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縣爺在縣衙的一間邊屋上放了張桌子,放了些下酒菜,一人一個青瓷杯。
“我沒有你的煩惱,你也沒有我的困境,師爺是很關心縣爺你的,他希望我來勸勸你,可我不知道該勸什么,這個縣里沒有縣爺的親人,可是聽師爺那么說,似乎和縣爺有血緣關系的那個家里,也沒有縣爺真正的‘親人’,縣爺是發現自己無處可去才跟自己生氣嗎?”“你好聰明啊。”“因為師爺說的是夫人的兒子意外去世,才想到來接回縣爺,那么那個家里只是需要一個承襲血脈的人而已。”“對,我親生母親早已不在了,那位夫人家世顯赫,自然不會允許侍女的兒子登堂入室,況且還可能影響他兒子的前途,我呢,還不如沒有這個身份,是這個縣里那戶人家養大的孩子,可是他們也沒當我是兒子養大,而是當作上官一樣養活我,多奇怪,我居然沒有家,說起來都是顯赫人家。”“縣爺,你看啊,我說我不會勸人家,是因為你想到得到的是家庭,我從小都想著下一頓有沒有飯吃,我娘親我沒見過,我爹爹從前做仵作,賺不到什么錢,我和妹妹很小,也要人照顧,所以我喜愛仵作這個事情,一直不敢聲張,我只是默默跟著我爹爹學,也很擔心他哪一天就把我嫁出去了,我再也沒機會碰這個了,所以,我沒有走你走過的路,也沒辦法感受你的痛苦,就像你沒辦法體會我沒飯吃的那種擔心一樣,我們誰也勸不了誰,我們都在摸著石頭過河。”“也是,誰也勸不了誰,誰也救不了誰。”“古人對月吟誦,月亮是多少人的幻想和浪漫,可是誰又看得到門前的水坑呢,那不也是圓圓白白的,你若是站在月亮上,可能你就會吟誦水坑了,我們總是在期盼我們沒有的,要不然我們就著我們有的慢慢過吧,沒有的就別期待了。”“你會期待你的母親嗎?”“爹爹說起的時候期待過,后來想,也不期待了,若是活著不來看我們,大約是不愿意見了,若是不在了,那我更不必期待了。”“也對,若眼前只有水坑,就著水坑活著,若腳下只有月亮,就著月亮活著,都行。”我倆又喝了半壺酒,有點暈。“縣爺,我頭暈,我先回去了。”“你能走回去嗎?”“能,目前還能。”
我跌跌撞撞回到驗尸房外間,走進臥室,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安慰到他,但是我的確把我處理情緒的方式告訴了他,也算勸了吧。
第二日一早,宋大哥跑來拼命敲門。“你知道嗎,縣爺出遠門了,縣里事務暫時由師爺代替。”“師爺?他能處理縣里這么多事情嗎?”“不知道,這是縣爺留給你的信。“信,給我的?有什么話不能說嗎,還要留信。”“他說你昨晚喝多了,肯定早起不動,走的時候都沒讓我喊你。”我拆開信,信上沒有稱謂,只有四個字“后會有期”,這算什么信。“什么呀,就四個字,你看。”宋大哥看完也很奇怪,“你倆昨晚一起喝酒了?”“嗯,師爺讓我去開導縣爺,我也不知道怎么開導,我就說喝一杯吧,就喝了。”“你一個女子,喝了酒容易吃虧的,下次小心點。”“我沒喝多少。”“縣爺不在,我都心里沒底,還不知道出什么事呢。”“你別胡說,我可想好好休息幾天,你給師爺喘口氣的機會吧。
我閑著一天了,檢查我的工具,發現有把刮骨刀壞了,我就走著去鐵鋪,那個大爺還在,我拿著我的刀跟他比劃了一下,我記得他說過人前他要裝聾啞人,他一直擋著我進鋪子,我就干脆站門口了,這時候剛巧有個上了年紀但還算漂亮的大嬸走出來,她看著我,然后趕緊把頭歪過去,我也看了她一眼,但是確定我不認識她。等我買了刀從鐵鋪往衙門走的時候,剛那個大嬸在巷子里叫住了我,“誒,那位小哥。”我回頭看見了她,“大嬸什么事?”“沒有,就問下你剛才在鐵鋪買刀,可找你錢了?”“找了,大嬸你是那個大叔的妻子吧?”“是,小哥的母親也跟我差不多大吧。”“不知道,我沒見過,她離開我們了。”“小哥也會想母親嗎?”“比起我,我爹爹更想念吧,我也沒見過,談不上想念,也過了想念的年紀了。”大神愣了一下,說要回家做飯了,我也打了招呼就走了。
我老覺得我爹爹和鐵匠鋪有什么奇怪的關系,可是爹爹避而不談,那個裝聾啞的老爹該不會是我什么叔叔吧,可是街坊四鄰也沒說過我家有叔叔啊。越想越亂,趕緊回去吃個晚飯看會書吧,希望明天也是無事發生。
第二天我打算去集市買點東西帶回家,在家住一晚,當天不是我值班。剛穿好衣服,門口又是火急火燎的小李哥,“什么事?”“西街那邊打死人了?”“打死人?”“當街打死的,動手的全都控制住了,被打的好像是沒氣了。”我拿起工具箱跟著小跑起來。
現場砸碎了一地的碗盤,一家早點攤,我先去摸了摸那個被打在地的,“沒氣了。”被按住的那幾個還試圖爬起來,被幾個魁梧的衙役死死壓住。“到底是怎么回事?”早點攤老板出來了,“官爺,我當時給這位送面條,隔壁桌非說自己先來的,拽我手臂,把面條搶過去,我就不肯,他搶過去摔了,這位就站起來拍那個搶面條的桌子,這下,那位也不甘示弱,上來就掐他脖子,兩人就打起來了,搶面條的帶了三個來吃面條,就一起加入,四個打一個,我想去拉,他們打的太激烈,路人也當是年輕人打架玩的,也沒在意,直到桌子掀翻了,那四個圍著打那一個,其中有個還坐在那個人身上,他很快就不還手了,我們以為受傷了,哪知道,等這幾個要跑的時候,一個大夫蹲下看了看,說這個人已經沒氣了,我們這才反應過來,大聲喊,那邊幾個屠戶把那四個人給攔住了,后來你們這些官爺來,把人按住了。”“不認識他們嗎?”“那個死了的我認識,這四個沒見過。”“確定是一次沒來過?”“官爺,我們做小生意的,眼睛最利,那四個人肯定是第一次來這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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