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辰翊那句清晰而低啞的“嗯。我回來了。”
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病房里漾開一圈圈無聲的漣漪。
陸云瑤只覺得臉上“轟”的一下,溫度瞬間飆升,比剛才的靈泉水還要滾燙。
她猛地低下頭,視線死死黏在水泥地板的縫隙上,仿佛那里突然開出了一朵花,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
顧爺爺!您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她心里的小人瘋狂尖叫,羞窘得腳趾都蜷縮起來。
顧修齊看著眼前這對年輕人一個面紅耳赤、恨不得原地消失,一個雖然臉色蒼白卻眼神灼灼、嘴角含笑,心頭的大石徹底落了地,連日來的疲憊都被這鮮活的氣息驅散了不少。
他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發出爽朗的笑聲:“哈哈哈,好!好!回來了就好!瑤瑤丫頭,你看,這小子命大著呢,這不就兌現承諾回來了?”他故意把“承諾”兩個字咬得重了些,促狹地看著陸云瑤。
“顧爺爺!”陸云瑤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羞惱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甜蜜,“您…您就別打趣我了!顧營長剛醒,需要靜養!”她飛快地瞥了顧辰翊一眼,對上他深邃含笑的目光,又像受驚的小鹿般迅速移開,只覺得心跳快得不正常。
“對,靜養!靜養!”顧修齊笑著點頭,見好就收。他轉向顧辰翊,語氣變得嚴肅了些,但眼底的喜悅藏不住:“辰翊,你這次任務完成得非常出色,雖然過程驚險,但結果是好的。蓮港保住了,敵特網絡的核心被連根拔起,組織上已經在擬定嘉獎令。你安心養傷,其他事情不用操心。瑤瑤這次,”他特意又提了一句,語氣帶著鄭重,“在破譯關鍵情報和后續支援上,立下了大功,是當之無愧的功臣。”
顧辰翊的目光再次投向窗邊那個低著頭、耳尖都泛著紅的纖細身影,眼神里的探究被一種更深沉、更柔和的東西取代。他微微頷首,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知道。”簡單的三個字,包含了太多——知道她的貢獻,知道她的付出,也知道她此刻的羞赧。
陸云瑤心頭又是一顫,那句“我知道”仿佛帶著千鈞之力,沉甸甸地落在心上。她沒敢再抬頭。
病房里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和遠處軍營的號角聲。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暖融融地灑在顧辰翊蓋著的草綠色棉被上,也勾勒著陸云瑤微微低垂的側臉輪廓。一種劫后余生、塵埃落定又帶著絲絲縷縷情愫的安寧氣氛,在空氣中緩緩流淌。
顧修齊滿意地看著這一切,識趣地站起身:“好了,老頭子不在這里礙眼了。辰翊你好好休息,按時吃藥。瑤瑤,你也別總守著,該休息休息,該上班上班,這小子命硬著呢,死不了。”他拍拍孫子的肩膀,又對陸云瑤慈祥地笑了笑,這才帶著警衛員離開了病房。
門輕輕關上,病房里只剩下兩個人。
空氣似乎瞬間變得稀薄而粘稠。陸云瑤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她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感覺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咳…”病床上傳來一聲壓抑的輕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陸云瑤像被解除了定身咒,立刻抬頭望去,只見顧辰翊眉頭微蹙,似乎是被剛才說話牽動了傷口。
“你…你怎么樣?要不要叫護士?喝水嗎?”陸云瑤幾步沖到床邊,聲音里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和擔憂,之前的羞赧被關心取代。
顧辰翊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寫滿擔憂的清麗臉龐,那雙杏眼因為熬夜和哭泣還有些微腫,卻依舊清澈明亮。他搖了搖頭,聲音低緩:“沒事…不用叫。水…有點渴。”
“哦!好!”陸云瑤連忙轉身,拿起桌上那個熟悉的搪瓷缸子,快步走到門邊的暖水瓶旁,倒了大半杯溫熱的白開水。她小心翼翼地端過來,看著顧辰翊被氧氣面罩覆蓋的嘴唇,有些犯難:“這…面罩…-->>”
顧辰翊示意她將氧氣面罩稍稍掀開一點縫隙。陸云瑤屏住呼吸,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小心地將面罩掀開一角。顧辰翊微微側頭,就著她手中的搪瓷缸,小口小口地喝著水。溫熱的水流滋潤了干澀的喉嚨,也無聲地流淌在兩人之間。
喂完水,陸云瑤重新幫他戴好面罩。近距離的接觸,讓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蒼白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看到他濃密睫毛投下的陰影,還有那道在額角、此刻顯得格外溫順的淺疤。
“謝謝。”顧辰翊低聲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
“不…不用謝。”陸云瑤放下缸子,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再次陷入那種無處安放的局促感里。她想問他感覺怎么樣,想問他當時疼不疼,想問他是不是真的察覺了什么…可千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后只化作一句干巴巴的:“你…你好好休息。”
顧辰翊看著她這副明明關心得要命卻又強裝鎮定的樣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忽然開口,聲音依舊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認真:“陸云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