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拿起長劍對著曾經見過幾面,打過幾聲招呼,甚至互相交換過姓名的人揮下的時候,白厄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卡厄斯蘭那已經被他留在了那個看似在黑潮中被沃蘭斯保全了的村莊,但哀麗秘榭也永遠的停留在了那一天。
所以,他想登上這座高山,他以前爬上來過,拽著昔漣從矮矮的灌木叢中路過,在蔥郁山尖上生長著的蘋果樹下,眺望過哀麗秘榭隨風翻涌的金色麥田。
白厄停下腳步,轉過身,灰色的山風裹挾著冷肅的氣息,吹得他寬大的衣袍獵獵作響。
在呼嘯的風聲中,他眨著干澀的眼睛,艱難的向著擔心自己的箱中少年,露出了一個幾乎不可見的笑容。
他望向云霧繚繞似乎永無盡頭的上方,又低頭看了看腳下蜿蜒崎嶇,布滿碎石的小徑,很難想象,這里曾經有過生命旺盛生長的痕跡。
“一定有的,沃蘭斯,”他把沃蘭斯留在他臉上的一只小手挪到自己頸側,讓祂感知著自己坦誠而認真的心跳,“就在山頂,馬上就到了。”
可惜,山頂上只留下了一個枯萎的樹樁,而黑潮洶涌,被琥珀色絲繭包裹在內的哀麗秘榭也只能隱約的看到一個小尖,白厄似乎變得更沉默了些,就連那雙晴空般湛藍的眼瞳也暗淡無光。
“白厄哥哥,吃蘋果嗎?”沃蘭斯從箱子里掏出一顆蘋果,那是之前在哀麗秘榭中,還沒稱為白厄的卡厄斯蘭那塞給祂的,“別看了,這里好冷,你會生病的。”
“謝謝,”白厄伸手接過蘋果,但他沒有吃,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很輕,幾乎要被風聲吹散,云霧也隨著山風在他周圍飄散,“就讓我再看一會吧,以后說不定就沒機會再回來了。”
雖然說著玩笑似的話,但他的聲音又很篤定,白厄的目光穿透了那片翻涌的云海,投向更深處,投向那被黑潮層層覆蓋的底部。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頭頂那根一直耷拉的呆毛,在凜冽的山風中,極其微弱地,試探性地向上翹起了一丁點尖尖。
白厄沉默了很久,沃蘭斯也縮在箱子里陪著他,二人手中都捧著一個圓潤鮮紅的蘋果,山風卷起細小的灰粒撲打在白厄臉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隨即,一條條纖細到幾乎肉眼不可見的絲線將他籠罩,溫暖也隨著這顏色淺淡的絲線襲來,驅走了那片由末日般的景象帶來的死寂
云海在腳下無聲地奔騰,變幻,像一幅巨大而混沌的流動畫卷。
“過去的山,”白厄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記憶的深潭中艱難撈起,“過去的樹,過去的溪流,它們…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孩子發現心愛之物被外力破損時,自己卻無能為力的委屈和失落。
“這山上的石頭,被磨平了,路被踩寬了,蘋果樹也被砍掉了,溪流好像也改道了。”
白厄頓了頓,似乎在努力尋找更準確的詞匯來描述那種龐大而細微的消逝感:“就連山的顏色,也變了,可是……”
“太陽每天依舊會升起,”沃蘭斯打斷了白厄斷斷續續的話語,這山尖上,雖然很冷,但卻意外的能感受到陽光的照耀,“白厄,太陽每天依舊會升起。”
“是啊,”白厄拉長了聲音感嘆著,他頭上的呆毛也逐漸恢復活力,抵抗著寒風的流向頑強的豎起,“汝將肩負驕陽……”
他忽然斂起眼睫,低頭思索了一瞬,也就是這一瞬,一縷輝光透過了厚重的云層,剛好照射在他身上。
“我是,”白厄的聲音低沉,但格外堅定,“終將升起的烈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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