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辰翊停下手里的活計,抬頭看她,目光沉靜,帶著疑問。
“謝謝你,把這個家守得這么好,”陸云瑤的聲音有些哽咽,“把孩子們教得這么好。沒有你,我走不了這么遠,也……回不了這個家。”
顧辰翊沉默了片刻,放下工具,走到她身邊坐下。他沒有看陸云瑤,目光落在遠處玩耍的孩子身上,低沉地說:“家是兩個人的。你在前方‘攻城略地’,我在后方‘穩固防線’,分工不同而已。”
這句充滿他個人風格的話,讓陸云瑤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這不是委屈的淚,而是被深刻理解和全力托舉后,喜悅與感動的淚水。她伸出手,輕輕握住了他因勞作而略顯粗糙的大手。
秋日的陽光,將兩人并肩而坐的身影,和孩子們歡快跑動的身影,重疊在一起,投射在鋪滿落葉的地上,溫暖而綿長。
這一次的團聚,不再是短暫的停靠,而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歸航。它不僅僅是空間的回歸,更是精神的重新融合與確認。
他們都在各自的軌道上經歷了成長與蛻變,如今匯聚一處,帶著更豐富的閱歷、更成熟的心智和更堅定的情感,共同面對未來的生活。
這個秋天,因這遲來而愈加珍貴的團圓,變得格外飽滿、豐盈,充滿了繼續前行的力量。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深秋的寒意日漸濃重,早晚時分,呼出的氣息已能凝成淡淡的白霧。
烏桕樹的葉子落了大半,只剩下枝梢幾片最頑強的,在冷風中堅守著一抹暗紅。天空常常是灰蒙蒙的,帶著一種冬日將至的沉郁。
院子里的菜地,此刻被整齊地種上了過冬的菠菜和蒜苗,綠意雖不似春夏濃烈,卻在蕭瑟中透著一股倔強的生機。
小院里的生活,在經歷了歸家初期的激動與黏膩后,如同溪流匯入深潭,變得沉靜而深邃。
團聚的狂喜漸漸沉淀為日常的、浸潤在柴米油鹽中的溫情。
陸云瑤的存在,不再僅僅是一個歸來的符號,而是重新成為了這個家庭肌理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并且,是以一種更新、更豐富的姿態。
她很快重新熟悉了家中的一切,但不再是簡單地接手,而是帶來了新的氣息。
她會用更科學的方法規劃飲食,注意營養搭配;會在輔導孩子功課時,引入更生動的實驗和比喻,將顧辰翊打下的扎實基礎與更廣闊的知識視野連接起來。
予安對媽媽帶來的物理小實驗著了迷,天天琢磨著杠桿和浮力;予樂則對媽媽講述的植物分類和色彩原理興趣盎然,畫出的畫作開始有了更合理的結構和更微妙的色彩變化。
顧辰翊敏銳地觀察著這一切,心中充滿了欣慰。
他樂于看到妻子將所學融入生活,也樂于將家庭管理的部分權責交還,自己則更多地退居到支持與配合的位置。
他發現,這種“各司其職”又“相互交融”的模式,讓家庭運轉得更加高效而富有活力。
他依然負責重活、外聯和“軍事教育”,但在孩子的學業、家庭的審美和精神生活上,他更尊重陸云瑤的主導權。
一天晚飯后,陸云瑤在燈下批改予樂的畫冊日記,顧辰翊則在旁邊閱讀團部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