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閘旁,那枚通體漆黑的玄鐵令牌,就那么靜靜地躺在被露水打濕的青石上。
它表面的徽記迥異于懸鏡司的豎眼,是一種更為古老、也更為復雜的絞絲紋樣,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一只蟄伏于黑暗中的毒蝎,無聲地散發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薛寶釵的目光,平靜地從那枚令牌之上,緩緩移開,落在了老僧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
她沒有伸手。
這無聲的姿態,本身就是一種詢問。
老僧那雙渾濁得看不出半分情緒的老眼,在與薛寶釵對視了足足十息之后,終于緩緩開口。
那聲音,沙啞,古老,仿佛自數百年的枯寂中,被硬生生擠了出來。
“此物,非我金山寺之物。”
他頓了頓,那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真正的凝重。
“它,屬于這片江南水面之下,真正的巨鱷。一個……連四皇子與懸鏡司,都輕易不敢觸碰的影子。”
老僧并未賣關子,他直不諱地,開出了那唯一的、也是最苛刻的條件。
“施主的那位將軍,與你要的經書、佛珠,此刻都在寺中,安然無恙。交還他們,只有一個條件。”
他那枯瘦如柴的手指,輕輕點向那枚玄鐵令牌。
“接下它。”
“代表你背后那個人,憑此令牌,去完成一件我等不便出手之事。”
“攪亂這頭巨鱷,那早已盤踞百年的根基。”
這哪里是談判?
這分明是一場赤裸裸的、不容拒絕的借刀殺人!
薛寶釵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她那顆聰慧的心,瞬間便洞悉了這陽謀背后那血淋淋的算計!
他們不僅要被推出去,與一個連皇子都要忌憚三分的恐怖勢力血拼,更將在事成之后,淪為一枚被隨手丟棄的、沾滿了血污的棋子!
她腦海中,賈瑯密卷中一段關于江南各方勢力的不起眼注釋,如同一道撕裂夜空的閃電,與眼前這枚令牌的徽記,轟然對接!
那段注釋,很短,也很不起眼。
“……絞絲為記,其名‘水府’。遇之,如遇蛇蝎,避之則吉。”
九死一生。
就在老僧那雙渾濁的老眼,以為能從眼前這個看似纖弱的女子臉上,看到一絲恐懼、猶豫,或是討價還價的掙扎時。
薛寶釵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