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上,風高浪急。
翻滾的墨綠色海浪,攜帶著萬鈞之力,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北平號”那鋼鐵鑄就的船身。
轟鳴聲沉悶而壓抑,仿佛深海巨獸的低吼。
浪花在撞擊中粉身碎骨,化作億萬飛沫,又無力地墜回大海。
然而,在這片狂暴的汪洋中,“北平號”的甲板卻穩固得令人心悸。
神機營的士卒們,全身披掛,肅立如林,腳下的鋼鐵甲板沒有絲毫傳統木船那種令人作嘔的顛簸與搖晃。
只有一種恒定的、低沉的震動,從腳底通過骨骼,直達心臟。
那是蒸汽核心在不知疲倦地咆哮,將磅礴如山海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輸送到艦尾的螺旋槳。
這種力量,讓他們能夠撕裂風暴,斬斷洋流,以一種近乎神魔的蠻橫姿態,將身后的波濤與漸行漸遠的故土,一同拋在身后。
陳如龍站在艦橋之上,海風卷起他披風的一角,獵獵作響。
他沒有去看那些狂暴的海浪,而是將目光投向更遠的前方,那片灰蒙蒙的未知。
出發前,燕王朱棣的每一個字,都依舊烙印在他的腦海里。
“你們不是去打仗的,是去‘收稅’的!”
“本王,為你們撐腰!”
這不是戰爭。
這是一場賭上了北平所有未來的掠奪。他和他麾下的這支鋼鐵艦隊,是燕王投出的唯一一枚籌碼。
絕不容有失!
數日之后。
艦隊的t望手那穿透力極強的呼喊,撕裂了海面的寧靜。
“發現陸地!”
“正東方向,發現陸地!”
陳如龍瞳孔驟然收縮,一把抓過身旁的單筒望遠鏡。
冰冷的鏡片中,視線的盡頭,一條模糊而狹長的海岸線,正從經久不散的海霧中緩緩浮現。
倭國。
獵物,就在眼前。
與此同時,石見國的海防哨所內,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鍋沸粥。
“報告!報告大人!”
一名負責t望的足輕,連滾帶爬,涕淚橫流地沖進了石見國大名的居所。
他因極度的恐懼而聲音尖利變調,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
“海……海面上出現了怪物!”
“八嘎!什么怪物!”
石見國大名一把推開懷中溫順的藝伎,抓起枕邊的武士刀,臉上滿是被打擾好事后的暴怒。
“冒著黑煙!六個……六個巨大無比的鋼鐵要塞!正朝著我們的港口……沖過來了!”
鋼鐵要塞?
這個陌生的詞匯讓大名緊緊皺起了眉頭。他完全無法在自己的認知中找到任何與之匹配的東西,但他還是捕捉到了關鍵的信息――有船隊來了,而且規模不小。
“是哪里的海寇?還是南蠻的商船?”
“不知道……不……不知道啊大人!但……但它們太大了!比我們所有的安宅船加起來還要巨大!還要雄偉!”
足輕語無倫次地嘶吼著,巨大的恐懼讓他幾乎崩潰。
大名心中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他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可能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當機立斷,發出了集結令。
刺耳的法螺聲響徹云霄,領地內所有能戰斗的武士,從各地被緊急征召而來,足足數千人,黑壓壓地匯聚在港口。
同時,他將自己引以為傲的水軍――那些大小不一,在他看來堅不可摧的“安宅船”與“關船”,全部部署到了港口外圍,試圖構筑一道海上長城。
木質的戰船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海灣,數不清的家族旗幟迎風招展。
武士們的吶喊聲此起彼伏,互相鼓舞著士氣。
看著眼前這番聲勢浩大的陣仗,大名剛剛升起的些許不安,又迅速被強大的自信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