺得自己腦補的合情合理,簡直完美。
于是,他便配合著傅霜知,也速度放慢許多,只是實在不太習慣這么慢走路,才看著傅霜知那瘦弱的身形感嘆了一句。
傅霜知眉峰微動,沒說什么。
他并不太清楚雷禮腦內想了些什么,但反正沒有妨礙,隨便他怎么想吧。
于是,如此這般,一行人就這么慢悠悠地走,走了一下午,到傍晚宿營時,卻連平日腳程的一半都沒走到。
于是理所應當地,又沒趕到應下榻的城鎮,只得再度夜宿野外。
官差們臉色多少有些不愉,但昨晚之事歷歷在目,便也沒幾人敢表現出什么。
只是好幾個官差忍不住朝隊伍最后頭瞅。
“那些官爺在看什么?”
傅儀琤規規矩矩坐在地上,小聲問兩個同伴。
傅儀斐噘著嘴不說話,眼巴巴地朝身后看。
他們三個亂跑了一下午,累地氣喘吁吁,可卻始終沒見到鹿野的身影,傅儀斐不甘心,想跑遠點再去找鹿野,但卻被自己親娘拉住。
“你要是丟了,要娘怎么辦?”
傅儀琤和傅儀瀾也都被他們的母親姐妹們勸住。
于是,三個孩子不得不放棄了遠離大部隊去找鹿野的打算,遠遠地綴在大部隊后面,時不時喊一聲鹿野的名字,指望她能跟上,能聽到他們的喊聲。
然而現實讓他們失望了。
鹿野始終沒有出現。
直到現在,他們三個都趕上了大部隊,鹿野依舊沒有出現。
“他們也在找鹿姐姐吧。”傅儀瀾抿著唇回答了傅儀琤的話。
就在這時,一旁的傅家人中有人說話:“那個姓鹿的跑了官差們沒了忌憚的人,會不會”
三個孩子忙豎起耳朵聽。
“說什么呢?官差怎么會怕她?”立刻就有人打斷了先前那人的話。
“你還沒聽說嗎?昨晚十八郎之所以能把那幾個官差收拾了,那個鹿氏功不可沒,聽說她不僅力大無窮,還身手了得,比那位雷捕頭還厲害,一出手就把滿屋子的官差都放倒了!”
“她這么厲害?”
“可不是,我聽說的也是這樣的!”
“而且若不是她這么厲害,為何今天官差們都不敢管她了,連她逃跑都睜一眼閉一眼。”
“這樣的話”有人忽然倒抽一口冷氣,聲音里充滿了憂慮。
“她逃跑了,官差們沒了害怕的人,那我們——”
傅儀斐三人聽著大人們的談話,感受著那名為恐慌和害怕的情緒悄悄蔓延,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齊齊沉默。
鹿野到底是不是逃跑?還會不會回來?
雖然在傅霜知面前表現得那樣篤定,但經過一下午折騰,而鹿野仍未歸來后,連原本最相信鹿野會回來的傅儀斐都不再確信了。
歸根到底,他們和鹿姐姐也不過才熟悉幾天。
若鹿姐姐真的像大人們說的那樣厲害,好像的確沒什么必要跟他們這幫老弱婦孺綁在一起。
她不是他們傅家人,不像他們這般柔弱無力,在無人的荒野就像砧板上的肉,她像荒野上的樹,像草,像自由自在的風,仿佛天生就該長在野外的生靈,無論什么處境,都不會讓自己陷入絕境,所以
或許離開他們,她才會過得更好。
想到這一點,三個孩子心里難過又泛酸。
而除了難過泛酸之外,三人心里同樣不免和其他人一樣,有了些恐懼和擔憂。
——沒有了那么厲害的鹿姐姐在,那些官差會不會再欺負他們?
雖然十八叔也很厲害,但十八叔好像只有讀書和腦子厲害,打架的話,鹿姐姐一根小手指頭就能把十八叔撂翻了吧?
天色漸漸黑沉,官差們指使著幾個民夫壘灶開鍋,橘黃的篝火騰騰地燃起,大鍋中水汽蒸騰冒出滾滾水汽,食物的香味逐漸在宿營地飄散開來。
繼早上之后,雷禮居然讓人又拿了一塊鹵肉出來,仍吩咐切成小塊煮肉湯,分開了傅家眾人。
篝火,水汽,熱湯,飯食
就在昨晚之前,傅家人都不敢想自己還能享受這樣的場景,對于遭逢大變的她們來說,在這已經稍顯寒冷的秋夜,這副景象堪稱溫暖慰藉。
可此時,卻沒一個人有這種感覺。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而那些不停往后看的官差中,也終于有人壯著膽子,朝雷禮打聽起鹿野的去向。
“雷頭兒,那位真的跑了?”
問話這人一副單純好奇的模樣。
但雷禮記得,昨日他也是陳思齊一伙人中的之一,開始還反抗地挺激烈,結果被鹿野一腳踢得再起不能,之后就一直躺著看完全場戲。
像他這樣的官差還有好幾個,都是昨晚親自被鹿野暴力壓制過的。
他們知道鹿野有多可怕,所以中午鹿野疑似“逃跑”時,他們一點不緊張,甚至希望她趕緊跑了。
而等確認鹿野似乎真的已經逃跑,他們的膽子便又略微抖起來了。
沒有鹿野,沒有那些染上曼陀羅汁液的加料食物,雷禮手下的人和這些人其實半斤八兩,之前礙于傅霜知的手段加上鹿野的武力震懾,這些人才完全不敢動彈,一行昨晚已經撕破臉的人,今天硬是又恢復了平衡。
但現在,鹿野“跑”了。
于是,原本平衡的天平,瞬間岌岌可危。
看著問話之人滴溜溜不停轉的小眼睛,雷禮忽然意識到這一點,也忽然靈機一動,想起一個可能——傅霜知下午走那么慢,真的只是因為身體不好走不快?
會不會是——在等鹿野追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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