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宏擺了擺手:“你我之間,何須如此見外。見到你派人送來的那封拜帖,老夫便知道,京中要出事了。”
他目光深邃地望向皇城方向,感嘆道:“只是,老夫沒料到……”
李崇晦以為他是要指責神策軍手段卑劣,臉上頓時浮現怒色,接口道:“只是沒料到,田令侃那閹豎及其黨羽,竟敢如此卑劣狠毒,栽贓陷害,無法無天!”
“不,不全是。”上官宏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李崇晦身上,竟流露出幾分欣慰,“老夫沒料到的,是你啊,崇晦。”
“我?”李崇晦一怔,不明所以。
上官宏回憶道:“想當年在軍中,你小子是出了名的倔驢脾氣,寧可挨上三十軍鞭,也絕不改口認錯,寧可撞得頭破血流,也絕不后退半步。那股寧折不彎的勁兒,讓老夫是又氣又愛,沒少替你操心。”
他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李崇晦的肩膀:“可這回,你居然懂得暫避鋒芒,以退為進了。知道什么時候該硬頂,什么時候該退讓,保全有用之身了,好啊,好啊。”
聽到老將軍提起年少時的莽撞糗事,李崇晦臉上不禁有些發熱。
他赧然低下頭,拱手道:“小子昔日魯莽,讓將軍費心了。此次亦是情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
“哈哈哈!”上官宏爽朗地哈哈大笑,卻牽動了舊傷,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李崇晦臉色瞬變,連忙上前一步:“將軍!”
老將軍強自笑道:“咳咳……無妨,老毛病了,咳,不打緊……”
他緩過氣,看著李崇晦,繼續說道:“看來當初力排眾議,讓你來做這右中郎將,沒錯。老夫這雙眼睛,這么多年來,看人從沒出過差錯,你小子,是塊能扛事的料!”
李崇晦心中一暖,更是感到責任重大,道:“只怕末將才疏學淺,有負將軍看重栽培……”
“哎,不說這些掃興的。”上官宏大手一揮,打斷他的話,興致勃勃地說道,“在這鬼地方待久了,渾身都不自在,站這兒喝風有什么意思,走走走,陪老夫吃酒去!”
李崇晦嚇了一跳,連忙勸阻:“將軍,太醫再三囑咐,你需戒酒靜養啊!”
上官宏眼睛一瞪,滿不在乎道:“怕什么,我的身子骨我自己還能不知道?去年冬天,太醫非要我戒酒,老子差點沒被渴死,不喝上幾口,這渾身骨頭縫里都癢,難受得緊,還是來幾口舒服。走走走,難得今夜有空,又碰上你出來,正好有人陪老夫痛痛快快喝兩盅!”
李崇晦苦笑,暗想:這滿長安城,誰敢陪您喝酒啊,萬一出了半點差池,誰擔待得起?
但看上官宏那興致盎然的樣子,這位老將軍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向來說一不二,他知道勸阻無用,只得硬著頭皮跟上。
兩人并肩走在寂靜的街道上,上官宏絲毫不怕神策軍那所謂的“都巡使”過來找麻煩。
他似乎心情不錯,邊走邊隨口問道:“既然你此番有意退下來,由明轉暗,那這中郎將的位置便空了出來。金吾衛中,你可有發現什么好苗子,值得培養一下,暫時頂上去?總不能真讓那些只會鉆營的廢物,或是神策軍的眼線,把咱們的老底都給掏空了吧?”
李崇晦聞,神色一肅,腦海中迅速閃過幾個身影。
大將軍此問,絕非隨口一提。
這是在為金吾衛的未來布局,也是在考量他識人用人的眼光。
夜色中,一老一少的身影漸漸遠去,他們的談話,亦關乎著未來長安城中一股重要力量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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