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翊,安安,樂樂:見字如面。北地春深,槐花已開,滿院清香,怡人心神。
此處工作前番偶遇困阻,幸得靈感眷顧,柳暗花明,已見轉機,猶如撥云見日,心境亦為之豁然。
夜深人靜時,常憶家中溫暖燈火,與爾等圍坐笑語之場景,此情此景,皆化為我前行之無盡力量。安安參與軍事興趣小組之進展,樂樂廣播投稿與課堂畫作之趣事,聞之倍感欣慰,盼于下封信中詳述之。
勿念,我在此處一切皆好。關山難越,阻不斷彼此牽掛;歲月流轉,磨不滅心中信念。望各自珍重,潛心努力,我們共同期待團聚之日。”
筆尖停頓,她微微仰頭,望向窗外無垠的深邃夜空,只見繁星點點,清晰閃爍,如同孩子們純凈而充滿好奇的明亮眼睛,也如同顧辰翊眼中那簇永不熄滅的、熾熱追求著理想與堅定信念的火焰。
她的心,在與家人相隔千里的北方,在這彌漫著槐花清香的春夜里,沉靜而無比堅定。
他們的家,因這暫時的分離而更顯精神上的緊密相依,因彼此在不同領域并肩奮斗而充滿了蓬勃向上、生生不息的力量。
這力量,溫柔而強大,穿透了時空的阻隔,將四顆心緊緊相連,共同迎向那個充滿希望、值得期待的明天。
一九八一年,六月。
北方的夏日來得爽利而直接,陽光是明晃晃的金色,毫無遮掩地傾瀉下來,將研究所大院里的白楊樹葉照得油亮。
葉片肥厚,在熱風中翻動時,露出銀白的背面,嘩啦啦響成一片,那聲音干脆利落,帶著北方原野特有的、豁達而蓬勃的生命力。
空氣里是干燥的泥土和植物被曬暖后混合的氣息,與南方那種纏綿黏膩的梅雨季截然不同。
陸云瑤案頭的工作,在經歷五月的突破后,進入了一段高速推進的“黃金期”。
優化后的計算模型顯示出前所未有的良好穩定性和預測精度,團隊士氣備受鼓舞,實驗室里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鍵盤有節奏的敲擊聲、打印機不知疲倦的吞吐聲、還有同事們時而激烈時而低沉的討論聲,交織成一曲忙碌而充滿希望的夏日交響。
她作為核心計算人員之一,常常在堆滿演算紙和圖紙的桌前,一坐就是半天,水都忘了喝,眼中只有屏幕上流動的數據和圖紙上那些決定成敗的蜿蜒曲線。
頸椎和肩膀的酸痛成了家常便飯,指尖甚至因長時間握筆和敲擊鍵盤而微微發麻,但她的內心卻充盈著一種難以喻的滿足。
這種完全沉浸在專業領域、心無旁騖向著目標前進的狀態,讓她感到一種純粹的、近乎神圣的充實,仿佛整個生命的光和熱都聚焦于此。
然而,人非機器。
在午休的短暫間隙,當喧囂暫時退去,她端著搪瓷缸站在窗前,看著窗外被曬得發白的路面;或是夜深人靜,終于放下紙筆,揉著發脹的眉心時,那被刻意壓抑的思念,便會如同夜色本身,無孔不入地漫上心頭。
她會從抽屜里拿出那張微微卷邊的全家福,指尖反復摩挲著照片上予安略顯嚴肅的小臉和予樂燦爛無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