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當頭船終于撞破最后一層水幕,裹挾著滔天的洪水,如一頭掙脫了枷鎖的巨獸,猛地沖出那深不見底的地下暗河時,一股帶著水草與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氣,瞬間灌入了每個人的肺腑。
天,亮著。
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一場遲來的瘟疫,瞬間在船隊中蔓延開來。
船幫的漢子們爆發出震天的歡呼,有些人甚至直接癱倒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來之不易的自由空氣,那粗獷的臉上,涕淚橫流。
可這份狂喜,卻并未持續太久。
當他們回過神來,看到那些依舊陣型嚴整、神情肅殺的京營官兵,以及那位自始至終安坐于船頭、連發髻都未曾散亂分毫的女子時,那份源自草莽的喧囂,便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喉嚨,悄然平息。
敬畏,與一種近乎于戰栗的崇拜,取而代之。
他們看向薛寶釵的眼神,已不再是看待一個足智多謀的二當家。
那是在仰望一尊,能于絕境之中,執掌雷霆的神o。
就在這片詭異的寂靜之中,那名京營將領大步上前。
他并未理會甲板上那些被五花大綁、面如死灰的水師都統與福伯,而是徑直走到了薛寶釵的面前。
他神情肅殺,雙手捧著那枚剛剛才從水師都統懷中搜出的、用軍用蜂蠟密封得嚴嚴實實的信管,重重一抱拳,那洪亮的聲音,在空曠的江面之上回蕩,充滿了軍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鐵血之意。
“薛姑娘!”
“逆賊私通皇子,罪證確鑿!末將以為,此物關系重大,當立刻派最精銳的斥候,八百里加急,直送神京,呈于圣上御覽,以正國法!”
話音落定,他身后那數十名京營精銳,亦是齊齊踏前一步,那甲葉碰撞的鏗鏘之聲,匯成一股足以讓山河變色的肅殺之氣。
然而,面對這份足以掀起朝堂地震的滔天功勞,薛寶釵卻異常冷靜地,阻止了他。
她甚至,沒有伸手去觸碰那枚滾燙的信管。
“將軍,忠心可嘉。”
她的聲音不高,不急,像一泓秋水,平靜無波,卻瞬間將那股鐵血的燥熱,澆得冰冷刺骨。
“只是,我且問將軍,”她緩緩抬起眼,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溫潤的眸子,此刻清亮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直直地望向那張寫滿了錯愕的臉,“此物,如何能保證,在抵達圣上面前,不被攔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