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那股自宮中帶來的寒意尚未散盡,便被一張薄薄的清單,徹底凍結成了有形的冰塊。
精鐵、焦炭、硫磺……
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扎進了林黛玉的眼底。
她那只剛剛才握穩了狼毫筆的纖纖玉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那張因繼承了母親遺志而剛剛浮現出一絲血色的臉,此刻“唰”的一下,再次變得慘白!
“瑯表兄。”
她的聲音清冽,卻帶著一絲無法抑制的輕顫,那是被徹底觸及底線后的恐懼與抗拒,“這……這已非權謀之術。”
她猛地抬起頭,那雙總是含煙籠霧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簇最后的、也是最決絕的火焰,直直地射向那個自始至終安坐于主位,仿佛在欣賞一出與己無關的戲劇的年輕人。
“這是謀逆!”
“清單上所列之物,皆為軍國重器,朝廷嚴禁私下買賣轉運!一旦被查獲,便是通敵叛國之罪,屆時,莫說我林家,便是整個賈氏宗族,都要被……滿門抄斬!”
她引以為傲的才情與風骨,在赤裸裸的生存法則面前,顯得那么蒼白,那么無力。
她可以為了保全家族而淬煉筆鋒,卻絕不能將這支筆,變成通往地獄的投名狀!
一旁的秦可卿亦是花容失色,她快步上前,從林黛玉手中接過那張重若千鈞的清單。
她以當家主母的實際經驗,只草草掃了一眼,便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夫君,此事萬萬不可!”
秦可卿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她以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詳細剖析著這計劃的絕無可能,“這清單上的每一樣,都受到朝廷最嚴密的管控!精鐵出自官冶,焦炭由工部專營,硫磺更是被兵部視為禁臠!從采買到運輸,皆需戶部、兵部、工部三方勘合!沿途關卡重重,盤查極嚴!任何私人運輸,都無異于自投羅網,與送死無異!”
二人的話語,如兩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下,將賈瑯這個看似瘋狂的計劃,從一開始,便釘死在了絕路之上。
然而,面對這足以讓任何人都手足無措的絕境,賈瑯非但沒有半分凝重,那張俊美卻冰冷的臉上,反而緩緩地,勾起了一抹計劃通盤在握的、冰冷的笑意。
他腦海中,經世致用的詞條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運轉。
浮現的并非江湖草莽的走私路線,而是整個帝國制度體系中,那最深層、最不為人知的邏輯漏洞。
“你們說的,都對。”
賈瑯緩緩起身,在那兩道充滿了驚駭與不解的目光注視下,踱步到窗前。
“正因為此事,不可能通過任何常規的手段完成。”
他頓了頓,緩緩轉過身,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閃爍著一種足以顛覆世間所有常理的、瘋狂而自信的光芒。
“所以,我要用最不可能,也最無法被懷疑的方式。”