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瑤歸來后的日子,像一塊被投入溫水的蜜糖,迅速融化開來,甜膩而粘稠地充滿了小院的每一個角落。最初的激動和狂喜漸漸沉淀為更日常、更深入的陪伴與融合。
她幾乎是貪婪地汲取著家的氣息。每天清晨,聽著軍營嘹亮的號聲醒來,看著身邊兒女酣睡的可愛模樣,聽著外間顧辰翊準備早飯的輕微響動,這種平凡至極的日常,對她而卻珍貴如金。
她重新接管了廚房,用顧辰翊積攢的票證和年貨,變著花樣給家人改善伙食。不再是簡單的飽腹,而是充滿了愛意的烹制。她會把蘿卜刻成小花點綴在菜邊,會把有限的肉切成薄片,做得精致可口。孩子們吃得滿嘴流油,顧辰翊雖不語,但飯量的增加和眉宇間舒展的柔和,都是最好的贊美。
除了生活上的照顧,陸云瑤更注重精神上的引導。她帶回了更多適合幼兒的書籍和畫冊,耐心地給予樂講解童話里的真善美,給予安講述科學家探索世界的故事。
她發現,孩子們在顧辰翊的教導下,基礎打得非常扎實,尤其是予安對數字和方向的敏感,予樂對語和圖形的領悟,都超出了她的預期。
夜晚,是全家最溫馨的時光。爐火噼啪,燈光昏黃。陸云瑤會檢查孩子們的“功課”,聽予安結結巴巴地念一段課文,看予樂工工整整地寫幾個新學的字。
然后,便是雷打不動的“媽媽故事時間”。她講大學里的趣事,講城市的變化,講她從書本里看來的廣闊世界。孩子們聽得入迷,連顧辰翊也會放下手中的報紙,安靜地坐在一旁傾聽,眼神中帶著思索和欣賞。
一次,陸云瑤講到物理中的光學原理,用一杯水和一根筷子做實驗,演示光的折射。予安看得目瞪口呆,予樂則眨著大眼睛問:“媽媽,所以魚在水里看我們,也是歪的嗎?”
這個問題讓陸云瑤和顧辰翊都愣了一下,隨即相視而笑。顧辰翊摸摸女兒的頭,難得地開了個玩笑:“那得問問予安昨天撈的那條小魚才知道。”
笑聲充滿了小屋。陸云瑤看著丈夫和孩子們,心中感慨萬千。她帶回來的不僅僅是知識,更是一種看世界的新角度,而這個家,正以一種開放包容的姿態,吸收、消化著這一切。
顧辰翊敏銳地察覺到了妻子的變化。她不再是那個離家時帶著幾分惶惑和拼勁的年輕母親,而是變得更加自信、從容,談舉止間多了幾分沉淀下來的力量。他為此感到高興,也暗自鞭策自己,不能落下太遠。他會趁陸云瑤輔導孩子功課的間隙,拿起她帶回來的那些對他來說有些深奧的書籍,努力啃讀。遇到不懂的地方,還會不恥下問地向妻子請教。這種夫妻間的“同學”關系,為他們的感情注入了新的活力。
一月中旬,春節的氣氛越來越濃。雖然物資依舊匱乏,但家家戶戶都開始忙碌起來。陸云瑤和顧辰翊帶著孩子們一起大掃除,貼窗花,寫春聯。予安負責遞東西,跑前跑后;予樂則細心地把剪好的窗花撫平,遞給爸爸。
寫春聯時,顧辰翊握著予安的手,教他一筆一劃寫下“爆竹聲中一歲除”;陸云瑤則抱著予樂,教她認春聯上的字。小小的院子里,充滿了勞動的歡聲笑語和對新年的美好期盼。
除夕夜,一家四口圍坐在炕桌上,吃著一年中最豐盛的年夜飯。窗外偶爾傳來零星的鞭炮聲,更襯得屋里溫暖安寧。顧辰翊破例喝了一點酒,臉上帶著微醺的紅光。他看著身邊的妻子和兒女,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滿足感。
“新的一年,”他舉起酒杯,目光掃過陸云瑤和孩子們,“愿國家昌盛,愿你們平安喜樂,愿……我們這個家,越來越好。”
簡單的祝詞,卻飽含著最深沉的祝福。陸云瑤端起水杯,與他輕輕一碰,眼中閃著淚光:“愿我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