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坤寧宮針鋒的人不少,這廂璟元宮恨意才消,那壁唐福宮又添了煩擾。
意貴妃病中不適,本就心思不濟,又才喝了能苦掉舌頭的湯藥,如今聽了裴婕妤一席話,不由火從心起,恨恨道:“本宮料她尚要失意些日子,不曾想那么快便爬了起來。如今一朝復寵,氣焰如此猖狂,竟敢在六宮面前詆毀本宮!”
意貴妃氣極,牽動了體內的風疾,重重地咳了起來。裴婕妤忙欲起身,一旁收拾藥碗的云夏已先一步來到意貴妃床前,替她輕輕拍著背順氣。
意貴妃憶起前塵舊事,眸色暗沉如幽潭:“先帝在世時,為表太子妃溫恭懋著,頗有宸安皇后在世之風,御筆親賜了牌匾‘柔嘉中節’。她竟不知從哪得知了此事,借此在皇后面前諷我僭越。”
“若論知曉此事的人,莫非從前在府里侍奉的嬪妃和宮里那些個有了年份的宮人。宮人們大概是不敢議論皇家之事,而嬪妃中,莫過于許清宜同宋湘寧走得最近,許是她在背后說了此事。”裴婕妤神色端凝,細細思量著道。
意貴妃緘默半晌,不置可否。
裴婕妤又自顧轉了話頭,語中含了些吞吐道:“不過,嬪妾以為,還有一人,興許亦有此疑。”
意貴妃臉色不耐,皺眉道:“在唐福宮里用不著含糊其辭,徑直說來。”
裴婕妤低眉婉聲應是,隨后道:“太皇太后喜愛朝云郡主,郡主進出宮闈如處家室。郡主進宮請安時,嬪妾曾有幾次偶然碰見郡主來往于絳茗軒。最近一次是在臨華殿的谿汕湖后,二人在湖邊給太皇太后問安。而不久后,宋湘寧便復了寵,想來其中未必沒有太皇太后與朝云郡主出力。若果真如此,那二人的交情可見一斑,王府舊事若出自郡主之口,也未嘗不可。”
意貴妃默然,她沉吟:“太皇太后待朝云郡主如寶如珠,視若嫡孫,朝云郡主此舉,莫非……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裴婕妤翻絞著手中的絲帕,聲中夾雜了些許不安:“娘娘,若太皇太后真要抬舉玥寶儀,怕是……咱們以后的日子要不好過了。”
意貴妃胸短氣悶,聞橫了她一眼:“若是真有此事,只怕你高興還來不及。本宮同玥寶儀有殺子之仇,與你卻素無糾葛。若真有那一日,遭殃的當是本宮。”
她病中體氣虛弱,又同裴婕妤說了這會子話,已覺倦怠。但她心里思著事,三分精神也打成了七分來,聲色冷然:“宋湘寧現下雖得寵,到底不曾誕育皇嗣。只要一直如此,本宮不信她能掀出什么風浪。”
裴婕妤道:“娘娘所在理。宮里的三個孩子各個出身顯赫,母憑子貴尚且不提,更遑論皇上的看重。宋湘寧不過小門小戶的女兒,于皇上在前朝并無裨益,想來皇上寵她只是圖幾分新鮮罷了。若再不能生下龍子,太皇太后提攜又如何,待寵遇之后還不是一個深宮棄婦。咱們拿住了她這一點,任她現在怎么猖狂,娘娘都不足為慮。”
意貴妃聽著她的話并未開解多少,反而想起了璟元宮那位,神色陰郁:“說起皇嗣,公主終究比不得皇子尊貴。雖大皇子病弱,二皇子愚訥不得圣心,只要安穩在世不犯什么大錯,便不會斷了太子的指望。”
裴婕妤柔聲勸慰:“大皇子是嫡長子,若要立太子早便立了,卻托到這時。皇上心里明鏡兒似的,知道那個病秧子朝不保夕,不堪為國本。而二皇子母家為皇上忌憚,只要令氏不倒一日,皇上就不會立他。再者,梅紈是娘娘的人,娘娘于她有恩。來日要她報效娘娘,她豈能不應。且皇上如此寵愛娘娘,想來就等著娘娘的肚子里出一個皇子,解了娘娘立儲之憂。”
裴婕妤走后,云夏道:“娘娘,奴婢瞧著裴婕妤說這一晌的話,沒幾句是真心的。娘娘……怕是要提防著些。”
意貴妃鳳眸冷峻:“她若如喬靜初一般好拿捏,本宮也不必費心神弄了他弟弟進宮。呵,不過是本宮座下的一條狗罷了,還妄想反咬主人。若不是看她暫且有用,本宮還會留著她賤命至今?她想看本宮與旁人鷸蚌相爭,她好坐收漁翁之利。本宮卻不會讓她有這等好命數。”
意貴妃憤憤道了幾句,驀然又傷懷起來:“她說皇上盼著本宮的皇子立為太子,不過是以吹捧之名而諛害本宮。可是,”
她修長而保養得宜的指甲緊緊攥住衾被,眼中流露出駭人的光,“本宮不甘心啊。本宮的容貌心計都不輸于旁人,憑什么因出身就要居于人下?異族之子不堪大任,可若是皇上沒有其他兒子呢?本宮倒不信那些滿嘴酸話的文臣能置皇上的親兒子于不顧,讓宗室旁親登上皇位!”
云夏并沒因意貴妃略顯扭曲的病容而害怕,她跪在床邊,輕輕握住主子的手,柔和而堅定道:“奴婢和綺藥誓死追隨娘娘。”
意貴妃斂了狠色,反握住云夏的手,拉著她起身坐在了床邊,慢條斯理道:“好在宮里眼下只有兩位皇子,若想處理掉倒并不算棘手。大皇子的身子本就羸弱,再一日日被身邊的嬤嬤精心照料著,也不會有幾點活頭了。可是璟元宮那邊……”她眉頭一蹙,“梅紈不是個聽話的。她恨松菊,對淑妃卻尚有幾分忠心在,在大事上未必會聽命于本宮。本宮要另作打算。”
云夏輕聲:“淑妃和令家現在如日中天,若想一招斃命,娘娘怕是要從長計議。至于梅紈,并不難辦。娘娘若覺得礙眼,除了便是。”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